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9

chapter109

言希是三月去中國駐巴黎領事館的,國內的出生證明,各項親屬關係,未婚證明是託達夷和思莞寄來的,而魏醫生作爲擔保人,一切辦理得還算順利。

達夷打電話,語氣很是糾結,言希,你是我們兄弟裡面結婚最早的。

言希在房東太太家裡,耳朵和肩夾着話筒,細白的指卻一直填着結婚申請書,照着阿衡的筆跡抄法文,挑眉,怎麼,吃醋了,兄弟們什麼時候擋着你結婚了不成。

達夷說,行了,滾邊兒,你是到阿衡邊上了,有人疼有人愛,得瑟了,也不看看我,見天兒的水深火熱,我靠,不是溫思莞拉着我喝白的,就是孫鵬拉着我喝紅的,媽的,老子快喝成陰陽臉了。

言希笑了,低聲說,達夷,看來你已經恢復了,不用我這做哥哥的cao心了。

達夷說別啊,聽你這語氣,想在法國紮根似的,讓人心慌。

言希轉着圓珠筆,沒有,我和阿衡以後回去看你,嗯,跟他的。你們倆……

電話另一邊兒也不吭聲了,半天才勉強笑了,都散了,也沒什麼說的了。回頭,你和阿衡婚禮的時候,你看,要不我把借你的錢都還了,你打小沒過過什麼苦日子,缺錢了,少爺脾氣上來了,也是我們阿衡受苦……

言希,不用,我有錢。辛達夷我跟你說,這就是個死孩子啊死孩子,整天逼着老子學做紅燒肉,以前也沒見她對肉這麼執着,都哪來的牛脾氣,越大越鬧心。

辛達夷哈哈,那你學會了麼。

言希鬱卒,點頭嗯,拉長腔。

達夷無奈,你不那麼慣着內小姑奶奶不行嗎。

言希說我靠,老子統共就這麼一個媳婦兒,不慣着她還慣着你啊⊙﹏⊙

辛達夷也鬱卒,算了,甭說了,今兒晚上我還得繼續跟你大舅子吹白的,你說你丫到底造的什麼孽……

達夷絮絮叨叨,無限怨念,言希揉揉眉頭,含着笑,掛斷了電話。

言希畫壁畫,掙了將近一千五百歐,辦個婚禮,大抵是不夠的,可是,借錢,又有些不甘心,而讓達夷還錢,他剛從重創中恢復也不容易,因此,有些心煩。

家裡有一個儲蓄罐,是阿衡從國內帶來的,白瓷做的小豬。

言希每天幫社區做一些雜工,可是,因爲他的法語不太嫺熟的緣故,總是做不來需要交流的工作,因此,接的工作,掙的錢很有限制。

但是,每天拿到工錢,都會往儲蓄罐中存上幾個硬幣。

連伊蘇都知道,大盜除了wenny,最愛的就是儲蓄罐。

四月的時候,阿衡言希帶着各種證件去區政府註冊結婚,阿衡一路上只是抿着脣笑,看着言希,臉紅了又紅。

言希捏孩子小臉,喲,寶寶,知道害羞了……

阿衡,再看言希手裡的證件,卻繼續低着頭呵呵傻笑。

似乎是失去了長大了的堅強平穩,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傻氣無害的小少女。

言希牽着她的手,望着巴黎剛衝破晨霧的日光,不知不覺也笑了。

到了地兒,工作人員看了言希的居留證,卻點了點時間,搖頭說不行,已經快過期,必須續時之後,才能辦理。

他們趕到警察局續辦居留證的時候,已經到了午休時間,阿衡和言希買了兩塊麪包坐在門口等。

言希看着大馬路時髦穿梭行走的巴黎女郎,瞪大眼睛,喂,阿衡,她們眼睫毛真長。

阿衡解釋,她們都用睫毛增長液我一般不用那玩意兒……

言希哇,個子真高。

阿衡咳,她們一般墊增高鞋墊我基本不用那種東西……

言希靠,胸真大。

阿衡咬牙,她們基本上都注硅膠我是全天然的!!!!

言希一遍往嘴裡塞麪包一遍攤手╮╯_╰╭,現在的小孩子,脾氣都不怎麼好。

阿衡怒,你到底要糾結胸的問題糾結多久,我是c啊c,哪裡小了!!!

言希目測,咳,頂多B36.

阿衡捏他臉,你吐出來我給你做的排骨,我不跟你結婚了o.

言希同情,沒關係的寶寶_,就算你是A,我愛的也只有你。

阿衡TOT,都說是C了,C啊C……

午休結束的時候,阿衡和言希排了很久的隊。工作人員檢驗的過程很嚴格,四個主審官輪番問問題,如果回答不符合規定,大多被遣返回國,或者意圖不明,涉嫌違法的,則會被第二天再審,在此期間,可以請律師辯護。

言希之前一直逗阿衡,是因爲擔心她心中不安。

言希總覺得,有些事是女人過不去的,因爲涉及到她們的男人,而對於男人,有些事又是必定過得去的,因爲涉及到他們的責任,他們的女人。

所以,這個事兒,這個事兒也一樣。

他說不定平安獲得居住證,和阿衡結婚生子了,說不定,一倒黴,就被遣返回國了。然後,鍥而不捨,繼續換籤證,繼續回到他女人身邊,繼續結婚生子,只是過程麻煩一些,結果還是一樣一樣的,媳婦兒跑不了,大胖兒子也跑不了。

當然,言少沒約莫到這麼個結果,在他前面那個小鬼子哭天搶地地被幾個警察從玻璃門中押走後,四個主審官,穿着沒有摺的制服,齊刷刷拿灰眼珠瞅着他。

言希抽搐,你們好。

這是他說得最囫圇的法語。

其中一個問他,在法國以什麼謀生。

言希撓撓頭,說,壁畫畫,社區海報畫。信送,牛奶送,

另一個問,你有吸食大麻和搖頭丸等的不良嗜好嗎。

言希搖頭。

一個長着絡腮鬍子的男人看了看他,問,那麼,你有從事seqing服務的經歷嗎。

言希狂搖頭。

又一個女的問,你聽說過霍斯安頓,理查德,克洛維這幾個人嗎。

言希隱約似乎聽過克洛維,是法國墨洛溫王朝的末代君主,所以,這道題,他推測,應該是考察對法國的適應程度的,立刻點頭,很熟,我,了不起的人,他們。

幾個主考官一起瞪大了眼睛,你確定,你對他們很熟?

言希點頭,熟。

其中一個男人揮揮手,出來幾個獄警,立刻把言希的頭壓在桌上,扭住他的手,往外走。

言希掙扎,幹什麼,你們!!!

阿衡站在玻璃窗外,騰一下,站了起來,匆忙跑了進去,攔住那些獄警,她說,你們,要對我的未婚夫做什麼?

言希的頭被一個獄警死死摁着,根本擡不起來,他不斷掙扎,另外一個警察,卻拿警棍打在言希脊背上。

言希幾乎是下一秒,疼得彎下了腰。

阿衡吼了起來,住手,法國是一個講一個人權的國家,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們會用這樣粗暴的方式對待一個外國的合法居留者。

主審官走了出來,制止了獄警,他說,小姐,冷靜。你的未婚夫不是一個合法的居留者,他竟然認識法國最臭名昭著的涉黑集團,霍斯安頓,理查德,克洛維。我們必須對他採取強制,他將被拘留。

阿衡深吸一口氣,言希,你聽過這幾個人的名字嗎。

言希臉上蒼白,他說,不是歷史人物嗎。

阿衡對着主審官說,您都聽見了,他只是一個生活單純來法不久的中國人,他只是把這些人當成了法國曆史上的人物,他只是誤解了,請您立刻馬上放了他。

那個主審官很嚴肅地看了言希和阿衡很久,才說,小姐,我無法保證您說的話是正確的,所以,在我們得到確鑿的證據之前,他必須被拘留。

言希疼痛已極,額上冒着冷汗,說,同樣,真假不知道,證據沒有,監獄不住。

獄警押着言希的頭,腿狠狠頂着他的肚子,讓他閉嘴,他低着頭,只看到阿衡穿着的布鞋。

他的聲音又變大了一些,證據沒有,監獄不住!

阿衡左手手指掐進右手,她一字一句說,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的未婚夫,絕對不能,進監獄。我是研究所的醫生溫衡,住在十二區第三巷1098號,我的同事和鄰居都可以爲我的未婚夫作證。況且,他一直有腿疾,從來沒有離開過居住的社區,每次送報送牛奶都是勉強而行,這是社區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你們如果願意給我們公正,調查時只要提及粉襯衫,他們就會告訴你,我的未婚夫是一個怎樣的人,而如果你們不願意的話,我將在二十四小時後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主審官聳聳肩,說好吧,今天晚上只能麻煩mryan在警局一晚了。

他做了個手勢,獄警大步拖着言希朝審訊犯人的房間走去。

言希扭曲着頸子說,阿衡,你先回去。

阿衡滯了腳步,看了他一眼,轉身,和主審官用法語交流着什麼。

言希被關到了一隅封閉的房間,除了一扇金屬玻璃門能看到外面的空間,除此之外,密不透氣。

剛剛阿衡在,他撐着不喊疼,這會兒,受不住了,靠着玻璃門,喉中泛酸,想要嘔吐。

當時,巴黎的天已經漸熱。

言希摸了摸白襯衣,衣領上浸透的都是汗,摸摸額角,想起今天還沒有送的信,有些肉疼。

媽的,五歐元呢。

別人家的媳婦兒結婚都穿婚紗,他總不能讓阿衡穿個廉價的布裙子。

其他房間,剛巧審訊完犯人的警察走了出來,看言希狀態不佳,給他倒了杯水,問他需要什麼,言希看了看那警察,指了指他藍襯衣口袋裡的煙。

言希學會抽菸,是在2004年到2005年年間,那會兒,和阿衡分手了,跟陸流有些不清楚的交易,一直住在他家裡,當時,耳朵廢了,什麼都沒了,喝酒總想起阿衡,也就靠着吸菸能鎮定情緒,後來,陸流在他煙裡總放些有依賴性的東西,他就戒了。

言希吸了幾口煙,夾在指間,屈膝,疼痛減緩了一些。

天色暗了,警局鬧哄哄的,到了下班的時候,大排的中央空調和日光燈都關了,隔壁提審的犯人也被押回監獄,值班人員在前臺,這裡,漸漸安靜。

他看着菸圈,只剩下星點的亮光。

肚子咕咕叫,餓了,想家了,牀,檯燈,排骨,阿衡的背影,弄堂的夕陽,塞納河畔的小螞蟻。

一幀幀畫面,閃過,飛速。

他把煙放在脣邊,微微笑了,卻又想起了生命的最初,還很小的時候,他一直追逐着,不停地追逐,母親,夥伴,走了許多年,似乎什麼都沒抓到。

阿衡呢,沒有阿衡的最初,在她還沒有成長爲他的愛人的最初,他們的每一次碰撞,相處,都似乎預示了上帝的仁慈和厚待。

他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補償方式。

昏昏沉沉,在黑暗中,意識迷糊了。

醒來的時候,四周已經是全然的黑暗。

落了一地的菸灰。

身後,透過玻璃門,有輕柔平緩的呼吸。

她說,你醒了麼,言希,回答我。

言希驚悚,回頭,卻是熟悉的背影。她也回頭,眼睛冷冷冥冥,卻瞬間,微微一笑。

她說,我跟他們說了,我的未婚夫有黑暗恐懼症,所以申請來陪你。

言希,拉倒吧,丫從小就怕黑,還敢編我。

阿衡彎了眼睛,卻沒有笑,言希,我餓了。

言希挑眉,一邊罵她,誰讓你來的死孩子,快滾出去吃飯。

一邊摸着口袋,掏出兩顆巧克力,是他給阿衡備的零嘴。從玻璃門下的縫隙遞了出去。

阿衡卻抓住了他的手,她手心滿是汗。

他詫異,你怎麼了。

阿衡說,言希,你……讓我握一握就好。

言希裹住她的手指,他說,寶寶,跟我說,怎麼了。

阿衡笑了,靠着玻璃門的另一側,說我很害怕,我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他只當她被下午的蠻橫場景嚇到了,笑了,安慰她,我以前和別人打架時,比那個獄警還粗暴。

阿衡卻像沒聽到,輕輕釦着玻璃,她問,言希,你還在嗎。

輕輕一聲嘆氣。

言希忽然心裡一扯,痛得入骨,他說,我在,我沒有事,阿衡,我很好,阿衡,你聽我說,我很好,沒有比現在更好。

她笑了,輕輕乾澀開口,你剛剛一直在睡覺,一直睡着,我喊你,你卻沒有聽到。我擔心你的傷,他們用的是警棍,他們就那樣押着你的頭,他們打你……

阿衡有些語無倫次。她的時,一直在顫抖着。

言希卻說,阿衡,你躺下。

阿衡哦,乖乖躺下,頭對着門的縫隙嗎,蜷縮着,眼睛溫和乾淨得像個嬰孩。

言希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她的眼睛,微涼柔軟的指,他說,阿衡,我沒事,那些,傷及不到我的身體,我的自尊心,我的高傲,我的所有,你害怕着的那些,都傷害不到。

他說,寶寶,是我以往給你太不堅強的假象了嗎,讓你以爲我這麼容易被擊潰。

阿衡臉貼着冰冷的地板,眼角卻不斷滲出淚水,她的聲音變大變空洞,可是,爲什麼是我們,言希,爲什麼是我們受到這麼多的磨難,爲什麼是我們想要在一起卻比世界上的所有活着的人都要艱難。

這個孩子,多麼困惑,爲什麼,每一次痛苦屈辱,都降臨在他們想要在一起的時候。

言希擦去她的淚水,他笑了,因爲,即使如此辛苦,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我們相愛。

分割線

第二日,調查了證據之後,言希被放了出去,並且得到警局的道歉和一年的居留證。

四月底,言希和阿衡登記結婚。

那一天,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