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剛進辦公室,電話響了,裘耀和不緊不慢地走到電話機旁,他沒有拿聽筒,按了一下免提鍵。
“喂,裘書記嗎?我是縣公安刑警大隊侯鋒。”
“侯鋒同志,我是裘耀和,怎麼樣?”
“裘書記,於鵬下飛機後,沒有直接去見丁桓。”侯鋒說,“我們跟着他,他去了郊區一幢別墅。”
“哦!”裘耀和說,“彆着急,一定要掌握確鑿證據。”
“知道,我們的人現在都在盯着呢,丁桓在賓館裡,周圍也是我們的人。”
“好,有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站在一旁的吳穎穎聽得真真切切,嚇得她連氣都不敢喘。
“穎穎,其實一個人的成熟都是鍛煉出來的,學生時代主要任務是學習。”裘耀和說,“到我們這個年齡,不成熟不行,當初在石楊時,我還缺乏經驗,否則,丁桓也騙不走那五百萬!”
“當初在學校時真的沒想到你是這麼出色的帥才!”
“好了,你今晚可以做個好夢了!”裘耀和說,“你不要再爲那五百萬而耿耿於懷了。”
吳穎穎離開了裘耀和的辦公室,一路上,寒風襲人,她似乎剛剛從夢幻中醒來。上大學時,她是那樣天真爛漫,進學校時,她才十八歲,二十二歲畢業,轉眼間已經逝去快二十個年頭。
歲月的流逝,給她的人生烙下了許多刻骨銘心的記憶。
青春多麼美好,大學時代多麼讓人留戀。她多麼希望自己再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年代,那時的他們多麼單純,多麼天真!
不知不覺,自己居然到了四十二歲的年齡,她仍舊孑然一身。
自從丈夫出國,直到和他分手,這些年來,她知道憑她的容貌,憑她在省級機關公務員的身份,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但是她從心底裡討厭那些淺薄市儈的男人,無論是有錢的,還是有地位的,她只要看到那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就斷然拒絕了他們。可是,唯有裘耀和,他那犀利睿智的目光深深地吸引着她,似乎有一股磁鐵一樣的引力,無論她離他多遠,都會來到他的身邊。她不止一次地暗暗下過決心,她要爲他的成功貢獻自己所有的力量,幫他成就一番事業。不要說她這輩子孑然一身,就是爲他粉身碎骨,她也無怨無悔!
吳穎穎躺在牀上,胡思亂想着,突然手機叫了起來。
過了好半天,她才摸到手機,一看號碼,她的心狂跳起來。
“喂,是穎穎嗎?我是於鵬啊!”
吳穎穎愣了幾秒鐘,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憤怒,還是驚訝!在這一瞬間,她想到裘耀和對她說的話,她竭力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
“喂,於鵬嗎,你在哪兒?”
“我已經到了深圳。”於鵬說,“吳小姐,此時此刻,我一個人在宿舍裡,感到無限的寂寞,我多麼希望你能在我的身邊!”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穎穎,你知道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些失去理智……”
吳穎穎覺得於鵬這個人太莫名其妙了,說他好色吧,可他當面卻很是紳士,舉止得體,她實在不能理解他要幹什麼。
“穎穎,你幹嗎捧着那麼多錢要在那個窮地方奮鬥呢!”於鵬說,“憑你我兩人的實力,憑你和我的智商,我們到深圳,甚至到香港一定能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真的,我真的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於老闆,你不是半夜三更在說夢話吧!”吳穎穎大聲說,“你回來,你明天必須帶着那四百萬元錢回到沂州,否則……”
“吳小姐,恐怕來不及了……”
“你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要讓你到我身邊來。”於鵬說,“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我的。”
“你在威脅我?”
“不,穎穎,我並非真的要這樣做,只要你過來,我把一切都交給你。”
“做你的黃粱夢去吧!”吳穎穎說,“於鵬,我希望你回頭是岸,趕快把那四百萬送回來,否則,天一亮,等待你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好,那咱們就走着瞧!”
掛了電話,吳穎穎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她怎麼能睡得着呢,輾轉反側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纔捱到了天亮。
吃了早飯,吳穎穎直接來到裘耀和的辦公室。
一見面,裘耀和說:“看你這個樣子,昨夜裡還是沒睡好,爲什麼?”
“裘書記,怎麼樣?”吳穎穎有些急不可待的樣子,“於鵬他們……”
“你知道怎麼着?”裘耀和說,“於鵬就是沒去找丁桓,可丁桓知道於鵬已經回到深圳,躲在別墅裡不去見他,直到凌晨三點半鐘,丁桓去了於鵬的別墅,一見面,兩人就爭吵起來。”
“爲什麼?”
“爲什麼,還不是爲了錢?”裘耀和說,“就在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時,公安人員進去了。這時他們兩人才如夢初醒。”
“噢,原來這兩個壞蛋真的是勾結在一起。”
“詳細情況現在還不知道,市刑警大隊侯鋒他們已經把他們押了回來。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光陰似箭!轉眼間,裘耀和上任沂州市市委書記已有五年,在這五年裡,沂州發生了多大變化?正如他所說:“中國要用五十多年走完西方三百多年的路,怎麼走,只能是壓縮餅乾式的發展。”
然而在他執政的五年裡,在許多人看來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成爲現實。沂州的變化震動了中國,也震驚了世界。
平心而論,要全面描寫沂州市的鉅變,全面描寫裘耀和這樣一個不平凡的人物,是一個小說家遠遠難以勝任的。我們只能通過裘耀和和他率領的一班人的那些具體而典型的事例的記錄,通過描繪這個歷史背景下那些人們的生活,才能真正瞭解他,並且不由得感嘆,裘耀和和他率領的那裡的人們經歷瞭如此深刻而又富於戲劇性的歷程!
在現實生活中,在中國的官場上,敢於改革的官員太少了,而且在人們的印象中勇於改革的官員大都不會有好下場。裘耀和是一個勇往直前的人,不管他的步履怎樣艱難,他都堅定自己的步伐。中國式的改革自然會遇到中國式的阻力。裘耀和從一個激進改革的縣委書記一路走來,幾經險境,政治上一次次命懸一線,行走於刀鋒之上。如今,他已官至市委書記,然而告狀的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在新世紀到來的第五個年頭,深秋的江淮大地正在準備迎接嚴冬的到來。這天早晨,太陽還沒爬上地平線,荒涼的田野裡一層薄薄的白霜給深秋添了幾分寒意。這時一輛中型客車停在沂州城北的洛潮湖邊。這輛中型客車既不像長途車站的客車,也不像旅行社的包車,只見三三兩兩的男女匆匆來到這裡,然後不聲不響地上了車。一位中等個子的中年男子始終站在車門口,人們上了車,他纔看看錶,自己跳上車,關好車門,低聲說:“開車!”
中型客車開出去不久,按照車上的人計算,他們已經到了石楊縣最北部的鄉鎮,很快將要進入三省交界地。說實話,直到此時,那個領頭的中等個子中年人,還處於緊張狀態,心一直在怦怦亂跳。
突然,兩輛轎車急速駛過,兩輛轎車超過這輛中型客車之後,始終和中型客車保持着一段距離。隨後,兩輛轎車停了下來。
中型客車不得不停了下來,中年男子下了車,一頭霧水地看着面前這些似曾相識的人。
“請問,你們去哪兒?”
“你是什麼人?”中等個子的中年男子說,“你們憑什麼攔阻我們!”
“不是攔阻,是瞭解情況。”
“你們是哪裡的,你有什麼權力攔我們!我們違法了嗎?”
那人笑笑:“沒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沂州市人民醫院的工作人員,你們去北京上訪,對嗎?”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認真看着面前這位西裝革履的男子。他的頭腦裡突然記起一個人來,此人不是市信訪局副局長郝希明嗎?仔細一想,正是他,那段時間,醫院改制的事,這個郝希明也參與處理過。
“郝局長,你管得也太多了點兒吧,我們並沒有去找你上訪,你卻攔住我們,你有能力解決我們的問題嗎?”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人民醫院外科的劉銘德醫生吧!”
“是,我是劉銘德,我光明磊落,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請郝副局長讓開,別耽誤我們的時間。”
“劉醫生,我們不是非要阻止你去北京上訪,你聽我把話說完,再決定好不好。”
“你當然是代表政府,代表裘耀和說話,這種事你一個信訪局副局長豈能解決得了!”
經過一番工作,進京上訪的二十多名職工還是被帶回來了。
時間在冰冷的歲月裡艱難地度過了半個月,沂州大地已是寒冷的冬季,而此時的北京更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國家衛生部信訪室迎來了一批上訪者。
“你們是哪裡的?”工作人員問。
“我們?我們是來自大名鼎鼎的比特區還特的‘裘耀和市’!”
工作人員愣住了,給他們倒了熱水,過了一會兒才笑着說:“比特區還特?‘裘耀和市’?”
“‘裘耀和市’,就是剛剛設立不久的沂州市,裘耀和這個人原來是石楊縣縣委書記,因爲激進改革而被提拔爲市長,很快又被提拔爲市委書記。你們難道不知道他把全市所有的醫院都賣光了?他被稱爲‘裘賣光’,和省衛生廳唱對臺戲。省衛生廳經過調查,給沂州市的醫改定了五條大罪狀。”
說到沂州市的醫改,工作人員當然知道了,在全國,只有沂州市對醫療衛生體制改革獨樹一幟,僅此一家。
是啊,在中國,計劃經濟對人們思想的禁錮太深了,甚至連那些高級領導們同樣存在着“人怕出名豬怕壯”、“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等“經典哲學”的偏見,什麼時候才能把這些東西從我們的生活詞典中剔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