一頓飯吃的有驚無險。
白雲天起初是大口大口的吃,彷彿要把內心的忐忑不安全都發泄在食物上,把這些東西都消滅,能讓心裡踏實,隨後就變得小心翼翼,又開始手足無措,就連擡起筷子的動作都變得拘謹,腦中忍不住冒出,他是不是調戲自己?要看自己臨死前的掙扎。
後半段,已經開始用話試探是不是真的不殺自己,也不弄垮白家,得到的答案模棱兩可,他就乾脆只喝酒不吃菜。
直到最後,尚揚也放下筷子擦嘴,說一起走走,上了電梯發現不是向上而是向下,並且摁的是一樓,心裡踏實很多,至少他不可能從樓上把自己推下去了。
“你喜歡看武俠小說麼?金先生、古先生的…”
尚揚走下電梯,在大堂裡一邊走一邊發問,看似很隨意的閒聊。
白雲天跟在旁邊,已經有七分醉意,可聽到他主動開口還是保持高度警惕,仔細分析話裡有沒有其他含義,分析了半天,貌似只有一種可能。
當初自己打着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播人的名號,以武會友,他要跟自己動武!
僵硬道:“找個擂臺比劃比劃!”
本來就不慫,喝了酒更不能慫。
尚揚聞言瞥了一眼:“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是留着自己欣賞吧,真打起來,你在我面前挺不過三個回合…”
說着,已經走出門口,夜風襲來讓人心曠神怡,此時已經是炎炎夏日,白天太熱了點,唯有晚上適合散步。
又道:“你有沒有發現武俠小說裡有一個共性,就是天下武功第一的永遠不是皇族,或者說,即使拿到武林盟主也不會叛國,想着自己當皇帝,還有一部分絕頂高手心甘情願給皇族當馬前卒?”
李龍和丁小年都在身後,並不擔心安全問題。
白雲天想了想道:“武俠小說都是人寫的,人是活在時代背景裡,誰敢寫叛國?放在任何時代都不可能違背大背景,這是創作的基礎條件之一!”
“色彩太濃!”
尚揚慢步走出酒店範圍,走在人行道上,路上有散步情侶、也有急匆匆趕路行人,好在橙黃色的路燈不夠亮,卻能讓人看清,不至於撞倒。
“拋開色彩不談,只談事情本身,我想到一個原因,你聽聽有沒有道理”
“武林高手再強,也是一個人,哪怕是開宗立派也只是一門一派,皇帝不同,代表的是天下蒼生,黎民百姓,少了一個武林高手,最多是造成門派消失,可皇帝出了問題就會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武林高手能翻牆過院進入朱漆紅牆之內,三下五除二殺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帝,可他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麼?是千古罵名,是人人唾棄,所以即使他有能力,也不敢動!”
白雲天皺了皺眉,還是沒想出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尚揚的意思是,自己是北方皇帝,他不敢動?
眉頭漸漸舒展了,這倒有可能,雖說白家的實力今日不同往日,但畢竟有百年的根基,還有很多人認白家名號的,一旦自己出事,他承擔不起!
想到這些,心裡舒服不少。
傲然道:“那就得看有沒有膽大妄爲之徒敢承受了?譬如秦檜、賈似道,再比如現代的蒲志高,這些畜生不也都是爲了個人利益,承擔了千古罵名?華夏別的不多,就是人多,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武林高手做什麼都行,只要他不怕被人刨祖墳!”
他覺得終於看穿尚揚的內心,他不是不想,原來是不敢!
“是啊,華夏別的不多,就是人多,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尚揚重複一邊,有些感慨,略帶滄桑,目視前方的表情,眼神裡流露出的落寞,看起來不像是一位青年,而是一位中年或者老朽。
他話鋒一轉,又道:“有句俗話叫,一個人可能走的快,一羣人才能走的遠,武林高手飛檐走壁,可他終歸是一個人,皇帝再手無縛雞,他身後站的也是一羣人,所以北方,也需要有這樣一位皇帝!”
“雲天,我想上位了!”
此言一出。
“厄…”
白雲天雙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轉過頭,愕然發呆,原來他說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本身?
不知爲何,臉上變得灼熱,火辣辣…
尚揚沒有看他,閒庭信步,又道:“這次去王家參加生日宴會,還有個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座次安排,以我和仙姐的財力、影響力、社會地位,只被安排到倒數的位置,或許出了北方沒人認識我們,但如此安排還是讓人失落的…”
“我們同桌的有網購創始人,身價達到千億級別,還有以爲快遞上市公司老總,在上市的幾天還問鼎華夏首富,雖然時間不長,實力卻可見一斑!”
“而坐在中間,或者靠前的位置是什麼人?”
“各種商會的會長、各種協會的會長,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國際友人和國企老總!”
“所以從宴會結束之後,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爲什麼南方一省一市,乃至縣級市都會有商會、協會,而我們北方常常以北方自居,卻從來沒能聯合起來,成立商會?這是瑕疵,也是敗筆!”
他說完。
白雲天的頭緩緩低下了,原來他不是說自己,真的不是說自己,而是他個人想上去!
心痛道:“你的意思是,想要建立北方大商會,由你擔任會長?”
“可以麼?”
尚揚突然停下腳步,目光灼熱的看着他。
白雲天迎上這眼神,也定住不動,感覺全身被密集的蜘蛛網束縛住,包裹着全身不容掙脫,越是用力,蛛網就會纏的越近,如果拼命反抗,就會命喪當場。
他很生氣,眼前的人可是殺父仇人。
可又不敢生氣,沒了剛剛在酒店裡那股倔強,哪怕現在想變得強勢,也不知道強勢該從何處聚集。
點點頭道:“可以!”
尚揚露出一抹微笑,重新目視前方,走在一人合抱粗的樹蔭下,又道:“我只是有這個想法,當不當會長無所謂,雖說在當下社會富豪遍地,各行各業也有傑出人才,但你們白家在北方纔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今時今日的白家還有一定影響力的,如果你當,也可以!”
白雲天心裡一顫一顫的。
他懷疑,如果自己現在表現出要爭鬥的慾望,尚揚會毫不猶豫掐死自己,或者路邊衝出一輛車把自己撞成肉醬。
“我不敢,也沒有這想法…”
心裡又嘆息一聲,尚揚把自己叫來,雖說沒殺自己,也沒對白家動手,但目的已經很明顯,如果自己不合他的心意,後果也很顯然…
爭,爭不過。
打,打不過。
很想靠着最初的驕傲繼續倔強,可驕傲也被抨擊的體無完膚,拿什麼倔強?
又道:“如果你想上位,我可以提出倡議,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加入,因爲聯合到一起對大家都有好處…”
“哦?”
尚揚很詫異的轉過頭:“你願意提議?”
白雲天恨不得上去給他兩巴掌,什麼叫我願意?都他媽是你一步步逼出來的好麼?
點點頭:“你也說了,白家在北方的名望根深蒂固,雖說不像以前,可面子還是有的,這個提議任何人提出來都不合適,唯有我提出來…”
“有遠見!”
尚揚豎起大拇指:“我也覺得你最合適,你說說,打算什麼時候提議?”
白雲天深吸一口氣:“我已經在永城,而永城又位於北方的正中間,如果推選會長還是需要坐下來比較好,我看最近幾天正合適,明早開始,我會以白家名義發送邀請函,請他們來永城…”
“恩,也不需要太着急…”
尚揚簡潔說了一句,看前面已經無人,隨後道:“時間也不早了,白兄弟,剛到永城需要適應,我先告辭,你也回去休息…”
說着,伸出手。
白雲天看了看,緩緩把手擡起來,握到一起,嚴肅道:“我會盡快把事情促成,很快,最近幾天…”
“不着急,慢慢來”
尚揚說完。
路邊剛剛丁小年開的那輛商務車恰好停下,尚揚轉過頭走上車,李龍和丁小年也隨之上車,車輛緩緩發動,消失在臨近午夜的馬路,毫無蹤跡。
白雲天一個人孤零零的站着。
眼神久久沒能從消失方向收回來,大約過了五分鐘,他緩過神,沒有罵、也沒有喊、更沒有要叫車的打算,只是默默轉過頭,向酒店的方向走,不再揹着手,雙臂無力垂下,低着頭,不看前方,看向地面。
走出十幾步。
“啪嗒…啪嗒…”
眼淚不知不覺間落下來。
有眼淚,卻沒有聲音。
孤零零的走了半個小時,進入酒店,來到房間,沒有開燈,緩緩走向窗邊,把窗戶打開,這裡的窗是開在半空中,下方不是窗臺,更類似玻璃被劃開一塊,他騎到玻璃上,一腳伸到外面,向下看了看二十幾樓,快有一百米的垂直高度,地下沒有行人,看寥寥無幾過往的車輛都是小螞蟻…
夜風吹着他的發、他的臉。
看了幾分鐘,把腿一伸,又退回房間,小心翼翼的把窗關上,拿出電話吩咐以白家名義邀請北方各大富豪來永城,掛斷電話,趴在牀上嚎啕大哭…
ps:感謝丁總的萬幣豪賞。
ps:感謝chouchou1238...感謝支持,感謝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