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我定九

姻緣我定(九)

嶽凌在凌陽王府這麼些年,喪事辦過,喜事還是新娘子上轎頭一遭。幸好他們都是男子,雖然要成親,卻也不願大肆張揚惹來街談坊議,所以事事從簡。

他在顧府只上任一日,便將顧府上下衆人都使喚得得心應手。唯一不得心應手的是顧小甲。自從知道顧射將迎娶陶墨之後,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榔頭捶過似的,鎮日裡渾渾噩噩,喊他也是三聲不應四聲不響。

嶽凌遂將他丟給顧射,來個眼不見爲淨。

看到顧射,顧小甲稍稍有了點人氣,幽幽問道:“公子真的要與陶墨成親?”

顧射漫應了一聲。

“可是,陶墨,他,他是個男子。”

“嗯。”

“而且他相貌平平,又目不識丁。”

“他識丁。”

顧小甲幽怨地看着他道:“公子,婚姻大事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這樣……這樣簡簡單單地就……”

顧射擡眸看他。

顧小甲的臉猛然僵住。因爲顧射看他的眼神太過於冷厲。

“公子。”他怯生生地喊道。

顧射道:“你若不願,儘可去賬房另一百兩銀子。”

撲通,顧小甲跪下了,低頭看着地,雙眼通紅,“我從小跟着公子,公子若不要我,我就無處可去了。”

顧射道:“我寫封家書,你回京城便是。”

顧小甲猛地磕了七八個響頭,“公子別攆我!我,我不說便是了。”

“今日不說?”

“以後再也不說了!”顧小甲委屈地直掉淚。

顧射放下手中書,淡然道:“你可想過今後要與何人共度一生?”

顧小甲擦擦眼淚道:“當然是公子。”

“不是這個。”

顧小甲道:“這,當然是由公子做主?”

顧射道:“哦?我將你許配給郝果子你也願意?”

顧小甲呆住,半天才叫道:“我寧可出家當和尚!”

顧射道:“終有一日你會知道,有的人你寧可出家當和尚也不願意娶他,而有的人你若是不能娶他,便寧可出家當和尚。”

顧小甲傻眼道:“公子是說你對陶,陶墨已經是……”

顧射重新將書拿起,未答。

顧小甲見他不答,訕訕地站起身,捂着額頭躡手躡腳地退出門外。

等他走後,顧射才放下手中書。

對顧小甲的話不過是隨口而言,他從未想過自己不能娶陶墨。

若真是如此會如何?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一閃而過,便被他淡然一笑置之。

比起顧氏主僕的悠然自得,嶽凌忙得腳不沾地。

趕歸趕,三書六禮卻是少不得的。

納彩他直接算上自己上門說媒的那次,這樣尷尬之事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陶墨的生辰八字很快就送到顧射手裡,顧射用了一天,便出了個天作之合的結果,連帶納吉也不用,直接算了個良辰吉日,說是七天之後。

金師爺在縣衙這麼久,這等事自然也瞞不過他。他知道後,雖然吃了一驚,但很快便適應過來,泰然處之。對當日他拒絕繁興綢緞莊許大小姐的婚事之事也很快釋懷。反正當今之世,斷袖之癖屢見不鮮,倒有些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意思。

但顧射的七日之期卻讓他和老陶都覺得太趕。

老陶暗猜莫不是有什麼事,才讓顧射如此操之過急,便上門相詢,得到的答案卻讓他大吃一驚。

顧射言道嶽凌不能久留,只能搶在他離去之前將諸事辦妥。

嶽凌倒是真出力。

很快集齊聘禮,在夜裡頭偷偷送到縣衙。

老陶收下後,也是匆匆送上之前的回禮。

這便算是納徵。

唯獨請期還有些疑問。

嶽凌派人兩次去問,都只說再議。

送走顧府下人,老陶問陶墨,“少爺還有何疑慮?”

陶墨坐在石階上,抱着膝蓋,低聲道:“我怕。”

老陶一怔,隨即笑道:“人生總會有這麼一遭,無須怕。反正你和顧射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不算盲婚啞嫁,更無須怕。”

陶墨搖搖頭,“我總怕是假的。”他伸出胳膊,掀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淤青,“我總覺得是假的,可就算是捏痛了,我還是覺得像假的。”

“……”這是心結。老陶原以爲顧射下聘已經是解除他心結最有力的方式,不想陶墨的心結竟然根深蒂固到如斯田地。

“少爺。”他彎腰抓起他的胳膊,“你跟我來。”

陶墨呆呆地站起來,疑惑道:“去哪裡?”

“顧府。”

陶墨忙站住腳步,“金師爺說在婚前,新人是不得相見的。”

老陶道:“不見就不見,隔着門板說說話總是能的。”

“但是這怕是於禮不符。”

老陶道:“這些虛禮撿着有用的聽就是了,若樣樣都聽,樣樣都做,豈非累死?”

陶墨還想說什麼,卻被老陶不由分說地拉着往外走。

從縣衙到顧府這條路線,老陶可說是駕輕就熟。

陶墨到了門前,反倒躊躇不前了。

老陶道:“答案是要自己尋找的。”

陶墨擡頭看着顧府兩個字好一會兒,突然轉身往馬車上擠。

老陶拉住他,“你今日若是不問,怕是不能安心。”

陶墨僵在車前。

老陶道:“人之一世,不過活個明白。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何不豁出去一試?”

陶墨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到門前,擡手叩門。

門房見了他,大吃一驚道:“陶大人,你怎麼來了?你現在是不能見我家公子的。”他們要結親的事外頭風聲走漏得少,但顧府上上下下都已經傳遍了。

縣衙倒還矇在鼓裡。

陶墨道:“我有話要問弦之。”

門房道:“這,那您稍等,我去替您通報。”

老陶道:“你讓你家公子來,只是把門掩上,有什麼話隔着門說,也不算是見面了。”

門房應着聲去了。

陶墨按着胸口,轉身蹲下來。

老陶道:“顧射雖然是文人,卻比大多數的武人更加說一不二,少爺不必杞人憂天。”

陶墨道:“何謂杞人憂天?”

老陶遂將杞人憂天的典故細細解釋了一遍。

正說着,就聽門後響起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老陶識趣地坐上馬車,留下他們單獨交談。

“舞文?”顧射清冷的聲音響起。

陶墨心頭一緊,慢慢地站起來,“我有話要問你。”

顧射道:“問。”

“你,你爲何要下聘?”陶墨說出口,呼吸就難以維繫,胸口的氣幾乎要將憋悶得炸裂。

顧射道:“你怎的到今時今日纔想起問。”他話中帶着淺淺的笑意,悠閒又愜意。

陶墨心卻跳得更快了。

少頃。

顧射才緩緩道:“我下聘,是因爲想娶你。”

陶墨幾乎站不穩腳跟,身體像浮雲一般,一點點變輕,幾乎要飄起來。他結結巴巴地問:“爲,爲何?”

“結伴共度一生,不好嗎?”顧射問。

怎會不好?

怎會不好?!

他簡直想不到有什麼比這更好!

陶墨捂着臉,淚水從指縫滲出。

有了顧射的這兩句話,緣由是何又有何要緊?要緊的是,今後他與他將結伴一生,白手偕老。

身後的門發出輕微的搖擺聲。

自己突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裡,鼻息間是熟悉的淡香。

“啊,你……”陶墨擔憂地叫起來。

顧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妨。我閉着眼睛。”

陶墨慢慢地放下手,閉起眼睛,將頭輕輕地後仰,靠在那將要相互扶持一世的人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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