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垂眸看着自己膝上的雙手，“切除之後，還要再進行化療嗎？”
對於治療過程她略知一二，因爲那些她都在上輩子經歷過了。
“嗯，要。”
她不再說話，想着接受化療的記憶，彷彿只是昨日才發生的事……只是這一次，換成了她最深愛的另一半。
她還記得梳子上纏着大量的落髮，記得吐出來的東西比吃進去的多，記得口腔一度潰爛到無法進食……想到北川必須經歷這些，她就心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天晚上，宋媽媽知道消息後就氣急敗壞地衝到家裡來，吧所有的悲憤發泄在林曉青的頭上。
“你這個老婆是怎麼當的？我好好的兒子託給你照顧，你看看你顧成什麼樣了？胃癌？胃癌？！你平常到底給他吃什麼東西？！”她氣急敗壞又暴跳如雷，只差沒擡手揍媳婦了。
“媽，夠了。”宋北川抱着女兒坐在沙發上，不耐煩地出聲制止。
“什麼夠了？你以爲你只是感冒嗎？胃癌呀！你們結婚才幾年，她害你得胃癌，那十年之後呢？十年之後命不就沒了？！”
“我的病跟她無關，你別胡說。”他閉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
“怎麼會無關？你在家裡二十幾年生過什麼病嗎？我讓你生過什麼大病嗎？”宋媽媽手叉着腰，憤怒的程度是林曉青從沒見過的。
但是她完全可以理解婆婆的想法，所以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承受所有的指責，絲毫也沒有辯駁的意思。
或許真如婆婆所說的那樣，她纔是罪魁禍首，不管是她沒把宋北川照顧好，還是命運之神爲了懲罰她而找上了北川，都是她的錯。
她甚至開始相信，如果沒有她，北川的生活肯定不會過得如此波折，不管是過去現在。
她心痛如絞，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宋媽媽後來又罵了幾句難聽的話，她聽進耳中，卻只是茫然地盯着前方，目光找不到焦距。
“夠了沒有？！”宋北
川將西西放到一旁，震怒咆哮道：“把事情怪在曉青的頭上，我的病就會好嗎？還是你覺得事情發生了就一定要有人來扛罪責？”
宋北川想來孝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對母親發脾氣，宋媽媽一時錯愕，張着嘴啞口無言。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好好面對它、把它處理掉，這樣很難嗎？”他繼續說：“爲什麼要特地跑過來指着曉青罵？你說了那麼多對事情有什麼幫助？只是讓氣氛更糟，讓曉青更內疚，讓我更難受而已。”
說完，他氣惱地起身走回臥房，嘭的一聲甩上門，留下三個人在客廳面面相觀，不知所措。
最後，宋媽媽帶着憂心與盛怒回去了，西西則是窩在她身邊撒嬌，一臉困惑的模樣。
林曉青努力笑，尷尬又苦澀的笑，摸了摸西西的小臉蛋，“走吧，媽咪陪你睡覺。”
此刻她真的很想知道，是否不論她重生了幾回，自己所鍾愛的一切勢必註定要碎裂在她的手中？
如果這是命運的真諦，那麼她寧願什麼都不要，真的，她什麼都不要了……
“媽咪？”西西突然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媽咪，不要哭哭，媽咪不要哭哭，羞……羞羞哦……”
爲了打理好公司的大小雜事，宋北川遲了兩天才辦理住院，並決定在入院當天就接受手術。
對於自己的病情，他沒有坦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的消化系統除了點兒毛病，必須動點小手術。
同事們不疑有他，甚至還調侃他說，“神秘兮兮的，一定是見不得人的手術！”
宋北川停了也僅是一笑置之，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趁那個地方還沒曝光出來，要趕快割掉。”
他表現得就像平常那位唉開玩笑的老闆一樣，雲淡風輕，就和以前一樣。
雖然隱瞞實情令他有些內疚，不安，總覺得好像顯得不太信任自己的員工，但是轉念想想，自己患癌已經夠糟糕了，何必將那些負面影響帶進公司？
入院前一晚，他們將西
西送到宋媽媽哪兒，回來後，林曉青坐在牀邊，細心替他大點住院期間的日常用品。
宋北川手託着腮，側身躺臥在牀上，靜靜地看着她優雅纖柔的背影，頓時有種與現實剝離的詭異感。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想法，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經驗。
莎士比亞曾經日過，歷經一場重大的傷病，將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他無法想象當他再次回到這個社會，這個家的時候，他還會是此刻的自己嗎？甚至……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回家的機會。
“你知道我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他突然開頭說。
“嗯？”她稍微側頭，瞥了他一眼，“你說什麼？”
“就是……”他擺了擺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些無意義的手勢，“噹一聲宣佈我得的是癌症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中的念頭。”
“是生氣嗎？”她低下頭，繼續將衣物井然有條地擺進行李中。
“不是。”
“忿忿不平？”她胡亂猜測，卻心不在焉，“還是害怕？”
“也不是。”他仍然搖頭。
“那我猜不到了。”
“那一瞬間，我腦海裡冒出來的念頭是要跟你離婚。”
林曉青愣住了，身體明顯僵了兩秒，隨即她故作聽不懂他話裡的真正意思，開玩笑般地迴應道：“真過分，你才生場病就想把我休了，改天要是輪到我病倒了還得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沒再說話。
“我只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他自顧自的說，“你嫁給我之後，不但連蜜月都沒有，還得立刻適應當媽媽的生活，婆媳問題也讓你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現在日子好轉了，生第二胎的事情再次讓你煩心，翩翩我的身體又在這個時候……”
“別說了……”話未說完，林曉青制止了他。
淚水無聲落下，她擡手抹去，繼續收拾，再滑落，她又擡手抹去，專注整理他的衣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