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橙橙的陽光籠罩莫嶺時,嶺下卻傳來轟鬧聲,只驚得蟲鳥亂飛,走獸四奔。四名正在計議的女首領都皺着眉頭,聽那些爭吵聲,顯然是各部的族人在山下因什麼事爭吵起來。
四人匆忙趕下嶺,還有山腰的時候,便望見各族人基本都在湖邊,手執各族稱手的武器,你推我攘,正鬧得起勁,更有幾名各部屬一屬二的勇者,已經扭打起來,四周有人在旁吶喊助威。
四人跑到人羣中,急急喝止本部族人。格蕾莈見她的族人多數在湖裡,湖裡放着數十根粗圓木,她的人或站或坐,飄在水上,數人之間都有一名寞部的人。
更見那頭被夏馬沙舉手殺死的屰龍,已靠近湖邊。四人心下恍然,已知大概緣由。這頭屰龍足足抵得上五頭主龍的份量,這是到嘴的食物,各部族人自然不會放過,顯然是因如何瓜分而爭吵。
果然,剛被首領喝停的數人,氣勢仍然洶洶。
莈部一人喊道:“我們把它拉過來,就該分得一半!”莈部的人善於利用木頭弄成小船,夏馬沙所殺的屰龍死時遠離湖岸,沒有他們的出手,這頭屰龍估計給魚吃光了也不會靠近岸邊,居功甚高的莈部自然認爲他們理所當然分得一半。
“這是我們的領域,憑什麼你們分一半。是你們殺死的嗎?按照部落間的約定,我們該分得一半!”說這話的是莫部的人。昨天三個部落的人就以他們越界殺主龍爲藉口興師動衆來聲討他們,現在以此理來反駁並且聲張較大的份額也不無理由。
“是你們拉過來的嗎?沒有寞部那幾位的出手,誰能把這麼大頭屰龍拉過來?寞部自然得多分些。”的確,莈部的人雖然能在水中劃舟行動,但沒有寞部相助,他們無法將屰龍綁縛妥當,更難拉上岸。只不過寞部的人其實並沒有開口說話,說這話的是漠部的人。他們跟莫部的人一樣,都沒有出手相助,但莫部有地利領域權利的倚仗,他這樣說,在爲寞部聲張的同時,也爲自己爭取多分的理由。
“寞部自然可以多分些。可你們部憑什麼能分?你們一把力也沒出,這又不是你們的地盤!”漠部那人話音剛落,爲這爭吵的莈部就有一人極力反對。
那漠部的人毫不示弱,手中一石矛咣一聲柱地,又站在前頭,喊道:“就算我們分不了,你們也別想分到一半!”
此話一出,莈部在湖中的、在岸上的勃然大怒,齊聲呼嘯,一些人更是亮出索套、叉、梭等漁具。漠部絲毫不讓,在岸上的人遠多過莈部的,也齊聲呼嘯之下,團團圍住莈部的人。
莫部的站在一邊,大聲呼喝。而寞部的冷冷的站在另一側,兩眼卻緊盯着場上的每一處動靜。
佳莫冷笑一聲,道:“就這樣的人,昨天都能聚在一塊過來。”
格蕾莈三人都道:“佳莫,這話什麼意思?”
佳莫冷冷的道:“現在的情況如何,我就什麼意思。”
格蕾莈哼了一聲,不理會佳莫冷諷,擠進人羣,喝道:“都住手!”順**下一人手中的梭標,扔在地上。莈部那些人見首領發怒,只好忍聲吞氣的將武器收回。
此時德扎特漠也喝令本部人住手,說道:“這是莫部的地盤,如何分還是看佳莫安排吧。”她這倒不是顯大方,而是將矛盾的焦點轉移到佳莫身上,這樣無論如何安排,她漠部都不用負擔什麼責任,也不得罪任何一方。
佳莫橫了她一眼,她的意圖怎麼會不明白。倒是對方這話確實在理,她無法推託。
佳莫道:“還用怎麼分?老規矩,大家平分就是了。要是大家不滿意,就讓它爛在湖裡給魚吃算了。”
她這麼說,寞部倒沒意見,反而因爲人數較少,每人平均分下來,倒較其他部落分得多些。莈部的卻極不滿意,跟佳莫本部的,臉上都悻悻不滿。莫部的見族長這樣說,不好說什麼,莈部在湖裡的倒有大半直接跳進水裡,他們分得比預計少,誰也不想再將屰龍拉上岸。漠部的卻喜形於色。
格蕾莈當然留意到本部族人的情緒,哼了一聲,心中有氣,正要措詞找理由重新分配,只聽一人說道:“按理說,你們誰也分不了一塊肉一根骨頭。”
衆人大怒,適才的方案雖然沒有不能都令四族滿意,但至少是按老規矩,緩和了大家之間的衝突。這時卻有人出來否定這方案,更揚言所有人不能分,豈能不怒。
大家紛紛朝說話者方向望去,要看看這敢觸怒大夥的人是誰,衝動的人已經摩拳擦掌,只要目標定下,就過去狠狠將對方撕碎。
不料莫部的人,突然紛紛跪下,滿腔怒意化爲烏有,齊聲道:“主人。”
剩下三部的人,臉上也是又驚又迷惘的表情,跟着莫部的人跪在地上,只是都不言語,不明爲何莫部稱呼“主人”。
說話的人正是科伊爾,在大家爭吵的時候,他早就到了,他隱在一處樹頂之上,連擅於叢林生存的莈部人也沒發現。他一直靜觀事態發展,就要看四部的人如何解決。眼見佳莫提出的方案,雖然被一些無功之人所喜,但卻更被多數人不滿,儘管沒有發作出來,總是埋下了隱患,這對他來說,於是出聲制止,否定了佳莫的方案。
科伊爾走到一處較高的岩石坐下,揮手道:“罷了,大家都起來吧。”待衆人站好,他見多人臉上雖然對他有敬畏之意,可總掩不了適才憤怒不滿的表情,便對隆莫兒問道:“隆莫兒,這裡除了焱,屬你們最能戰鬥。你說,單憑你們,能否殺死這頭屰龍?”
隆莫兒沒料到科伊爾首先問她這問題,她呆了片刻,道:“不能。”
科伊爾對格蕾莈問道:“那麼你們部落呢?”
格蕾莈遲疑了一下,也道:“這麼兇狠的屰龍,誰能殺死它?”
科伊爾眼睛又瞧向德扎特漠和佳莫,兩人均搖了搖頭。
科伊爾又問道:“既然你們都自認沒有本事殺死屰龍,那麼我再問,是誰殺了屰龍?”
衆人黯然不語。
科伊爾道:“那既然你們沒有本事殺得了屰龍,而這條屰龍又不是你們殺的,那憑什麼分它的肉呢?”
從各首領到族人,聽了這分解釋,你看我我看你,感覺這樣說實在匪夷所思,可又說不上什麼反駁的理由。
見者有份是長期各部的傳統,何況在野外經常遇到被恐狼圍攻致死的巨獸,總有兇殘的洞獅撿剩下的便宜。這種在動物界普遍存在的行爲,部落人人司空見慣,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如果說夏馬沙是殺死屰龍的恐狼,那麼他們此時就是在旁伺機分得幾口肉的洞獅。可洞獅總要等恐狼吃完後再撿剩的,從不會也從不敢在恐狼在饕餮大餐的時候去咬上一口。
人人眼中望着在湖裡飄着的屰龍,死的時間不長,肉還沒開始腐壞,如此巨大的食物卻不能分上一份,那真如奪了他們的命一般。失望、不滿帶着早晨的飢餓,一人咕的一聲響吞了一口唾沫,這聲響不要緊,只聽咕咕作響,多人肚子如雷鳴般響了起來。
這種生理規律上的抗議把心中的想法無疑全透露出來。科伊爾聽到了也看見了,心中暗暗好笑,道:“是夏馬沙殺死屰龍,他殺的跟我所殺沒什麼分別。這樣吧,我就代他把這食物分給你們吧。”
這一番話說的衆人大喜,只是不知道如何分法,都瞧着科伊爾,期待他說出分配的方法,哪怕像剛纔佳莫所說,四部平分那也行了。
只聽科伊爾說道:“四部就算平分,這麼大的龍,你們一時也吃不完啊。格蕾莈,平常你們怎麼做的?”
格蕾莈道:“或燒或煮,烤得能留得久些,大概四五天。”
科伊爾道:“這頭龍分給你們的部份,估計吃上四五天也吃不完吧。”
格蕾莈道:“確實如此。不過部落裡還有族人沒來,總能帶回去一些。過了時候還吃不完,也只好扔了。”
科伊爾點頭道:“這就是了。既然你們部這麼多人,平分情況下都吃不完,剛纔還爲這吵些什麼?”
莈部的人聽了都沉默不語。
科伊爾道:“我知道你們心中有股氣,吃不了也不希望對方得的多些。可是,就算你們真這樣做到了,你們總該記得總有段時間,找口吃都找不到的痛苦。”
大家給說得心中暗暗慚愧,這是事實。而且餓肚子不是有段時間而已,而是萬一遇上天災如洪水乾旱暴雨地震一類的,大量族人餓得連草根下的蟻蟲都扒出來吃卻仍是死去。
科伊爾見適才說法令衆人有些心動,便道:“浪費了實在可惜。這樣吧,大家合力,把屰龍先拉上來,平分後,派人把些肉送回到各自部落,讓大家都能吃上新鮮的,長些力氣。”
格蕾莈欣喜之下,又不禁又驚又奇,問道:“這……您……您的意思是,我們還要留在這? ”她一時不知道如何稱呼對方,稱神似乎不妥,但知道肯定不能稱對方是天使或者族父。
科伊爾點頭道:“不錯,你很聰明。不僅是你莈部,其他各部在這的人都留下,當然,我不會強留,想留下就留下。”
德扎特漠與隆寞兒不解的看了看,又望望科伊爾,並不回答。
只聽科伊爾繼續說道:“我說過,我不是你們莫族信奉的神,夏馬沙也說了,也不是什麼天使。你們日常該怎麼祭拜你們的艾哈撒拉就怎麼做。你們稱我爲神也沒什麼不妥,但卻並不是你們的神,因此我暫居在這期間,大家稱我一聲主人就是了。”
衆人應道:“是”。
“剩下的肉,就在這大家分了吧。多餘的肉,吃不完……”他倏然住口,猛的想起不能直接教這時代的人不符合他們文明階段的處理方法,便對德扎特漠問道:“德扎特漠,你們長期在沙漠覓食,會怎麼處理剩下的肉呢?”
德扎特漠一愣,這是他們部落的秘法,但科伊爾現在問了,不能不說,道:“原來主人也瞭解了。我們部落的人,經常要在沙漠走上五六天,水容易保存,但新鮮的肉過不了兩天就會壞掉。”說到這,收了嘴,顯得有些猶豫。
科伊爾道:“那怎麼做呢?埋了嗎?”
德扎特漠咬咬牙,道:“埋也是一種方法,但在天冷時才這樣做。平常的時候,我們用部落那裡採的鹽,在肉上塗滿,用草木的火煙薰了,然後在陰涼的地方風乾。等肉乾了,便放上半年也不會壞。”
科伊爾點頭道:“不錯。難怪焱是你們部落出來的,卻能超越寞部成爲莫族第一勇士。這方法你可以教給大家。”
德扎特漠此時只得應道:“是。”
科伊爾道:“大家留在此處,稱我主人,我也不會讓你們白叫了。我會教一些東西給大家,就從你們漠部開始吧。”
大家聽了大喜。德扎特漠更是驚喜異常,拜在地上。科伊爾昨天顯示的身手,如果能讓大家都學上,那狩獵豈不是更容易?
佳莫卻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