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月搖着頭,嘴上喃喃着。
“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芷茵怎麼會這麼好心?”
“我害了她,她爲什麼不回來害我!她爲什麼不回來?”
“我不怕她!她儘管來跟我爭,來跟我鬥啊!”
芷月的聲音,漸漸變得瘋狂,她死死得盯着老嫗:“你在騙我!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
殺芷茵。
她沒有一點的內疚之心。
她想要王位,芷茵是阻礙,所以她要殺芷茵。這有什麼錯?
可是。
母親卻說,她是特意不來和自己爭!
她是爲了避免兩敗俱傷的結局,才遠走中央大陸!
憑什麼啊?
自己苦苦追求的王位,她憑什麼這般看不上?
憑什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
這讓她……好像是一個小丑啊!
“我沒有必要騙你。”老嫗的眸光平靜:“芷月,我只是在告訴你。你傷害了兩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所以,這五十年,你纔會過得這般艱難。因爲這世間……再無人愛你。”
再無人愛你……
老嫗這話說的,實在是太狠了。
芷月彷彿一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她的嘴脣顫抖着。
她想要開口反駁。
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逼走了妹妹,囚禁了母親。
她傷害了兩個世界上最愛的她的人。
從此,世間再無一人愛她。
她付出了那麼多,換來的,卻只是換來了這看似權柄在握,實則如履薄冰的五十年。
芷月顫抖着,她突然大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卻落了淚。
她以爲自己永遠不會後悔的。
但這一刻。
竟然還是有些後悔了。
如果。
她沒有害妹妹,現在,妹妹恐怕已經登基爲王。
“芷茵,她真的是一個蠢貨。”芷月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神情:“她明明是妹妹,但從小,卻總是喜歡充當保護者的角色。小時候有人嘲笑我,說我雙生的妹妹擁有王石,而我卻只能擁有一塊皇室,我氣得和他打了一架,最終還沒有打過。晚上的時候妹妹知道了,她直接衝上門去,將那人狠狠地揍了一頓。”
老嫗嘆了一口氣:“是啊。她一直覺得,照顧你,保護你,是她的責任。”
芷月輕聲說道:“她是未來的王,所有的好東西總是緊着她用,可是,她總是將這些珍貴的資源,偷偷分給我。”
老嫗點了點頭:“我其實也知道這一切。這是我想着,這也是你們姐妹情深的表現,只要芷茵沒有耽誤修煉,我就沒有干涉。”
芷月扯了扯脣角,她露出一個有些恍惚的神情:“其實……我之前想起這些,總覺得她是在裝模作樣,總覺得她是在施捨我。所以反而對她更加怨恨。”
老嫗的眸底閃過一絲難過:“可她……當真只是在用她的所有,來愛護你。”
芷月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現在信了。”
信了。
卻已經太晚了。
芷茵已經不在。
而她,也已經走到了末路。
“你說,芷茵有一個孩子?他繼承了芷茵的王石?”芷月突然問道:“你可是見到了那孩子?”
老嫗平靜地說道:“這和你無關。”
芷月挑了挑眉:“怎麼?我都落到這等地步了,我還能害他不成?”
老嫗說道:“你想見他,他未必想見你。”
鬱鬆年就在身側,但他沒說要繼承石族,老嫗也不會說出他的身份來。
芷月眯了眯眼睛:“我已經是將死之人。若是其他人來殺我,我死不瞑目。可否……讓他來殺我?讓我死在王石的能量之下,就當是……芷茵替她自己報了仇。”
老嫗沒有說話,鬱鬆年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想要見我是嗎?”
芷月有些恍惚地看向了鬱鬆年。
鬱鬆年取消了僞裝符籙的效果,現出了原本的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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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月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這就是……
芷茵的孩子?
這孩子的眉眼,像極了芷茵,也像極了她。
芷月看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這是芷茵殿下的孩子?”
“芷茵殿下將王石傳承給了他?”
“王石真的在他身上嗎?”
人羣中響起了紛亂的聲音。
鬱鬆年的面前,瞬間浮現出一塊石頭來。
這石頭看起來平平無奇,可它剛一出現,廣場上佇立着的那塊巨大的石頭,就閃動起了金色的光芒。
隨後。
場上所有人體內的靈石,都開始蠢蠢欲動。
老嫗溫和得看着鬱鬆年,然後,她沒有任何壓制,任由自己體內的靈石,也懸浮在了空中。
老嫗體內的靈石,對着王石,毫不猶豫得臣服。
其他石族人,也不再壓制。
漫天的靈石飛出,這些靈石緊緊包圍着中央靈石,完全是一副臣服的姿態。
芷月沉默了一會。
旋即,她嘆了一口氣,任由自己的靈石也飛了出去,同樣,圍繞在王石周圍。
這些靈石,一下一下地晃動着,彷彿在對着中央王石行跪拜之禮儀。
所有石族人的臉上,都帶着激動的神情。
王石重現!
石族復興有望了!
其他種族的使臣站在一旁,臉上都不由閃過一絲異色。
王石出現,這南嵐大陸的格局,怕是要重新改上一改了!
芷月的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人。
在她面前桀驁不馴的石族貴族,現在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
那些時時找麻煩的其他種族的使臣,竟也老實了下來。
這就是……王石的威力嗎?
她還是有些不服氣。
但是。
她已經抗爭過了,最終還是落到了這樣一個結局。
那便,這樣吧。
是她對不住芷茵,死在妹妹的王石下,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動手吧。”芷月平靜得說道:“擊碎我的靈石,我自去地下找芷茵分說。”
鬱鬆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老嫗。
老嫗神情哀傷,卻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她輕聲說道:“鬆年。她犯下滔天罪過,早已是死罪。你動手吧。死在芷茵的王石下,這已經是她最好的歸宿。”
“好。”鬱鬆年點了點頭。
其他人都將靈石收了回來,空中只剩下王石和芷月的皇石。
芷月擡頭,茫然地看着屬於自己的那塊靈石。
瘋魔了這麼些年,直到此刻,她才覺得自己清醒了過來。
正好,讓她清醒地面對着自己的死亡。
鬱鬆年平靜得揮了揮手,王石虛化成一柄巨劍的樣子懸浮在空中。
芷月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要清醒地迎接死亡。
鬱鬆年看了一眼芷月,平靜得說道:“你以爲王石是一切,但這天地間這麼多強者,難道都有着王石嗎?沒有王石便沒有王石,你本可以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是你自己,生了嗔念,入了邪道。”
芷月的神情有些茫然。
她本該……走出屬於自己的道嗎?
“你或許覺得我很幸運,能夠擁有王石這樣強大的寶物。我的確很幸運,我幸運的地方在於,我有一個這樣愛我的母親。但王石……並不能決定我是強者,還是弱者。既然你要死了,這一劍,讓你看看我的道。”鬱鬆年凝重地說道。
他的修爲,遠遠不如芷月。
但是。
只要在自己的道上走下去,哪怕沒有王石,他也依舊能成爲絕世強者。
這一劍。
就是要讓芷月明白這件事情。
芷月和鬱鬆年之間的事情,雲錦一直都是默默看着,這是三師兄的家事,他得自己去解決。
這一刻。
看着鬱鬆年平靜的樣子,雲錦不由輕笑了一聲。
三師兄還是那個三師兄。
他心中的堅持,同樣堅不可摧。
掌門住所升級到最高之後,所有弟子的修煉狀態,她都瞭如指掌。
三師兄……
他已然入了自己的道。
芷月看着鬱鬆年,卻有些好笑,她輕聲說道:“你區區一個元嬰巔峰,你要讓我看看你的道?”
這豈非是有些班門弄斧了。
“的確如此,藉助王石的力量,我可短暫擁有渡劫期的力量,讓你看看,足夠了。”鬱鬆年卻十分平靜。
“那好。那我就好好看着。”芷月輕笑着。
鬱鬆年平靜得看向天空,王石的力量,慢慢灌注到他的身上。
身上出現一身石頭鎧甲的同時,鬱鬆年的實力,也在節節攀升。
元嬰巔峰。
化神期。
合體期。
他竟一連跨越了兩個大境界,到了渡劫期!
這就是王石的力量嗎?
在衆人驚懼的眼神中,鬱鬆年揮了揮手,空中那柄虛化的劍,瞬間消失在了空中。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
那劍竟然直接出現在了芷月皇石的上空。
劍落!
皇石剎那間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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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月生生吐出了一口血,雲錦嘆了一口氣,撤去了捆綁着她的藤蔓。
芷月猛然跪倒在了地上。
沒了皇石,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好活,她抓緊時間,猛然看向鬱鬆年。
“方纔,你的劍,有那麼一剎那,超越了極限速度!”芷月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這讓鬱鬆年的攻擊,甚至有了一絲空間術法的痕跡,但是這又不是真正的空間術法。
“是。”鬱鬆年認認真真地說道:“我自小修煉藏劍道,藏劍十年,出劍一剎那。那一剎那的出劍,絕不能失敗。所以,那一劍,必須要很快。後來,我入了無雙宗,慢慢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這條道,簡單明瞭,爲快之道。我想要追求,快的極限在哪裡。等有一天,找到了那個極限,我或許就能找到進入空間大道的門檻。”
芷月認認真真聽了,然後,她輕笑了一聲:“快之道,空間之道,我明白了。”
“對我來說,王石最大的意義,是它是母親給我留下來的遺物。但我的至強之路,與它無干。我有我自己的道,有我自己要走的路,而那條路上,王石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鬱鬆年說道。
“至強……之路……”芷月露出一個有些恍惚的神情。
原來。
王石並不是全部。
原來。
她本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她錯了。
她當真是錯的離譜。
“芷茵有一個好兒子。”芷月的神情慢慢柔和了下來。
“是我有一個好母親。母親從小便告訴我,有一顆堅韌之心,這比什麼都重要。”鬱鬆年平靜得說道。
“是嗎……”芷月輕聲呢喃着。
她的妹妹,擁有王石,卻早已經掙脫了王石所給的桎梏。
而她,不曾擁有過王石,卻被王石困了一輩子。
這個道理,竟是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纔有人教會了她。
她看着鬱鬆年,脣角浮現出一個笑容來。
她就這麼笑着笑着,直到生命氣息……徹底消逝。
芷月……
從此隕落!
鬱鬆年收回王石,他激烈地咳嗽了兩聲,氣息驟然虛弱了下去。
老嫗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你何必如此啊!強行借用王石的力量,接下來幾日,你恐怕都會進入虛弱狀態。”
鬱鬆年笑了笑:“我只是要讓她知道,她就是不如母親,哪怕擁有王石的人是她,她也依舊不如。”
“你啊。”老嫗輕嘆了一口氣。
鬱鬆年說是這麼說,但她看的出來,鬱鬆年對道的展示,也是了卻了芷月最後的心結。
這個孩子跟他的母親一樣,意外地心軟。
但他又比芷茵更好一些。
他心軟,但他也不乏魄力。
殺芷月的時候,他可也沒有一絲猶豫。
有仁心,有魄力,有手段。
他合該是石族的王。
芷月已死,老嫗緩緩看向這羣石族貴族。
這些貴族顫抖着,第一時間跪了下來。
“芷月有錯,你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老嫗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不服她的統治,就四處煽動石族動亂,石族這些年的衰敗,芷月有一半的責任,你們也有一半的責任。”
“這一次,請動了這麼多使臣幫忙,你們出讓了不少石族的利益吧?怎麼,爲了能夠登上王位,石族的百姓,石族的疆土,你們都可以輕易捨棄是嗎?”
老嫗的聲音平靜。
旁邊的使臣們聽得不由有些尷尬,那些貴族更是一個個抖地厲害。
知道老嫗的風格,他們甚至連自辯都沒有,只是低聲說道:“請女王陛下降罪。”
老嫗冷笑了一聲:“降罪那是自然要將降罪的。你們做的那些好事,我都會一一清算!”
老嫗從芷月身體旁,慢慢撿起了女王權杖。
她將權杖舉過頭頂。
皇城的守衛紛紛跪下。
女王,歸來了!
等這羣貴族都被控制住,迴歸的女王在鬱鬆年的攙扶下,走到了雲錦面前:“雲宗主,這一次,當真是多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