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此生唯你, 至死不換!
他說:你在,我便在,你不在, 我便從此無魂無魄!
他說: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家, 你在哪裡, 家就在哪裡!
他說:從此不許你棄我, 我便才能安心!
她便笑着問他:等我長髮及腰, 少年娶我可好?
他便回她:等我青絲綰正,鋪十里紅妝可願?
那年,他九萬歲, 她六萬歲!
往事如風,拂過心田, 曾經那些幸福美好的日子一一在眼前閃現, 她想趕去問問他:沒有她的這五百年, 他是怎得撐過來的?
認識他以前,她只是人人口中, 不務正業、頑劣異常,整天無所事事遊蕩在崑崙虛的黃毛小丫頭。
認識他以後,她所有的不好全變成了他眼中值得珍惜的點點滴滴!
那時,她想,愛就是這般罷, 百般寵愛百般縱容!
可是啊, 經歷過這五百年的死生, 在孤獨與絕望中, 那個人, 絲毫不曾將她放下!
路過不周山,她跳下雲頭, 去那裡祭拜了母親。這是她當年羽化的地方。爲了她的子民,她毅然決然用自己的身體補了被共工撞破的天。她走時,跟她說:鸞鸞,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孃親的話,孩兒一直記得!
多少次生死邊緣,她都努力活下去,因爲這是孃親唯一的執念!
離開不周山,她隱了身形,騰雲重往九重天去。
一路上碰到許多騰雲奔走相告的大神小神,大仙小仙。
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聽他們都在表達這麼一個意思:剛纔將半邊天都映成金色,震得天上地下都抖了三抖的神澤是哪裡來的?如今哪個神位會有這般強大神澤?
鸞凰趕得急,一路上奔走相告的神仙也多,她跌跌撞撞才終於隱進南天門,便一路直往楚離的上清殿奔去。
天宮裡也不例外,到處神仙扎堆,個個神色慌張、疑慮重重,都在互相打聽這威力強大的神澤到底來自何方?
鸞凰無奈的搖頭,如今這天下太平了,天宮裡當值的神仙也都清閒了,竟這般肆無忌憚的扎堆嚼舌根子。等她辦完正事,是得好好修理修理這些閒得發慌的神仙啦!
奔進上清殿,楚離不在。
她不假思索,又直奔自己的沖虛宮,楚離也不在。
又不假思索直奔出南天門,往崑崙虛奔去,她想,不在九重天,那定是在崑崙虛呢!
看着當初自己拼死闖出的崑崙虛大門,短短几月,依舊巍峨壯觀的屹立在混沌崖,將一切不該來的和不該走的擋在兩邊。
鸞凰搖搖頭,生活十幾萬年的地方,如今看來竟跟五百年前大不一樣。以前罷,很少想待在這裡,總喜歡往外面跑;而如今,經歷了五百年的死生,第一次覺得,回家真好!
她沒有走大門,而是從結界上徑直穿了過去。這是她進出崑崙虛時向來常走的路,從沒走大門的習慣。
從無妄海抄小徑奔去紫寰宮,飛過藍沉沉一片汪洋海子,與它相連的是一片灰色大澤,周圍蘆蕩叢生,各種神獸出沒。
這是她飼養仙鶴的地方,如今那四隻也有十幾萬歲了的仙鶴不曉得這五百年來是不是也已兒孫滿堂?
本不打算停腳的,卻隱隱聽到蘆蕩深處傳來一聲淒厲的鳴叫聲......
她便調轉方向,向蘆蕩深處飛去。沿着傳來鳴聲的方向,遠遠看到一處蘆葦被割掉,空出一大片場地來,幾個青色衣衫的女子圍着一個紅衣女子。她們腳下,幾隻年幼的小仙鶴,掙扎着想要撞出設了結界的圈子。
紅衣女子腳下,赫然踩着一隻小仙鶴的脖子,剛纔那聲鳴叫便是出自這隻小仙鶴之口。
鸞凰落在離她們不遠處的地方,現出身形,看着紅衣女子背影,一股怒氣漸漸襲上眉頭。她隱去周身強大的神澤和額間彼岸。
“放開它!”
原本得意忘形的月瑤聽到這三個字,脊背不由得冷了冷,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所有人不約而同向身後望去,自然,月瑤也在不知不覺中擡起了腳。腳下小仙鶴嘩啦一翻身便奔到了同伴中間。
剛剛襲上眼神的不知所措在看到鸞凰的一瞬便消失殆盡。
珠露用狂喜的語調喊道:“夕霧,你這賤人終於自己找上門來了。”
月瑤不語,理理有些凌亂的裙角,便款款向鸞凰走去。
“幾月不見,見到本神時的禮數都忘了嗎?”語氣還是那般矯揉造作,讓人噁心。
鸞凰卸下眉間怒氣,厲聲問她:“誰給你的權力隨意傷害無妄海的生靈?”
月瑤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看了那麼短短几瞬,“你是什麼身份竟敢這般責問本神?你難道不知,這裡如今我是主人,不要說小小一隻仙鶴,哪怕將這無妄海傾覆,本神也是有這個資格的!”
鸞凰眼中露出冷笑,轉瞬又變成不屑,“你沒這個資格!”
月瑤被她眼中的不屑激怒,再也裝不出嬌柔樣,對身後珠露和茜草吼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這賤人給我扔進無妄海餵魚。”
身後珠露和茜草早已磨拳擦掌迫不及待,聽主子令下,便毫不猶豫的向鸞凰撲去。
看着珠露和茜草狗仗人勢的嘴臉,鸞凰心中倒是生出一絲可憐來。不屑與她們過招,身形略微一側,周身隱去的神澤便稍露些許來,拂過兩人身體,幾萬年的修爲已瞬間化爲灰燼。
月瑤看着軟軟癱倒在地的二人,心中沒來由的生出懼怕來。
幾月不見,這賤蹄子怎得變的這般厲害?
她驚問:“你把她們怎麼了?你從何處學來的這身妖法?”
鸞凰若無其事的撫撫袖子上的褶皺,只道:“你收拾收拾準備回你的東荒去罷,這一兩日會有人去東荒找你!”
說完轉身欲走,突然又像想起什麼,沒有停下腳步,只說道:“別忘了將玉女宮恢復原樣。我不大喜歡別人亂動我的東西!”
月瑤看着鸞凰越過海子漸去漸遠的緋色身影......
她說,她不大喜歡別人亂動她的東西......
雙腿一軟,便跌坐到地上。
一旁珠露和茜草費勁爬過去,抱着她的腿哭問:“少主怎麼辦?我們幾萬年的修爲該怎麼辦?”
月瑤絕望中帶着恐懼,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她真的回來了!剛剛那漫天金光和天地戚動,都是她的神澤所爲。我凌辱她三百多年,以她的性子,她絕不會讓我好過!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恍惚中撤了困着仙鶴的結界,深一腳淺一腳便往玉女宮去,哪裡還有心思顧及他人。
珠露和茜草聽月瑤說鸞凰殿下回來了,又見她慌張中連路都走不穩,她們嚇得連哭都不會哭了,眼前一黑,便直接暈了過去。
一衆侍女皆是滿臉驚恐作鳥獸散。
越過無妄海,前面便是紫寰宮的大門,跌跌撞撞落到地上,便迫不及待往裡面跑。大殿的門緊閉着,已有些許塵埃,她的心一顫,楚離不在?
推門進去,眼神掃過案几,碧玉扳指靜靜躺在那裡,未被人動過。
她後退,關門,擡頭看藍的一塵不染的萬里晴空......
就連小神小仙都感受到了不尋常,難道楚離竟沒有嗎?
她笑着搖頭:笨蛋,他定是去北海之濱找你啦!
和幕煙分手後他便回了九重天,一路上不曉得是鸞凰還是幕煙的臉不停在他眼前閃來閃去......
爲何,他總會遲一步?
當年鸞鸞應戰,他遲了一步,如今幕煙來了,他還是遲了一步!他嘆口氣,莫非,與她,真是此生無緣?
這五百年,他沒有一刻停下尋找她的腳步,沒有一刻不期待着她突然回來。有時候他幻想,如果鸞鸞突然站到他面前,會怎樣?她可還認得他,可還記得他嗎?
思念早已深入骨髓,想她想的沒法兒了,他便去崑崙虛,拿出她的遺物想着她就在自己面前,以解相思之苦。
鸞凰,那個天上地下最明豔的女子,那個風華絕代舉世無雙的女子,那個他想傾盡所有去愛的人,到底去了哪裡?
不知不覺已到上清殿的大門,還未踏進門檻,就被等在門口的青羽一把抓住。
他從沉思中驚醒,看着一臉慌張的青羽,沉聲問:“何事如此心慌?”
青羽舉起手來,他纔看見握在他手中的窮奇。原本黯淡的鞭子此刻竟靈光閃閃。
他的心立刻抖了抖,接過鞭子,握緊它,察覺到原本流失的乾乾淨淨的靈氣竟源源不斷的重回到鞭中。循着它的靈氣,當年發生的事在他心中一一閃過。
突然,青羽指着遠處,驚叫道:“帝尊你快看北邊的半邊天......”
他轉身向青羽指着的方向看去,那裡,原本該是藍色的天空,突然被映成金色。他還沒從欣喜中緩過來,整個九重天就那樣在他腳下抖了三抖。
護着她神魄的窮奇靈氣離開神魄回到窮奇自身,她破損的神魄碎片重回體內,補好的神魄強大的威力瞬間衝破妖尊種下的封印......
他內心狂喜,鸞鸞回來了!
青羽隱隱覺得應該是鸞凰殿下的神魄歸位了,但他還沒從不可置信中恢復過來,就見楚離拿着鞭子騰空向北邊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