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已到黃昏,司馬赤子和月辰坐在山頂一塊巨石上看着日落。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現在,結界已破,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下散落着一片片楓樹林,被夕陽照得火紅。秋天的楓樹紅的似火,紅的似霞,紅的如花一般……
月辰望着山下出神,忽然開口說:“赤子,我是不是很沒用?什麼都不會,連自己的家園都保衛不了,我有什麼用!”
“沒有呀,我倒認爲你心地善良。”司馬赤子答道,他擡頭望着天際:“我認爲,這,就已經足夠了。”
“真的?”月辰淚光閃爍。
“嗯。”司馬赤子目光清澈。
月辰不語,沉思了一會兒,又道:“可是在這亂世,心地善良又有何用?”月辰說着眼淚就從臉頰上滾落,臉上依舊一片緋紅,和第一次遇見司馬赤子時一模一樣。
月亮已經升到了半天,山下長着一片片的百葵,彷彿少女那雪白的百褶裙。在月光下被照射得透白,彷彿在瑩瑩發光。
天上,一輪圓月高懸,二人依偎在月光下。那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的意識,那意識孤零零地盤旋在這不周山上,裹着涼涼的一縷晚風,冰冷而又倍受珍重的樣子,好像看似繁華的一場風花雪月,又好似空自寂寞等待着,等待誰來添上那最後一筆水墨丹青。
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悽切的叫聲。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眼睛所接觸到的都是罩上這個柔軟的網的東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像在白天裡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點,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今晚的夜空與衆不同。今晚的月亮不同於以往那像大玉盤似的月亮。它彷彿一條孤獨的小船掛在夜空,慢慢地就發出了微弱而細小的光。它有時把夜空變得悄然了,星星眨着眼睛更是與衆不同了,更加增添了夜的色彩。
這場景往往是分別的前奏,此生,何不是分別?是月辰與鐘鼓的生離死別。
司馬赤子腦中浮現出一首膾炙人口的歌謠:當我流着淚向你說再見,你只是冷漠的向我告別,不感看你的冷漠的眼,心已碎成千片……
“我眼睜睜看着父親仙去,但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嗚……”
“小時候,父親常帶我去見爺爺。”月辰的目光投向遠方。
“爺爺常常臉上掛滿笑容,但爺爺很虛弱。我問父親爺爺怎麼了,父親不回答。聽說,爺爺的名字叫燭龍,是創世神龍。那段時間,父親常常以淚洗面。我知道,是父親不願意說,不願意接受這冰冷的現實所給予的巨大的打擊。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是爺爺的最後一晚。”
月辰望向遠方的夜空,道:“這夜,這星空,忽然之間就是一次偶遇,而這種偶遇總是會季節性地出現。秋的蕭瑟,秋的淺殤,總是無意間給生命增添了一種催化劑。父親在生命中等待着爺爺,但是看上去好像又卻錯過了彼此,但我永遠記得,那年……最燦爛,最寂寞的星空。”
“我當時還不可以瞭解父親的心情,現在,我可以理解了。那卻是一段和平的日子,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可……可是現在,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再也沒有人會關心我了!再也沒有……”
“不,你還有我!”司馬赤子道,他目光中充滿了堅定。
月辰一把抱住司馬赤子,湊近耳朵:“那我們不可以再分開!”說完,她又大哭起來。
涼風習習,二人坐在山頂訴說着往事。
月辰的目光投向東北方,黑夜中,一座山靜靜地躺在月光下,那是鐘山。
“那,便是我的家鄉……”鐘鼓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山海經》裡說:鐘山山神之子的名字叫做鼓,他的形狀是人面龍身。山上有一種魚鷹,形狀像雕,有着黑色的斑紋,白色的腦袋,紅色的嘴,長着老虎一樣的爪子,發出的聲音與天鵝的鳴叫聲相似。還有一種皸鳥形狀像鷹,有着紅色的腳,長而直的嘴,黃色的斑紋,白色的腦袋,發出的聲音與天鵝的鳴叫聲相似。
鐘鼓本來是鐘山山神之子,後來,鐘山山神在崑崙山的陽坡(也就是崑崙山的南部。古代,山的南面爲陽,北面爲陰)殺死了凡間的大將,葆江。於是,黃帝幾乎傾盡天下之力,殺死了鐘山山神,那是太古十三年的四月,在鐘山東面的堯崖上。
燭龍開天后,前往不周山,中途路過鐘山。燭龍無後,索性收留了鐘鼓,帶到了不周山。鐘鼓漸漸地長大,從一隻虺開始,歷盡千辛萬苦,看盡三界繁華,終於修煉成龍。
千年之後,燭龍將死,臨危之時,他將龍族與不周山託付與鐘鼓:我活了千年,開天闢地,天界倒戈,我收留你,在這塵世上,我並沒有什麼牽掛,倒是這不周山,還有這龍族,我就託付給你了。”
鐘鼓百感交集,卻只從口中擠出了一個字:“好。”
“那我就安心了。”燭龍閉上了雙眼,化灰西去。創世燭龍就這麼灰飛煙滅,在這世上,並未留下什麼,只是,創造了這世界。
即使我們創下豐功偉績,曾經名流青史,甚至,創造了這世界,可是,千百年後,誰又會記得?誰會記得一個不爲人知的英雄?
夜色漸漸變黑,說話聲也漸漸沉寂。司馬赤子見月辰睡着了,把她抱到屋中,蓋上被子,自己去另一間屋子睡下了。
天上的圓月繁星依然高懸,月光如紗,靜靜的,如秋水,如青絲。接下來,新的旅程即將開始。那幅畫面被時光雕刻成了亙古不變的永恆。那青春的顏色,那被題爲“生命”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