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陵知祝烽火這是在與都仲景鬥法,都仲景雖貴爲帝師大醫官,但祝烽火更是邊關重將,鎮守西北數載邊陲功不可沒,二人可謂一時不分伯仲。
席間,三人無話,都仲景自飲自斟,祝烽火也樂的清閒,慕北陵端坐其位不敢動筷,生怕稍有不慎又有菜品用來引申。都仲景瞧他一眼,見他不吃,也不催促,遂而目光投向祝烽火,道:“老將軍,老夫是個喜歡開門見山的人,實話說吧,老夫見北陵歡欣的很,往老將軍不吝賜愛,將他交給我如何?”
祝烽火停筷挑眉,笑道:“慕郎將非是貨品,老夫也非那商販,豈能說給就給,大醫官若真垂愛,何不問問他的意思。”
都仲景道:“好,老將軍快人快語,老夫佩服。”旋即盯嚮慕北陵道:“北陵啊,燭離你應該認識吧。”
慕北陵猛愣,心想:“怎麼突然提起燭離了。”趕忙點頭。
都仲景又道:“不日前燭離曾給老夫飛鴿傳書,信中直指你是個奸佞小人,將你批的體無完膚,老夫見書信時的確憤慨,想我仲景堂爲西夜不辭勞苦數載,豈容一參軍不久的小將羞辱。不過自從見到北陵時老夫才知合爲青年俊才,燭離所說不甚屬實。”
說時輕抿口酒,繼續道:“老夫已下令扶蘇仲景堂,剝去燭離的副堂主身份,貶爲醫官,仲景堂這些年發展確實有些快,人員參差不齊倒也是老夫之過,北陵以爲如此做,可還遂心?”
慕北陵暗亥,哪裡想到他竟然一言不合就將那燭離削職貶官,這份狠辣,世人難比,口中卻道:“大醫官明察秋毫,屬下萬分佩服。”
都仲景笑問:“那慕郎將可願捨棄一聲戎甲,入我仲景堂?”
慕北陵暗瞧祝烽火,見其老神自在品着酒水,沒有要參言之意,又感都仲景咄咄逼人之目光,心下大急,暗想:“若是答應,與此等財狼之人爲伍,天下之大不韙,若是拒絕,勢必惹惱其人,後果如何卻不得而知。”左右思量,爲難至極。
祝烽火聞其久而未語,忽開口道:“人在世間走,只看初心,你是怎麼想的便怎麼說吧,老夫素知大醫官非氣量狹窄之人,不會爲難與你的。”
都仲景也笑道:“老將軍說的極是,想我之門客,皆心願與我,就說那鄔裡,當初可是含淚要入我門第,不過老夫心念王恩,知其生爲沙場,即便收他入門,也放之沙場,以報大王恩典。”
慕北陵劍眉暗挑,心道:“這他孃的明明是威脅,你知我被點將徽城,徽城又是鄔裡的老巢,現在說鄔裡是你的門人,豈非告知我若有不從,徽城之行便如涉水淌火。”
又想:“你個老雜毛,老子平生最恨威脅,你若好好說,我還以禮相待,既然要撕破臉,那便又和好說。”旋即憤而沉言,道:“屬下惶恐,幸的大醫官擡愛,只是屬下實乃山野村夫,心有自知,比不得大醫官府中門客,記得尚在山中時,父親便教導屬下男兒生當征戰沙場,數年來屬下始終不敢忘卻父親教導,還望大醫官見諒。”
都仲景“嘖嘖”輕笑,低頭弄筷,道:“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慕北陵不言,祝烽火接口道:“年輕人,不懂事,大醫官你可別往心上去啊。”頓了頓,又道:“大醫官可知雲浪大將軍之女孫玉英吧。”
都仲景點頭。
祝烽火嘆道:“唉,那孩子對慕郎將上心的很,前日初來朝城時,雲浪大將軍便親邀他過府一敘,連我這個糟老頭子想給他接風洗塵都沒機會啊。”
都仲景咂摸口脣,平靜道:“還有此事?”
祝烽火笑道:“可不是嘛,所以這次徽城之行,老夫特別囑咐他,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再爲我王立功。”笑罷忽拍腦門道:“你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來前雲浪大將軍還親自手書於我,急着赴大醫官的宴,還沒來得及看。”說着掏出張信箋,展開來,也不避諱,在桌面上展開來。
慕北陵看得清楚,見其上書:徽城一行,數日方還,望念及王恩,兢兢業業,待歸還之日,吾親爲其斟酒。雲浪字。
他看的清楚,都仲景自然也見得,只見其眼皮沉了沉,四下無話,不知在想些什麼。
慕北陵疑惑,暗想:“這封信事什麼時候到大將軍手裡的,我怎麼一直沒聽他提到過。”
祝烽火合上信箋,笑道:“雲浪大將軍一生爲西夜,實乃我輩楷模啊。”讚歎之意盡顯。
都仲景放下碗筷,起身,面色平靜,道:“老將軍,適才想起家中有事未做,便不久留,老將軍與慕郎將不用客氣,吃飽再走,老夫就先走一步了。”
祝烽火故作挽留,道:“這怎麼可以,大醫官走了,我二人還有何心思吃啊。”
都仲景冷笑道:“儘管吃便是。”言罷不再停留,退出宴桌,頭也不回走去。
祝烽火眼望其離去,冷哼一聲,老神自在坐下,繼續品一桌佳餚,邊吃邊道:“這些好東西平時可難吃到啊。”見慕北陵不爲所動,催促道:“你也吃啊,別光看着。”
慕北陵苦笑,拿起木筷,卻未伸手,踟躕半晌方道:“大將軍,這次屬下算是徹底得罪大醫官了。”
祝烽火擺了擺筷子,囫圇道:“沒事,他都仲景有仲景堂這座後盾,你也有我們和雲浪大將軍不是?”
提及孫雲浪,慕北陵忽想起那封信,於是問道:“大將軍,那封信……”
祝烽火哈哈大笑,再度將信掏出,也不服慕北陵目瞪口呆,三兩下將信撕得稀碎。慕北陵大駭,祝烽火笑罷言道:“老夫自己寫給自己的,既然沒用了,還留着幹什麼。”
慕北陵道:“您,自己寫給,自己的?”暗暗咂舌。
祝烽火道:“你真當雲浪大將軍會給我寫信,即便要傳信,我兩家相隔不過三裡,差人來告知一聲便是,我這個啊,只是給那個老雜毛看的。”
慕北陵會意,原來祝烽火是故意寫了這封信,然後又故意交給都仲景看見,只爲告訴他孫雲浪你現在還站在我們這邊,他若敢亂來,事先得掂量掂量。
想明白箇中緣由,不由對祝烽火的老謀深算佩服至極,感嘆其雖在外爲將,權術也不是常人能比,就算都仲景對信有懷疑,他也不會親自去問雲浪大將軍,這個啞巴虧便只能自己嚥下。
祝烽火飲罷沉聲道:“朝堂如戰場,你我在外爲將,明槍斬敵,這朝堂中卻處處藏有暗箭,稍有不慎便會危及自身,所以想要在大王眼皮下獨善其身,需的審時度勢,借力打力,你可記住了?”
慕北陵道:“屬下謹記大將軍教誨。”
祝烽火點點頭,最後再夾起一片鱔肉嚼於口中,幾下後呸呸吐出,皺眉道:“這東西還真難吃,估計是那老雜毛故意的。”
慕北陵輕笑。
一席午宴不歡而散,二人離開時已是午後,橙轎攆回祝府,慕北陵徑直回到房間收拾東西,徽城之行迫在眉睫,無論如何這趟刀山火海是趟定了。
然還未收拾妥當時,驚聞王令傳來,他疾步來到前堂,堂中有閹奴等候,拂塵叫道:“慕郎將接旨。”
慕北陵跪而拜下,道:“臣,慕北陵,接旨。”
閹奴展開錦帛,唸叨:“大王有令,着驃騎左郎將慕北陵即刻啓程徽城,輔佐鄔裡,潰退夏涼來犯大軍,並伺機活捉齊國公回朝候審。”最後一字拖出長長尾音。
慕北陵再拜,道:“臣,領旨,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雙手舉過頭頂接下錦帛,三拜起身。有下人悄悄遞給閹奴一袋錢幣,閹奴方纔清咳兩聲離開。
慕北陵手捧王令,眉宇緊蹙,祝烽火走近,拍了拍他肩膀。
慕北陵道:“大王怎麼突然讓我去抓齊國公,而且還要活捉,且不說齊國公是不是在徐鄴,就算是,徐鄴之大,尋他有如大海撈針,如何可行。”
祝烽火冷道:“興許是都仲景又在大王面前進言,這個老雜毛,真是害人不淺。”罵完又道:“既然王令以下,你就先去徽城守城,至於齊國公之事,明日上朝我再進諫大王,看看有沒有迴轉餘地。”接着提醒道:“記着,鄔裡是都仲景的門生,你與他周旋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免得落人口實。”
慕北陵:“屬下明白,如此就拜託大將軍了。”
祝烽火點頭,道:“去吧,一路小心。”
慕北陵再拜,閃身回房快速收好行裝,出門時碰見顧蘇陽,只道聲讓他放心,交代之事一定辦好,便匆匆出門。
府門外有下人牽馬走來,慕北陵接過繮繩,回頭見祝烽火帶人立於門內,點頭示意。他還以笑意,翻身上馬,抖繮繩,縱馬馳去。
是以:飛馬離朝城,禍福旦夕間,有道君爲上,我自巋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