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出小林子,我就跟胖娃和三兒說不想玩了,然後趕緊往家跑,直到回到家裡的雜貨店,那種心悸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從小三叔就叮囑我,要是在外面看到那些玩意,不用去管,如果害怕,立馬往家裡跑,我家的地勢,那些玩意不敢進來。
我家雜貨店沒人,三叔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不過沒人守店也問題不大,在土街上,沒人偷東西,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爲偷東西的代價實在太大。
村子裡就這麼些人,大家熟的不能再熟,要是誰偷東西被抓住了,不出半天,消息就會像長了翅膀的土雀雀,傳遍附近七八個村子。
這個人不僅會被戳脊梁骨,大家以後也會用有色眼鏡看他,每次村裡丟了東西,第一時間都會想到是他。
而且,每到傍晚,那些忙完農活,閒着沒事的家庭婦女就會在街邊長舌,扯着嗓子用一種十分憤怒的語氣罵:
“那誰誰誰家的碎皮子,今天又在我家店子外晃悠,我都想拿掃把錘他,也不曉得他家老漢上輩子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禍害。”
這就叫人言可畏。
三叔不在店裡,我調整好心情,然後從厚厚的破棉被下面的泡沫箱裡拿出一根雪糕冰棍,一邊吃,一邊想事情。
在我們河南農村有一種說法,如果晚上睡覺的時候牀下的鞋子一正一反,或者吃飯的時候把筷子豎着插進碗裡,就能看到那種玩意。
而我不一樣,我的鞋子不用一正一反,也不用把筷子豎着插進碗裡,就可以看到。
我爺爺說我命裡什麼一撇一捺,又是七月十五晚上十二點出生的,從小命裡帶殘,看到那些玩意,它們不主動靠近我,我就不用管。爺爺還特別嚴肅的叮囑我,不管什麼情況,掛在胸口的鐵片必須貼身帶着,哪怕洗澡都不能摘下。
我不懂什麼是一撇一捺,但爺爺肯定是對我好,三叔也知道這個事情,每次我問起來,他都打哈哈,叫我不用太在意。
半個小時後,三叔回來了,看到我笑着說道:
“今天怎麼不出去玩,想着幫三叔看店?”
我把手中的冰棍片兒隨意往店門口一丟,無精打采的回答道:
“本來跟胖娃和三兒彈土雀雀的,玩不下去,就跑回來了。”
三叔見我表情,沉吟了一會兒,隨後拍了拍我的小腦袋瓜,“屁娃,又看恐怖片了。”
他把看到的那些玩意形容成看恐怖片。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轉身又拿出一根冰棍兒。
看我又拿了一根雪糕,三叔氣急敗壞的說道:
“哎呦,你個敗家的屁娃,吃一根就算了,你還吃兩根,這麼多便宜的甜棍棍你不吃,偏偏要挑帶奶油的,最貴的拿。”
我根本就不搭理他。
三叔尷尬的嘿嘿一笑,然後熟練的從玻璃櫃子後面拿出一包黃金葉,隨即點了一根,開始吞雲吐霧。
抽完一根,繼續點第二根,美美的猛吸一口,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屁娃,今天又是什麼情況,趕緊老實交代。”
“我就不。”
我瞥了眼三叔兜裡的黃金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雪糕,十分不服氣。
“哦豁。”
三叔看了我一眼,頗不以爲然,“你個屁娃,還跟老子玩深沉,小時候你的屎尿片都是老子洗的,老子還不知道你這個屁娃心裡想什麼,再不說,我就把你有小女朋友的事情捅出來,就是你的那個同班女同學,你們兩一起抓蝴蝶的那個,好像叫小草兒,當時小草兒的頭髮被風吹亂了,你還幫她整理,一張臉,笑的那叫稀爛。”
“三叔……你什麼時候看到的?”
聽到這話,我當時就急了。
“嘿嘿,屁娃,你啥事能逃過三叔的火眼金睛。”
“別胡說,我們只是同班同學。”
小草兒是我的小學同班同學,我是班長,她是副班長,我們兩關係還不錯,那次去抓舞蝶,又不是隻有我們兩,還有班上的其他三個同學參與,當時胖娃和三兒也在,也不知怎麼的,被三叔看到了。
我很清楚,這種事情只會越描越黑,加上三叔那張破嘴誇大宣傳,到時候真是褲襠裡灌進黃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
三叔是個老油子,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老老實實把下午看到的事情告訴他。
三叔剛開始本來毫不在意,聽着聽着,臉色就詫異起來,“屁娃,你確定是在下午太陽最大的時候,看到了闆闆?”
“屁娃,你不會是眼花了吧?”
我一聽,頓時就急了,“蹭”的一下站起來,跑到三叔跟前,揚起頭看着他,倔強的說道:
“小爺我這對招子亮堂着呢,怎麼可能看錯,三叔,你愛信不信。”
被我這麼一說,三叔笑的略微有些尷尬,斜眉吊眼的樣子,那叫一個猥瑣。
“屁娃,我不是想問清楚一點嘛。”
我一陣無語,手中的雪糕吃的差不多了,準備再去拿一根。
“屁娃,你媽叮囑過,你一天只能吃一根,今天已經吃兩根了,你還要拿?小心老子告狀,讓你吃一頓‘萵筍炒肉’。”
我手上動作根本沒有絲毫停頓。
“我又不怕我媽打我,我剛剛看到了,某人從玻璃櫃後面拿了一包貴煙,到時候某人被爺爺捶起來,不知道他怕不怕。”
“爺爺房間裡的長扁擔,我可清楚的很。”
“你個屁娃,反了你?”
我撥開雪糕外面那層好看的塑料紙,美滋滋的咬一大口,心中得勁的很,之前的那種心理陰影,一掃而空。
三叔看我嘚瑟的樣子,又拿我沒辦法,只能把嘴裡的菸嘴兒掐滅,放在腳下狠狠踩一腳,然後重新掏出一根點上,我聽見他嘴裡自言自語的說道:
“狗日的,大中午就給老子出來晃,這件事有點不對頭……”
我以爲,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我也沒放在心上,我每天都跟胖娃和三兒在外面瘋玩,不過我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那片小林子,儘量不從那裡經過。
直到一個傍晚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