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現出本相
意外之聲響起,菩提樹下的寶光,立刻就是一滯。
停滯的,還有僧衆臉上的笑容,不僅如此,連佛陀慈悲的面目上,竟都有一絲詫異閃過。
莊小安崩潰的意識,“結無上正果”的執念,也同時停止,就與懷中的虛凌曼一起,呆呆地看向聲音方向。
在青草花香的另一邊,有另一道臺階升起。但它並非金磚鋪就,而是漆黑,陰沉,彷彿由污油澆成,又像在這仙境畫卷中,有人抹出了骯髒的一劃。
而邪異的黑衣蒙面人,就踏着這道臺階而上,青草在他腳邊凋零,鳥雀兔鹿驚慌逃竄。
“大膽狂徒!”佛陀身邊,幾大弟子同時站起,“敢在這西天極樂撒野!”
“西天極樂?”蒙面人仰天狂笑,“呵呵呵呵呵,盤空老和尚,你的無相毗盧遮那,也不過如此嘛。想讓人學你禮佛,爲何不以誠待人,偏要用這種幻術,剝奪他人意識?實在歹毒,實在無恥。虧你還好意思說大慈大悲四個字。”
“善哉,善哉,我佛普度衆生,施主既來,便已聽聞佛言,出得苦諦。今有慈航一舟,渡人彼岸,乃是大功德,大善事。當脫執著,與我等共參無明。”另一名年紀較老的弟子站起來,和顏悅色地勸道。
“呵呵呵呵呵。”蒙面人繼續往前,在青草地上踩出一條枯萎灰痕,“老東西,你們佛教這套狗屁把戲,只能矇騙愚夫愚婦,修成你這樣,和死人又有什麼區別,所謂涅槃。終究是一場幻想。古往今來,不知害了多少人。你們那佛界之中,多少人在輾轉哀嚎?本人今天就要替天行道。除此一害!”
“善哉,善哉。施主當斷執念,誠心向佛。”年老弟子迎面而上。“大膽狂徒,見佛如何不跪?”迦葉等弟子也疾步上前。
僧衆比丘急忙退開。就見一衆弟子身上,層層寶光如琉璃閃爍,身體也迎風而長,一瞬間,個個都變成了5米高的巨人。手中巨劍金杵,也齊齊出現。迅疾無倫地,就朝着蒙面人兜頭打去。
丈六金身?莊小安呆呆看着,意識還混沌不明,尚未恢復。懷中,虛凌曼嬌軀微微顫抖,彷彿是懾於衆弟子的莊嚴法相,抑或是黑衣蒙面人的兇狠。莊小安只能緊緊摟着她,用身體遮護,以示安慰。剛纔蒙面人說過的話,忽然就全都遺忘了。
此刻。蒙面人的身體,在一羣巨人環伺之下,弱小如一枝豆芽菜。眼看就要被砸成齏粉。
然而,此人仍在向前,對身周的威脅視若無物,只是貓頭鷹般的雙眼中,迸發了更多邪光。
“譁!”“咚!”“砰!”下一秒,巨兵齊齊落下,整個山丘,甚至菩提樹都在晃動,草地上立刻就泥沙紛飛。深坑遍佈。
“唰!”與此同時,莊小安臉上也是一痛。濺起的泥土,甚至掃倒了外圍的比丘僧衆。那並不是泥。而是金玉碎屑,比石頭還堅硬,飛射向外,立刻就讓衆比丘大聲哭叫,驚慌四散。
瞬間,整個寶相莊嚴,慈祥和平的仙境,就變成了崩潰戰場。地上金蓮不再涌起,菩提樹瑟瑟發抖,似乎在抗議這場變亂。
的確是變亂,此刻,樹下古井不波的佛陀,也收斂了笑容,因爲蒙面人還在往前。
所有弟子,所有丈六金身的巨人,都已落在他身後。剛纔的一擊,竟沒有傷到此人分毫,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對準他。就彷彿是他掌握了空間的變化,用一種無法言喻的能力,將巨人挪至身後。
而那些丈六巨人,在看清擊打的結果,再回頭看過來的時候,動作就靜止了。
佛陀的這羣弟子,還保持着下擊的動作,兇悍威嚴,或者平和冷漠的表情,都已變得驚詫無比,顯然是十分疑惑,對方怎麼就避開了這一擊。然而,他們的時間就停止在這一瞬,下一秒,衆人都如石像一般凝止,寶光消失,整個人變得透明,再然後,就化成了一縷霧氣。
而在此之前,那些呼喊的比丘僧衆,在被金沙掃倒的同時,就已化爲輕煙,彷彿從未存在過。
菩提樹下,只剩佛陀一人,而他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凝重。
“你到底是什麼人?如何能穿過無相淨土?”佛陀深深地看向蒙面人,聲音響徹天際。
“無相淨土?可笑之極!至於我是什麼人,遲點再告訴你。”蒙面人嘎嘎怪笑,繼續向前。在他腳下,枯萎的灰黑色更加擴散,彷彿野火燎原。
“咄!”佛陀終於站了起來,“因緣果報,皆由業生。施主今日所爲,已鑄下大錯,若能放下兇心,尚有生機一線!”
“哈哈哈哈!”蒙面人更加得意大笑,一邊不爲所動地,接近了佛陀,“盤空老和尚,黔驢技窮了吧?”
“善哉,善哉!”佛陀面色不動,雙掌合十而禮,隨即就單掌伸出,掌心向下,輕輕一按。
“轟!”一聲崩天裂地的巨響。蒙面人所站立的地方,忽然陷了下去。
確切地說,是山丘倒了,芳香草地,宏偉的菩提樹,都在一瞬間崩塌。大地裂開一條巨口,顯出下方的幽深黑暗。黑暗中,只見嶙峋巨石,和深淵下暗紅的熔岩。
而蒙面人的身體,就向着深淵落去。
“善哉,善哉!若復有衆生身口意行惡,造不善行,命終之後生餓鬼中。或復有衆生身口意行惡,誹謗賢聖,命終之後生畜生中。或復有衆生,身口意行惡,造不善行,誹謗賢聖,命終之後生地獄中……”空間之外,山丘之下,那些未被波及到的塔林寺院,立刻傳出了陣陣梵唱。
而在佛陀身前幾丈處,弟子比丘,也開始顯出影像。就好像,剛纔不過是挪離身體,在虛空中走過一個來回。
“哈哈哈哈哈!”然而。一段梵唱還未結束,墜落至一半的蒙面人,又再次狂笑起來。這一回。他眼中的嘲諷更甚,再下一秒。整個人竟然就飛了起來,藉着無形之力,躍出深淵。
不對,他並不是飛,而是大地的裂口,黑色深淵自行癒合了,就像山脈拱起,又像電梯爬升。將他疾速托起。
只是一場幻覺,下一秒,蒙面人回到了剛纔的位置,又像根本沒有動過,唯一消失的,只有山丘和菩提樹。比丘弟子徹底消失,雙方所站的位置,已變成了空蕩蕩的一片平地,灰磚瓦礫,如同荒場。
作爲一名旁觀者。莊小安仍然呆呆地看着,絲毫未受波及,只是懷中的虛凌曼。已經暈了過去,身體冰涼,氣若游絲。
“凌曼!”莊小安心頭忽地大慟,淚水滾滾而下。
蒙面人還在向前,毫不受阻地,已到佛陀身前。“何謂地獄?欺騙即地獄,謊言即地獄。縮頭烏龜一樣的所謂佛界,還不如地獄!老東西,現出你的本相吧!”
“譁!”蒙面人話音落下。就有另一聲巨響傳出,天崩地裂。荒場周圍,那些塔林寺廟。暮鼓晨鐘,也在一瞬間坍塌了,現出一片灰白色。
不僅如此,天上的日月星辰,也同時墜落,像落下的幕布。緊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佛陀閉上雙眼,似乎發出了一聲嘆息。只有一點微光還在他面上,顯出無法形容的悲憫來。
與此同時,佛陀的面容也變了,從偉岸飽滿,變得枯槁削瘦,彷彿在一瞬間,就老了幾十歲,變成一個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僧人。
這是盤空和尚的臉!
一切如夢褪去,現實重回眼中。還是黑沉沉的禪房,外間的燈光照進來,盤空和尚仍然如剛纔一般,枯坐蒲團之上。而黑衣蒙面人已到面前,陰影遮住老僧的身體,目光殘忍,正發出難以形容的嘲笑。
懷中哪有虛凌曼?哪有柔情蜜意?哪有什麼仙子?只有冰涼空氣,伴隨着肅殺氣氛,也如同蒙面人一般,在譏笑求之不得的一場癡心。
原來如此啊!
莊小安深沉一嘆。
這番鬥法,真正的時間,其實連五秒都不到。此刻,能清楚看到穿越時間,雷法,人形脈絡圖,一切未曾改變。而意識中,卻似已過了許久許久。溫柔無比的仙子,永生永世的承諾,指尖彷彿還殘留着她的氣息,卻只是一場幻夢。
的確,就是一場幻夢,比真實還真實,如同佛門所說的,虛實真相,色空色空。“一心如此,則菩提如是”。老和尚的無相毗盧遮那功,的確神變無方,恐怖無比。何止他心通,所謂“恩惠衆生,萌生佛心”,竟然是直接在你意識中,建起一個西天佛國,並利用你內心的渴望,從此跪拜沉淪。
顯然,黑衣人也遇到了幻境,但此人竟然就強悍無比地,徑直看破虛妄,生生殺出一條路,其肉身,也步步前進,走到了老和尚的肉身前。
以老和尚枯萎不堪的肉身,也許蒙面人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將其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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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莊小安終於清醒過來,不由後怕萬分。如果不是這蒙面人,自己獨自對上老和尚,多半有死無生。只差一點,就被“剝奪意識”,與“虛凌曼”在“菩提樹下共證無明”,永世不醒。其後果,也完全可以想象,不是植物人,就是一個只會流口水的傻子。
高手鬥法,不可輕易涉足!莊小安再一次,對自己提出嚴正警告。
但是,此刻還不能走,因爲盤空老和尚之死的真相,立刻要水落石出了。蒙面人並無猶豫,擡手一掌,就向老僧額頭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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