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汝時不時打電話過來關心她手頭上的案子進步,沒有了就給她介紹,而且案源的第一道關是他親自把的,不會再出現之前李雪玲把她這個律師當個籮筐,什麼都往裡塞的情況。
於是乎,她這個剛過而立之年的律師,在“貴人”男友的相助下,“輕輕鬆鬆”地達到了,坐在大廳格子間裡的“985”畢業生們還不知要拼搏多久才能攀上的高峰。
但路璐是矜持的,她清楚自身的優勢來自於哪,全是代汝給的,她清楚自己在很多方面還“德不配位”,在所裡謙虛、勤快、謹慎,樂於向同事們請教複雜的法律難題,平時聚餐什麼的,同事們喊她,她只要有空就會去,從不會覺得這些同事和她不在一個層次上,一直努力地用高標準來要求自己,用低標準來要求別人。
因她是這樣一個女生,所以讓她主動跟代汝開這個“人情口”好難,她會生自己的氣的。
況且就算去說,也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原因吧,她發微信問付甜甜具體情況。
到了這個時候,付甜甜也沒啥好瞞的了,反正講出來了,是路璐一個人知道,如果不講,說不定很快全世界就知道了。
路璐聽得一驚一乍的,把她的話和嚴諄清的話放在一塊比較,真沒想到呢,光鮮亮麗的付甜甜過得是這樣的日子,有苦,有痛,有放縱,有犧牲,也有隱忍。
工作之後,到了而立之年,日子忙忙碌碌的,原來再好的朋友之間,也並不是完全瞭解的,她叫路璐心疼。
也許在此刻幫她一把,成全的不止是她和嚴諄清的感情,還有她的追求。路璐望向天空,異鄉的天空,連天空的顏色和雲朵的形狀都是別具一格的,天快黑了,讓人想家。
然後給代汝發微信,寥寥數字,只傳達了付甜甜的要求。代汝立即回道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是什麼意思?路璐正想着,代汝大概猜中了她的心思,又回道他會妥善處理的,叫她別操心了,操心太多會老的。
路璐不放心,追問:“你怎麼妥善處理啊?”
代汝道:“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和你同寢室的,除了付甜甜,還有一個女生叫崔銘生。”
“你調查我?”
“這叫關心,你考慮的我都考慮了,你以爲我不知道的,其實我心裡都有數。”
“你都知道?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因爲我不想再逼你去做海納百川和向下兼容的事了,從今往後,複雜的人情世故就交給我一個人來打理吧,人世間的渾水我一個人趟就夠了,你只負責開心,好嗎?”
“你幫我把所有的事都包辦了,那我還能做什麼?”
“做你想要做的事,去追尋你的夢想,去做讓你開心的事。”
“對我這麼縱容,不怕我有一天翅膀硬了,飛走了?”
“不怕,我從沒想過去佔有你,我想看到的,是你一直非常美好的樣子。”
路璐控制住內心流淌的感動,調侃道:“不虧是老手啊,情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哎,是你情話聽得太少了吧,我還有很多情話沒講呢。”
“你還想跟我講什麼?”
“留着以後慢慢講吧,要講一輩子呢,好了,我先去處理姜穎的事了,行嗎,夫人?”
“行。”
路璐放下手機,再次仰望車窗外的天空,天已經暗了,澄清的碧綠色,像是寫出了一整個世界的篤定的未來。
還有一百米左右就到家了,嚴諄清看到沿河兩岸停滿了車,車牌號都是他熟悉的,詫異的很,這些車都是和他同輩的兄弟姐妹的,他們各自成家後陸續從家裡搬了出去,今天不年不節的,怎麼都趕回來了。
但他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了一個奇特的想法:趁大家都在,把付甜甜叫過來讓他們見一見如何?
冷不丁的冒出來的,冷不丁的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怎麼會生出這種想法呢,難道真要娶了付甜甜不成。不過,娶不娶的再說吧,讓她過來倒是特別想的,或許也出於在此時此刻特別想見到她這個人。
可付甜甜怎麼來呢,派人送她過來。
不行。
因爲他不想。
他想的是她特地趕過來見他。
有點自私和任性,是戀愛中的人慣有的念頭,但念頭一旦升上來了,消不掉不說,反而愈加強烈。於是他給付甜甜發了微信,用很簡單的方式,發了他家的地址,附加了一句極簡單的話:“我想見你。”
嚴諄清是這麼考慮的,假如付甜甜真過來了,風塵僕僕地衝到他面前,並且毫無怨言,那他這輩子就認定她了,此後不鶯歌燕舞了,一旦想鶯歌燕舞的時候,就用這段經歷來說服自己:曾有一個女人,不計後果,義無反顧,爲他跋山涉水。
男人同樣是需要被愛的,那就這麼定了。
付甜甜看到這條微信,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今天一天的心情跟大姑娘的臉似的說變就變,飆到高峰,再滑至谷底,現在又攀上了高峰,搞得她的心臟都快出問題了。
嚴諄清讓她去他家,她怎會不去,只要不是要她去死,哪怕嚴諄清再次叫她“爲愛奉獻”,她也是願意的。渣女海王一旦倦了花花世界,回心轉意了,似乎比淳良的女子更癡情一些,從被萬千“舔狗”追尋到自己變成“舔狗”,好比是一汪靜謐的溪水拐了個彎,碰上了萬丈懸崖,懸崖下是鮮花彎叢,是美好的世外桃源。
那去粉身碎骨吧,去冒險探索吧,趁還年輕的時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她現在的感情觀裡是不存在的。
沒有畏懼和害怕,她坐上車,打開導航,冒着滿天大雨,踏上了保衛愛情的征途。他們之間的還能算愛情嗎?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該給“愛情”這個詞一個定義吧,誰能準確地定義愛情,恐怕誰都不能。
那麼兩個人在一起,就像路璐所說的,“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吧”,想跟他在一起,長長久久的,其它的,就隨它去吧。
在單位開完會後,崔銘生去了父母家。今天父母請他們一家和周安兩口子過去吃飯,周安馬上要嫁人了,從小姑娘變成人妻了,親戚們輪流請她去吃飯,嫂子的孃家也是親戚,周安自是賞臉的。
到家時,周安他們都已在了,周寧到門口幫她拿包,關心地道:“你怎麼回來的?”
“坐地鐵的。”
“怎麼不打個車?外面下這麼大的雨,我說去接你,你非不讓。”
“這會開得早啊晚的,也不確定時間,我剛出地鐵時雨還好了,就鞋溼了,衣服都不溼的。”崔銘生邊換鞋邊隨意地說着,掃了一眼客廳,晨子也在,雪兒坐在他腿上,一羣人正在吃水果瓜子之類的,說說閒話看看電視。
廚房裡哧溜作響,香氣四溢,應該是她的父母在裡面忙活。
晨子跟她打招呼:“姐,回來啦!”
崔銘生道:“就你一人來的?二姨、二姨夫來了嗎?”
“沒來,前兩天我媽不是跟着大姨夫又去給大姨掃墓了嗎,我媽這兩天心情都不大好。”
“噢,噢。”崔銘生嗯了兩聲,無言以對,晨子這一提,往事又開始翻江倒海,叫她不舒服。
“那我把鞋擦一下。”周寧拿了一塊擦鞋布,蹲在地上,仔細地擦去鞋上裡裡外外的水。許是因來見她的父母,他穿得乾淨而略偏正式,雪亮的淺藍色襯衫,菸灰色的長褲同是泛光的,他卻就這麼無所謂的,認真地蹲在那,任由腿後的褲子上壓出了一道道褶皺,全神貫注。
崔銘生愣住了,目光裡盡是他白皙的雙手和她那雙被雨水泡得快變形的皮鞋。近日裡來,他們的關係融洽了許多,對來自於他的關心和愛護,她漸漸適應了,但他這麼做,她還是不適應的。
以前在婆家裡,不僅是周寧,包括周寧的父母,要麼對她熟視無睹,要麼,他們慣常的做法是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依照崔銘生的個性,能做的自己都做了,超出能力範圍的,咬咬牙能做的,也都自己做了,實在做不了的,確實是要人來幫助的,剛想說一句“好啊”,卻見他們其實是有口無心,嘴上這般說,人還在沙發上坐着,往往話到嘴邊就嚥下去了。
所以看到周寧動作比嘴巴快,從耍嘴皮子變成了真心實意,崔銘生感動萬分,能把鞋擦成什麼樣子,周寧有沒有說給她買雙新鞋,這些都是十分不重要的。
向來個性要強的崔銘生,要的只是精神上的體諒和關懷罷了。
而周寧,作爲一個丈夫所給的,終於是她想要的了。
“爸爸,你別在我們面前秀恩愛了,快過來歇會吧!”雪兒突然說道,把大家都逗樂了。
周安道:“哥,你別擦了,皮鞋泡了水還能穿麼,明天去給嫂子買雙新的,最近雨天多,給嫂子買雙雨鞋,我跟你說現在的雨鞋做得可漂亮了,比皮鞋還要好看。”
周寧這才站起身:“是嗎,那明天你陪我去買,雪兒你跟我們一塊去,讓你媽休息休息。”
雪兒道:“我們把媽媽一個人丟家裡嗎?”
“媽媽有別的事做。”周寧把崔銘生引到房間裡,從包裡取出一張票,遞給她道:“這是我給你訂的話劇票,我記得你說過明天是不用加班的,就提前給你訂了票,只買了一張,是想讓你一個人清靜放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