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君你……”第九令驚住一瞬。
風華君左手手腕上纏着紗布,還透着點點血跡,看得出來這是新傷。
一下聯想到她方纔喝的藥,那腥味難道是他的血?
第九令眸中的驚慌之意更是明顯,可風華君眸中卻是依舊淡定。彷彿一切事情都不算事情,彷彿用他自己的血爲引給她入藥一點都不要緊。
可,她卻不是這麼認爲。
風華君抽回手,將袖子攏好,自己斟茶一杯,淡淡道:“無需大驚小怪,不過是一點藥引。”
“一點藥引麼?”第九令氣急敗壞,站在他身側,語氣不由得加重幾分:“誰讓你這麼傷害自己的,誰稀罕你這藥引?”
風華君端茶的手一怔,淺淺一笑卻盡是苦澀,“我給我的,你接不接受便是你的事。”
這句話一說出來便戳到了她,曾幾何時她對風華君也說過這種話。那種想要爲一個人付出心情是什麼,她應該再清楚不過了吧。
只是,她的付出之中所承載的情感與風華君的一定是不同的吧。
她只是,不想看見風華君爲了她這種人傷害自己。
第九令沉默一瞬,風華君卻道:“這一壺藥喝與不喝,全在於你。只是,今天你若是倒了,明日我再熬便是,又不是什麼難事。”
“風華君你—”
“我如何?”風華君接上她的尾音,擱下茶杯一下便將視線轉到她面上。
“你改變不了我……”第九令道:“我很喜歡現在的樣子,也不想改變,你就不能尊重我一次?”
風華君道:“尊重你,並不代表看着你去死。”
第九令急了,“你要是一直逼我,這樣才真的會逼死我啊!”
風華君絲毫不意外,淡然移開視線,彷彿已經知道了一切,道:“血養之術唯一的剋制方法便是血。”
“你……”第九令驟然一頓。
方纔,他是親口說出了血養之血幾個字?
第九令不曉得他是怎麼知道的,卻又覺得順理成章。畢竟,這是風華君。
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一切了麼……所以他所做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幫她控制住血養之術麼……
正是因爲她一直不願意接受,所以他才選擇來戳破這最後一層薄如蟬翼的紙?
可,不知爲什麼,在風華君淡然說出來之後,她卻是想要逃避。
他是修仙界中最爲雅正的世家公子,而本來就什麼都不是的她現下又變成了怎樣一副狼狽模樣?彷彿,她的一切自尊都被抽離了。
風華君道:“我去過旬家,在你失蹤的第二天。旬落失蹤,旬家書庫一空,從那時候起我便在尋你。”
第九令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站在原地久久未能開口。
她原以爲,自己是被遺忘的那一個,卻是不想,原來真的有個人會跋山涉水的尋她。
眉間忽然一緊,身軀止不住顫動。
“被血養過後,旬落毀了我的靈淵……如今護住我心脈的,不過是西域的幾抹邪氣罷了……”第九令沒想到自己能平靜的道出此話。
而風華君在她音落之後起身,她的視線隨着他身形的移動而移動。
他似乎想要給她一個擁抱,最終卻只站在了原地,道:“現在沒事了,有我在。”
那是第九令此生聽過最爲動人的一句話。
可是,風華君終究不會屬於她。
安分聽風華君的話好生吃藥,每日都用他的血做藥引,她已經內疚到想死的地步。可,她只是不想辜負風華君,一點都不想。
在他面前,似乎她永遠都不需要僞裝。或許,早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風華君已經看透了所有事情,即便是她不僞裝,也能被他接受。
這是第九令感到最爲欣慰的事情。
亦是風華君告訴了她,在他面前,她永遠只要做自己便好。
只是,兩個月過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風華君連續三日沒來後山木屋,只將熬好的藥爲她備着,卻沒有再出現過。
第九令尋他心切,便冒險離開後山進入十二空山處。
卻是不想,在進入十二空山處後,一切都變了。
聽說風華君與第六令尉遲無名已經訂婚了。正是尉遲儀爲兩人定下的婚事。
那一瞬間,第九令猶如遭受晴天霹靂,風華君與第六令訂婚了麼……還是尉遲老頭親自爲他們定下的婚事?
她還聽說,這門親事早在半年前便被提起過,只是當時衆人皆當成謠言聽一聽,卻是不想半年之後這件事情成了真。
第九令來的這一日,十二空山處內亦是迎來了不少世家望族的家主,想必,是來祝賀的。
如此看來,這麼婚事的確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轉身離開,不由得嘲笑自己一瞬。當初第六令入空山成爲引魂人時尉遲老頭便將“尉遲”這一世家大姓賜給了第六令做姓,早在那時候起,尉遲儀便爲風華君尋好了良人啊。
只是,事情發展得不快,第九令便天真的以爲不會發生。
可到頭來,那時候的猜想終究還是成真了。
今日的空山很是熱鬧,一點都不像一年前那個冷清至極的空山。是啊,畢竟是大喜事一件不是麼……
可,既然早在半年前風華君便與第六令初定了婚事又爲何要再來挑擾她本就不平靜的心?
他說自打她在葉家消失後,他便一直在尋找她。
他是第一個發現她出現在空山腳下的人。
亦是他甘願用自己的血做藥引爲她壓制血養之術造成的邪氣。
他對她分明這麼溫柔,卻不是因爲喜歡啊。
既然是這樣,爲何他不能早一點告訴她這些事情?早早就將她的心思念頭斷得乾淨不是更好麼?
他身邊已經有了人,爲何卻不放過她?
第九令冷笑,苦笑,卻再也沒有由衷的笑過。
不由得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是啊,他風華君是什麼人,又如何能看得上她?從前她沒心沒肺,即便是丟臉也不甚在乎。
可,現在的她真的變了。變得不敢再那麼沒心沒肺,變得更加在乎他了。
所以,心也會加倍的痛吧。
回到後山木屋,她一人坐在屋內角落裡。
從黃昏到黑夜,屋內一片漆黑,任何光亮都沒有。
如今再面對黑暗她已沒有任何感覺。被人蒙着眼睛血養了半年,早就讓她習慣了黑暗的感覺。
起初會因爲什麼都看不見而慌張,可現在,置身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是她用來掩飾自己情緒的最好方式。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再也做不到像從前那麼灑脫了。
從前被風華君拒絕無視過無數次,亦是被他深深的鄙視過無數次,可都不如如今這一個消息來得傷人。
他要成婚了啊。
只是,她應該是最晚一個知道的人吧。儘管都是十二空山處的引魂人,可風華君卻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
聽他親口說出來應該要比聽說來得好受吧,第九令不禁在心中想了一種又一種可能,可最終能有的,卻只是苦笑罷了。
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裡,既祈禱着誰能來將她拉出這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又想着,要是誰都不發現她這麼陰暗的一面就好了。
誰都不要來,或許纔是最好的結果吧。
漫長的夜晚今日顯得尤爲漫長,什麼聲音都沒有,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呼吸中的絕望和哀傷。
是啊,誰都不會來,她爲何還要再繼續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