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病房內有兩個人,一個是位年輕漂亮又很文靜的女生,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雖然算不上美豔無雙,卻是一副高貴典雅的清秀模樣,那舉止神態都十分的得體大方,一見到他們進來,就站起身來,微笑着地向他們點頭示意,而另一個就是坐在病牀上正在吃蘋果的西門青城,此時的他正在一邊咬着蘋果,一邊看着手機,聽到有人進來,他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說道:

“楓,我說了讓你回去休息就好了,這裡有小雨呢!”

“你好,我不是夜楓。”

聽到回答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這才擡起頭,正對上冷情兒的目光,一瞬間,西門青城竟有些許失神,這個聲音好熟悉,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好像還不是一次兩次,可以到底在哪裡聽過呢?怎麼腦子裡一點印象都沒有?捕捉到他眼中的茫然,冷情兒的心一緊,她故作鎮靜地自我介紹道:

“你好,西門少爺,我叫冷情兒,也和你住在同一家醫院,以前你失明的時候,很多人都很擔心,我也一樣,但卻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見到你。聽說您的眼睛好了,我就特意過來看看你。”

“噢,”聽到冷情兒這麼一說,西門青城便把心中的疑惑暫時壓了下去,他走下牀,來到她的身邊,向她伸出了手說道:“謝謝你,冷小姐,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已經全好了,很快也要出院了。”

“沒什麼,畢竟我們也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只是那時你正是在失明的時候,所以你也不可能知道我的樣子,不過那時你經常在醫院做一些導盲訓練,而我也常來這裡做義工,所以我還幫助輔導過你兩次呢!你對我的聲音一定不陌生吧?”冷情兒客氣地握住他的手,一臉平靜地說道,彷彿她說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而西門青城在她這番話之後便徹底解開了心中的疑惑,原來是以前幫助過自己的人,難怪會感覺熟悉呢!他釋懷的笑容讓冷情兒放了心,因爲她知道西門青城在自己的謊言中已經完全相信了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儘管心很痛,但她表面還是顯得特別平靜。看到他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知足了,真的知足了,他好了,自己也就無憾了,事到如今,又何需再強求些什麼?西門青城突然環住自己的雙臂,笑着看着冷情兒,提議道:

“既然我們這麼有緣,不如等你的病好了,我請你吃頓飯吧,就當是感謝你之前對我的幫助。”

“謝謝你,不過我的身體恢復的慢,恐怕還要在這裡多住上一段日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如果以後我真的出院了,一定會去找你要這頓飯吃的,堂堂西門大少爺請客,那檔次,一定不會低了。”

“那是當然。”西門青城回過頭,對着坐在一旁的雲雨卿說道:“小雨,到時候你也去,省的我一個男人,也不知道怎麼招呼她。”

雲雨卿甜甜一笑,點頭回答道:

“好啊,城哥,只要你到時不煩我就好。”

“哪能呢,別忘了,你可是我的未婚妻,我煩誰也不敢煩你啊!”

西門青城走到她的身邊,溫柔地扶着她的雙肩,目光中流露着濃濃的愛意,而云雨卿則是笑而不語,只是臉龐有些泛紅。看到這郎情妾意的一幕,連黎飛陽都有些不悅,他低頭提醒着一直冷眼旁觀的冷情兒:

“情兒,一會兒護士該來查房了,我們回去吧!”

“好,”強忍住胸口的疼痛,冷情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又對着西門青城說道:“西門少爺,我得回病房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好,回頭我讓楓給你留個電話,這樣大家可以方便聯繫。”

“再見!”

“再見!”

兩個人非常客氣地告了別,冷情兒便被黎飛陽推出了這間病房,才走出來,冷情兒的臉色也越發的蒼白,她的手下意識地按住左胸,大口地呼吸着,黎飛雲一見她這個樣子,心疼的不行,連忙伏在她的身邊急切地問道:

“情兒,你怎麼樣了?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冷情兒的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她艱難地調整着呼吸,聲音輕柔的似乎都不真實了,弱弱地答道:

“我沒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情兒,何苦要這樣做,你何苦難爲自己?”夜楓撫過她額頭的碎髮,看到了那密密的一層汗珠,眉頭異常的緊。

“陽,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好。”

黎飛陽推着冷情兒慢慢的往回走,而黎飛雲一直緊緊地陪在輪椅的左側,夜楓呆呆地站在原地,眼中的痛苦顯露無遺,他想追上去,卻怎麼也邁不動雙腿,就在輪椅要轉彎的時候,冷情兒的一句話輕輕地飄進了他的耳朵:

“有時間去我的房間坐坐吧,我想我們有很多話要說。”

勉強回到房間,黎飛雲扶着冷情兒從輪椅上站起來,想讓她回到牀上躺着,卻沒想到冷情兒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痛苦,呼吸急促的近乎窒息,她只覺得喉頭一緊,一口腥鹹的東西直接噴了出來,正好噴到了她面前的黎飛陽身上,看到自己身上鮮紅的血跡,黎飛陽的雙眼被刺得生疼,他不禁驚呼着衝過來,卻還是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冷情兒軟軟地倒在了黎飛雲的懷裡,房間裡的兩個男人同時大聲驚呼道:

“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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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冷情兒身體裡的新傷舊疾同時復發了,弄得醫院的整個專家團都束手無策,經過了四次的全身掃描和各項檢查,最終大家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冷情兒的生命只剩下最多三個月的時間,當然還必須是在醫院堅持治療的情況下,這次她真的是被判了死刑,他們所有的人都無能爲力了。所以當他們把這個消息告訴黎家兄弟的時候,黎飛雲和黎飛陽都傻掉了。他們怎麼也不能相信,他們如此珍惜的妹妹一樣的女子,竟然一直隱瞞着自己的病情,她哪裡被治好了,不過和之前在宋朝時一樣,只是在維持,只是在續命罷了,而現在就連這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怎麼辦?現在他們還能做些什麼?

從那天起,黎家兄弟表面上在冷情兒面前表現的很鎮定,但背地裡不知道抱在一起哭了多少回,黎飛雲甚至有些後悔當初讓冷情兒回到這裡,因爲不回來,就不會碰到西門青城和夜楓,也就不會再次被傷的這麼深。但如今後悔已經於事無補了,他們只能每天都儘量守在冷情兒的身邊,多陪陪她,哪怕是睡覺,也不敢離開。被搶救過來的冷情兒恢復意識後,便一直在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從他們的言行中,她猜出自己的身體怕是已經很不好了,但她不想直接去問他們,因爲那對他們也同樣是一種傷害,只好默默的忍耐着。

終於有一天,她從一位比較要好的專家伯伯那裡瞭解到了自己的真實情況,當她得知自己的生命只有三個月時,她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笑着。她並不怨天由人,因爲她很清楚,自己這病更多的原因是來自心,感情這東西真的是傷心傷神,但她偏偏又脫離不了,所以只有心甘情願的深陷下去。只是想到讓身邊關心她的人爲她難過傷心,她總是很自責,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她只能儘量在他們面前表現的很有精神,這樣才能讓他們的心裡舒服些。

這一天,剛剛打完針的她一看到黎飛陽黎飛雲,就立刻招呼他們過來坐,才一坐好,就看她拿起身邊小桌上的香蕉,一人手裡塞了一個,然後笑眯眯地說道:

“陽,雲,吃香蕉啊,這個香蕉味道不錯哦,是專家團的王爺爺的兒子從夏威夷空運回來的呢!”

黎飛雲一聽是從那麼遠的地方運來的東西,當即高興地就要往嘴裡送,卻被黎飛陽一把攔住了,只見他微眯着眼睛,目光敏銳地在冷情兒的臉上掃射着,看的冷情兒心裡直發毛,許久,他才幽幽開口道:

“情兒,你又想求我們做什麼?”

“陽,你在說什麼,我哪有要求啊!”

輕哼一聲,黎飛陽笑了,但那笑意卻達不到眼底,他把玩着手裡的香蕉,語氣中夾雜着一種無形的壓力:

“情兒,你這點小伎倆太小兒科了,你當我們是傻子嗎?每次只要你突然討好我們,或向我們無事獻殷勤時,就一定會附帶着什麼要求的,所以這次你還是先說說你的要求吧,別到時我們辦不了,再對不起你這遠道來的香蕉。”

冷情兒傻笑了兩聲,吐了吐小舌頭,看來真是時間長了,這招也不是太管用了,看來再想求人,得想想新思路了,她在腦中簡單地盤算了一下,這才慢吞吞地說出了目的:

“陽,雲,我想彈琴。”

“那沒問題,等你出了院,咱們回家慢慢彈,彈個夠。”

“不要,我想在這裡彈,成天躺在牀上,太無聊了。”

“情兒,這裡是醫院。”黎飛雲及時提醒着她。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沒想在這房間裡彈,就是想偶爾到外面去坐的時候,彈一彈,那樣心情會好很多的。”

“可是你的身體,現在不適合彈琴,還是再等等吧!”

“不嘛,我現在就要嘛。”冷情兒抓住黎飛雲的胳膊,不停地搖晃着,她知道黎飛雲的心腸軟,比較好攻破,所以只能先對他下手,“雲,幫我去把琴拿來吧,好不好?我想彈琴,到時我彈你們想聽的,好不好?雲,你就答應我吧!求你了,雲!”

黎飛雲實在拗不過她的軟磨硬泡,只好看向對面的黎飛陽,接到黎飛雲求助的目光,黎飛陽無奈地嘆了口氣,最終也妥協了,他站起身來,囑咐了黎飛雲一句:

“雲,你在這裡陪着情兒,我回家去。”

“好。”

冷情兒看着黎飛陽往門口走去,高興地差點要從牀上蹦起來,卻被黎飛雲搶先一步按住了,但她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眼巴巴地守着病房的門口,似乎下一秒就能看到黎飛陽抱着琴回來的樣子。

醫院的中庭花園裡,此時正是午飯後的休息時間,陽光慵懶地照射着大地,也溫暖着每個有生命的物體。冷情兒此時正坐在花園裡的小涼亭中,平靜地撫摸着她的寶貝古琴,本來上午黎飛陽剛把它拿來的時候,冷情兒就急不可待的要去彈,但卻被這兩個男人壓的死死的,硬是沒答應她,而如今,終於能如願以償了,她倒平靜下來了,看了看坐在亭子邊上的兩兄弟,她由衷地感謝他們能陪她走過剩下的日子。望了望五樓的一扇窗戶,她的心又微微痛着,坐直身子,輕撫琴絃,記記中一首俞靜的《愛的廢墟》慢慢浮現在了腦海之中,沒有多加思索,就這樣隨意地彈唱了出來:

藍藍的天空是誰的身體

讓雲掠奪而去留下感情的證據

當感情在你的心裡慢慢的扭曲

我的愛對你是不是委屈加上了恐懼

傷心的流星淒涼的逃避

留下星星收拾這不負責任的結局

是誰把天空撕裂出星星的傷口

抹殺了我的自由還有爛漫的溫柔

如果說天外的雨

是星星爲我落下的淚滴

我不知道在你心裡

是否還有受傷的痕跡

如果說心中的雨

是來自一處殘破的屋宇

我不知道呵護的記憶

是否會成爲埋藏愛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