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下,有不少人早巴不得楊廣駕崩了。
但是,在這些人之中,真正擁有實權,有可能在楊廣駕崩後抓住機會,對皇帝寶座發起衝擊的,卻僅僅只有那麼幾個人而已。
宇文化及算一個。首先,他在朝廷上擁有一定的地位,身後有一批支持者跟隨;其次,他是宇文閥內的第二高手,年齡又比閥主宇文傷更年輕,若是宇文閥乘勢而起,他便是閥內最適合站到臺前來的那一個;最後,宇文化及是一名將軍,在他的麾下,本就有一批戰鬥力不俗的士兵,若是出現了羣雄逐鹿的狀況,手中的軍隊可以爲他提供極大的助力。
李閥之主李淵、獨孤閥主獨孤峰,是另外兩位。至於理由嘛,跟宇文化及如出一轍。
只不過,這兩人的競爭力,要比宇文化及稍微遜色一些——李淵的大本營是太原,那地方的繁華程度遠不如宇文化及手裡的揚州,按照‘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理論,李閥的綜合實力就要比宇文化及和宇文閥稍微差了點;至於獨孤閥那邊,雖然一直紮根於長安,硬件實力還算不錯,但因爲獨孤峰本人在朝中只是個閒職,閥內又沒有其他可以拿出來撐門面的高手,相比之下,實力就也比宇文閥遜色了幾分。
有趣的是,宇文化及並沒有懷疑李淵或者獨孤峰,他咬牙切齒說出來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一定是王世充那個混蛋乾的~!”
“王世充?”李林也覺得很意外,不由自主的對宇文化及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仙長,你可能不知道,那傢伙早有反意了。”宇文化及一邊回想着王世充的種種行徑,一邊憤恨不已的講述起來:“早在好幾年前,王世充他就……。”
各路勢力齊聚飛馬牧場的時候,李林曾經跟王世充打過一次照面,不過,因爲是對照原劇情做出的判斷,所以當時他就沒有很看重王世充這個人,也沒有跟他多聊,進行深入瞭解。
而現在,從宇文化及口中聽到了更多的相關情報,李林這才發現,自己有些輕視王世充了。
仔細想想,王世充的實力其實並不比四大門閥遜色。
明面上,王世充得到了許多正派人士的支持,比如人稱‘黃山逸民’的歐陽希夷、公認的大儒王通,那都是王世充的鐵桿支持者。
暗地裡,他是大明尊教中的前輩,還曾經擔任過十分重要的‘原子’一職,順着這層關係,大明尊教裡的大尊許開山、善母沙芳、新任原子段玉成,以及烈暇、榮嬌嬌等五明子,鳩令智、闊羯等五類魔,都是他的支持者。
另外,來自於龜茲的美女玲瓏嬌、吐谷渾王子伏騫、草原飛鷹曲傲,包括隱藏了身份在突厥當大官的魔帥趙德言,也都跟王世充有着不錯的交情。
而王世充自己手下呢?不僅有王玄應、王玄恕、王弘烈、王行本、王泰鎮、王世揮、王世偉、王道徇等一衆王氏家族成員,還有宋蒙秋、郎奉、楊公卿、張鎮周這四鎮將軍,以及向思仁、麻常、張志方、楊慶、魏陸、王雄、王要漢、張慈寶等中層將領。
在‘人’這方面,王世充有着極爲充分的資源。
論軍力和財力嘛,洛陽是東都,身爲這座城市的城守,王世充手中掌握着拱衛京城的所有軍隊。經營洛陽城多年,王世充手頭上積攢的財富,也足以讓他餵飽手下的軍隊,安撫住領地內的民心。
有人有錢有兵,除了地盤稍微小點兒,王世充是真的一點兒都不遜色於四大門閥。
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怎麼可能沒有野心?事實上,還在大明尊教裡當原子的時候,王世充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成爲人上人。也正是出於這種想法,他才辭掉了原子之職,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上,並最終得到了楊廣的看重,成爲了東都洛陽的城守。
在城守前面,還有幾個臺階?拋開那些只有名頭並無實權的虛職,再除掉那些掌控範圍不夠全面的官職,比如鎮守邊疆的將領、六部中的尚書等等,仔細想想,大概也就只剩下最後兩步了。
先是洛陽城主,然後,就是天下共主了。
想當洛陽城主,必須要皇帝開口,可王世充並不是皇室中人,就算楊廣腦子再怎麼秀逗,也不可能實打實的把他任命成東都洛陽的主人。換言之,無論是洛陽城主,還是天下共主,都有一個共同的前提,那就是要先除掉皇帝。
對於王世充其人頗爲了解,知道他心懷野望,再將心比心,把自己代入到王世充的位置上推斷思考一番,宇文化及這才得出了‘是王世充派人刺殺了皇帝’的結論。
“宇文大人。”聽了宇文化及的一番講述和分析,李林笑着搖了搖頭:“且不提我知道的那些內情。我們就事論事好了,無論如何,刺客出於自王世充府上,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對吧?那麼,以你對他的瞭解,他是會留下這種把柄的人麼?”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說完了這句,再看了看李林的表情,宇文化及終於有些動搖了:“難道……,仙長,真的不是他指使的麼?”
“不是。”李林點點頭,站起身來嘆了口氣:“我已經掐指算過了,刺客來自於高麗,是奕劍大師傅採林門下的大弟子。”
“……,不會吧。”宇文化及還是有些懷疑:“真要是傅採林門下的弟子,她怎麼敢承認下來?難道,她就不怕我們盡起大軍,再次出征高麗,替皇帝報仇雪恨麼?”
“呵呵,她當然不怕,或者說,她巴不得出現那種情況。”說到這裡,李林不由的讚歎起來:“唉~~,如果她不是高麗人,倒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人才,可惜,可惜了啊。”
“巴不得?仙長,願聞其詳。”
“呵呵。”抿了口茶,李林沒有直接給出解釋,而是先提出了一個反問:“宇文大人,以你對現狀的瞭解,如果我們再一次起兵的話,能有多少勝算?”
“呃~。”
“看來你也察覺到了。”嘆了口氣,李林無奈的說道:“楊廣三徵高麗,已經弄得百姓苦不堪言,民心盡失了。若是再來第四次,百姓們十有八.九會被逼反。退一步來說,就算不敢造反,以軍隊和百姓此時此刻的心氣兒,也未必能做成這件事。換言之,若是我們盡起大軍,反倒是會更多的消耗掉國力。此消彼長,對高麗而言,卻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仙長言之有理。”一邊聽,一邊思考,宇文化及尋摸出了其中的關鍵,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另外還有一個理由。”說道這裡,李林突然換了一副很生氣的憤怒表情:“她這是想要一棍子打斷我們的脊樑骨啊。”
“誒?”沒想到李林會把話說的這麼嚴重,宇文化及也跟着肅穆起來。
“王朝興衰更替,從夏商周到現在,可從來沒有哪位皇帝是死於外族的刺殺。”李林氣憤填膺的說道:“若是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落入百姓耳中,他們會怎麼想?被外族得知,那些人又會是什麼想法?”
百姓如果知道自家皇帝是被外族人暗殺而死的,除了憤怒之外,更多的還是失望和氣餒,會不自覺的生出‘原來我們並沒有那麼強大’的自卑感。反過來,外族勢力得知這種消息,只會進一步助長他們的氣焰,進而,他們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的進攻中原大地,給百姓帶來無數的戰火和苦難——現實世界的歷史上,宋徽宗宋欽宗二人被金人擄走囚禁起來,然後引發的一系列後續反應,就是最爲典型的例證。
宇文化及沒有仔細想象過這種後果,或者說,他姓宇文,本就有着外族血統,立場不同,壓根兒不會從這方面去考慮。但身爲一名熟知歷史的現代人,李林卻是實實在在的漢人,他可不會對這件事有所疏忽。
“……,所以啊,我匆匆趕來,就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現在正好,你倒是幫我省了不少事。”拍了拍宇文化及的肩膀,李林語氣放鬆下來:“雖然是歪打正着,但你也算是立功了。宇文大人,恭喜你啊……。”
膽子再大,也不敢往‘難道我要當皇帝了’那條路上琢磨,可拋開這種解釋,宇文化及又想不到其他理由,最終只好老老實實的多問了一句:“仙長,在下愚鈍,這……,喜從何來啊?”
“避免了生靈塗炭,也是一筆功德啊。”李林微笑了起來,豎起一根手指往上指了下:“有了這次的功績,你們宇文氏會被天上的老爺們當成自己人看待,這可是不得了的好處哦。”
“真的麼?”聽到李林這麼說,宇文化及不由得眼神一亮。
“當然。”李林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只要能做好這件事,我給你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