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母親借高利貸的事,家裡的房子都要賣掉,沒地方去了,路璐可能沒意識到當她把自己被生活咬疼的傷疤亮給“看不起”的付甜甜看時,姐妹之間的情誼才真正爆發出來。
付甜甜飛快地給她找好了房子,是在付甜甜曾經常打交道的中介那租的,房東定居國外,房子常年交給中介打理,房租讓中介看着定,只要求租戶靠譜些,別是亂七八糟的人。
之前的租戶是家中房子裝修,臨時過渡的一家三口,也是熟人,昨天剛搬出去。路璐運氣好,碰上了,房租照例給友情價,一室一廳,一個月一千六百塊。付甜甜提醒路璐這個價格在這個地段想租同等的房子絕不可能的,起碼要上兩千,於是路璐當即就答應了。
前面的租戶走時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的,拎包就能住,她回家裡把必需留下的物品都打包搬了過來,因不想叫搬家公司,搞得轟轟烈烈的,搬出去和當初搬進來時興高采烈的狀態肯定是不同的,在這個城市裡生活了三十多年,到頭來一無所有,像外地來奮鬥的異鄉人,要重新開始打拼,不,是還債。
所以能帶的也都是四季的衣服、被褥之類的,招了兩趟出租車就搬完了。
好歹總算有個落腳的小屋,把地址告訴了路同舟,並許諾路同舟願意來住的話,她隨時歡迎。料定了她這個母親定是要搬來的,便打算把自己的牀鋪安置在客廳裡,把房間留給路同舟住。
付甜甜趁中午休息的時間趕了出來,她的人際關係當真不容小覷,給路璐買了張單人牀,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小夥子把牀送了過來,價格也是極低的,而送的一條牀單正好當擋簾。兩個人一起收拾,很快就弄出了一個溫馨小家的樣子,然後在快餐店打包了兩份盒飯,路璐在付甜甜送她去醫院的路上把飯吃了,而付甜甜把她送到了,才帶着盒飯回單位。
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吃呢。
路璐爲她們之間的友誼萬分感動,她已經決定了,認真地工作,認真地做崔銘生和付甜甜的朋友,認真地還債,愛情就不要了罷。 邱斌恢復的得不錯,再過兩三天就能出院了,只要不是長途奔波,在市裡短距離活動沒有問題,早上她忙完手上的工作,又忙搬家,沒跟所裡的大部隊一起來探望。
其實這是藉口,她不想跟別人一起來,是怕被當着面,從邱斌嘴裡聽到一些令她難堪的話。不過事實證明,他的人品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差,從同事口中聽到的邱斌受傷的原因是昨晚雨大路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沒將她家裡的私事搞得人盡皆知,也沒不管不顧,仍堅持要幫路璐母女倆還高利貸。他硬要塞給路璐一張銀行卡:“這是我全部的積蓄,先拿去用吧,本來計劃攢夠了錢,買個房子,再向你表白的。”
路璐當然是不要的,她也許分不清感激和愛情的區別,但如今在她的心裡,這世上只有兩種男人,一個是代汝,另一種是其他男人。
代汝已把她的心窩子全佔了,別的男人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不管用的。
她不願給邱斌一丁點的幻想,冒風險將兩人的關係上升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做不成戀人做同事”這件事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把這句話當了真,人生哪有那麼多退路可走, 只有直面和接受,坦然接受命運跟她開的玩笑,對她生活的一次大洗牌。
但不準備和代汝繼續了,不代表他和李雪玲是她的仇人,不管怎樣說,人家還幫助過她呢,見面了禮貌一聲總是要的。
還有一件事,她對李雪玲道:“代總送我的車,麻煩你們收回去,你也看到了,我開不了,另外,這家裡的鑰匙放你那吧。”
李雪玲接過鑰匙,未及表態,電梯到了,耳邊傳來李雪玲對旁人說的話:“夫人,好了?”
路璐扭頭一看,這個女人,不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對,她叫周馨若。
夫人?
周馨若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在她的臉上長久地逗留,直至她移開了眼神,餘光處依舊是一個女人傳遞來的火辣辣。
她在研究什麼?研究她這個小三?
懊惱的是,一不留神,電梯已經下去了,還要再等下一班,醫院裡的電梯真是繁忙,每個樓層都要停,算了,與其僵在這,不如去走樓梯。
她朝李雪玲揮揮手,當作告別,周馨若卻叫她道:“你好,請等一下!”
路璐停住了腳步,但並不準備迎接她的“訊問”,也許她也是有錯的,在對代汝如深淵般的愛和放任的信任裡,他說“請你相信我”,她就信了,他說“我沒有結婚,沒有女朋友,沒有出軌”,她也信了,她信並愛着他的一切。
可旁人沒資格來苛責和踐踏她,尤其是他的女人。
不是沒資格,是她受不住這份委屈。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代汝是你的丈夫對嗎?我之前不知道,怪我,我跟你道歉,對不起,不過你也別耿耿於懷,我和代汝什麼都沒發生過,現在我把你的丈夫還給你,祝你們幸福。”
路璐拼命剋制淚水,耳膜邊回想着從她自己口中道出的“祝你們幸福”。
祝你們幸福,她也受不住這份祝福。
望着她頭也不回地衝向樓梯,周馨若恍然大悟,低語道:“原來就是她。”
李雪玲道:“夫人,你認識她?”
“她叫路璐,是個律師?”周馨若把從代汝和周雪兒那獲取的信息揉和在了一起。
“幫我約約她,我想跟她見一面。”
“好的夫人。”
然而別說李雪玲打來的電話了,連代汝打來的電話路璐也一概不接。
都結束了,這場夢,本來即是一個美麗的泡影,她何德何能。
雪兒在醫院裡待的無聊到連吹劉海玩都玩了幾十次,夜幕降臨時,她開始想崔銘生,兩天一夜沒見媽媽了,便跟爺爺要了手機。
崔銘生下午給周寧打完電話後,爲自己在上班時間處理私人事務而慚愧, 立即穩定好情緒,投入到工作中。手頭上的事情快做完了,分管領導曾局打來電話,詢問她是否能適應新崗位,並轉達了新領導對她的誇讚,新領導給的讚詞是:穩重,靈敏,能獨當一面,曾局囑咐崔銘生保持工作激情,一鼓作氣,好好幹。
崔銘生深受鼓舞,並銘記在心,快速地把工作全做好,又接到了雪兒的電話。
“媽,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呀?”
“媽媽現在就過去,你乖乖的。”
“外公來了,我想去外公家玩。”
崔銘生一驚,父親怎麼會知道她婆婆住院的事的,她不說的話,誰會去說,對雪兒道:“那你跟外公說一下,等媽媽來。”
一路擔驚受怕,週末去掃墓的事還沒跟父親商量,只因想到的藉口“周寧臨時出差了,車借給周安了”,所以只有她一個人帶着雪兒陪父親去掃墓,打的或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可這個理由連她自己都覺得蹩腳,家裡的汽車的確是讓周安開走了,周寧走了後,她不大愛開車,坐地鐵方便,有急事打車也方便,汽車就一直在車庫裡放着,周安回來看到了,說要借去用用,汽車閒置久了也是要壞的,她要開就讓她開去吧。
這些來龍去脈都不是重點,她清楚父親關注的重點會是“周寧臨時出差了”,她解釋不了這個巧合怎麼就那麼的巧,是準備用這些無用的廢話來搪塞的。
人算不如天算,父親去了病房,那啥事也瞞不住了。
她跳動的心率,比下班高峰途中公交車司機的急剎車還要紊亂。
“銘生,你下班啦。”這是崔槿見到崔銘生後說的第一句話,他正捧着飯盒,給她的公公婆婆和女兒打飯。
崔銘生鼻子一酸,道:“爸,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婆婆病了,就過來看看。”
他沒說他從哪得知的消息,崔銘生也不敢問,崔槿道:“你吃飯了嗎?”
“吃了。”崔銘生撒謊道,她知道如果說還沒吃的話,父親定是要返回去給她打的。
“沒吃的話我去給你打份,這家醫院的伙食還是不錯的。”
“我真吃了,爸你吃了嗎?”
“我等會回去吃,你媽給我留着飯呢。”
“我跟你一起回去,雪兒想回家看外婆。”
“我把孩子帶回去住一段時間,你弟弟白天上學,你媽快退休了,單位裡對老同志的考勤也沒那麼嚴,讓她接送雪兒沒問題的,你把工作上的事處理好,下班了來給你公公搭把手,你公公年紀大了,別讓他累出病來。”
“這樣媽太累了吧。”
“一家人一家人,就是在一塊互相扶持的,體力上累一點有什麼的,你想的太多,反而是把你媽當外人了,你媽要不開心的。”
“我知道了爸。”
“晨子到那家公司給老闆開車,收入還可以。”
“啊?”崔銘生的頭瞬間炸了,當初不是說好去“坐辦公室”的麼,怎麼當司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