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道:“因爲,因爲那個人。”轉而看向身後。
慕北陵循其視線看去,只見伏地家奴中有一人趴的最低,此人身着淡藍綢衣,肩膀處繡有兩朵連雲,低着頭看不清面容。
慕北陵邁步朝那人走去,還沒走上兩步,忽聞杜瑩說道:“慕大人可知他是誰?”
慕北陵停步,側頭朝向杜瑩。
杜瑩道 :“他是二公子的座上客,與二公子有莫逆之交,此次來徐鄴便是由小女子代爲照顧,大人若是還念及與二公子的兩面之緣,便莫要爲難。”
慕北陵笑道:“姑娘莫要拿二公子與我說情,若非沒猜錯的話,二公子現在應該就在我徽城之下,想我徽城數十萬百姓,就要喪於其手,你現在要我不爲難他的朋友,豈非笑話。”
杜瑩道:“大人此話怎講,二公子昨日一早已經離開徐鄴回朝城,大人何以能在徽城見到二公子。”
慕北陵皺眉暗驚,疑道:“成叔回朝城了?當真?”回憶白天徽城前見到的那白衣白袍男子,暗想:莫不是他成叔有分身之術?”
杜瑩肯定說道:“小女子不敢欺瞞大人,二公子確實已經離開徐鄴,若大人不信的話,他們都可以作證。”
慕北陵沉吟,回身盯向那發抖女子,女子嬌軀猛顫,不停點頭道:“二公子確實已經走了。”
慕北陵暗道恐怕自己真是認錯人了,隨即叫那藍衣人道:“你,擡起頭來。”
那人緩慢擡頭,慕北陵走近其前,見此人長相頗有幾分威儀,圓臉,膽眉,電目,鼻樑高聳,眉宇間浮動淡淡威芒,視線交匯間,他甚至有種自慚形穢的錯感。
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緩道:“文介。”嗓音粗而飽滿。
慕北陵咂摸二字,剛欲再問,猛聽杜瑩叫道:“大人,二公子視大人爲知己,大人卻如此對待二公子的至交,此事若傳出去,豈非墮了大人名頭,二公子若見大人如此行事,也會心痛。小女子還記得那日百花樓中,二公子曾爲大人親手斟酒,小女子與二公子相識多載,自知二公子爲人高傲,似斟酒之事從不屑。二公子於大人,真心相交。”
慕北陵橫眉沉目,緊盯那文介多時,而後輕嘆一聲,笑道:“杜瑩姑娘無須用此繁文縟節之事來牽制於我,西夜夏涼本是兩朝,我與二公子自知也好莫逆也罷,今日不一樣刀兵相見?”輕嘆口氣,再看幾眼文介,輕輕搖頭,退步至前。
此時有手下來報,徽城外殺聲熄掩,慕北陵知是天色已晚,雙方暫時休兵,讓那人再細探。近姑蘇坤前問道:“這府中可有信鴿?”
姑蘇坤點頭道:“有,就在後衙。”遂命人去拿。一人很快提鴿籠過來,慕北陵視之,籠子裡有信鴿三隻,每隻腳上掛有標牌,其上分寫,徽城,徐鄴,西夜朝城。見之大驚,信鴿路線均爲後天培養,沒曾想這徐鄴信鴿竟悉數指向西夜,心道看來夏涼人圖謀西夜已有很長時間,否則信鴿不會指向三座要城。
命人拿來紙筆,取西夜朝城信鴿,於紙上寫道:“臣慕北陵,夜襲徐鄴,幸而奪之,現襄硯已落於夏涼之手,徽城危機,望見者稟報大王,速出兵徐鄴,前後夾之,可破夏涼大軍。
插信於箋內,縛於鴿腿,腿上再綁叫哨,想以哨聲明示,易被發現,隨即親手放飛。
令尹府人依然伏地不敢多動,慕北陵環視片刻,吩咐道:“把令尹府給我圍起來,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則格殺勿論。”言罷領頭出府,直奔北門去。
夜色陰霾,徐鄴城門戶緊閉,靜的可怕。慕北陵登上城牆,遙望對岸,見艮水邊火把連成長龍,隱約可見軍帳依水而立,心想夏涼大軍攻一天未能破城,明日必會再攻,城中有守軍九萬,對十八萬之數杯水車薪,只盼鄔裡能奮勇抗敵,多爭取些時日。
思來想去,爲今唯有儘量拖延戰事,等到援軍到來。
疾馳數日,於此時有倦意襲上心頭,慕北陵強忍睏意,用力甩頭,姑蘇坤見狀,再看他的眼神開始發生些許變化,問道:“要不要去休息一會。”
慕北陵苦笑道:“這個時候哪裡有心情休息,夏涼大軍明日一早便會再工程,十八萬大軍啊,徽城明日能不能守住還是未知之數,一旦被攻破,我們便會孤立無援,若其調轉槍頭回來救城,我們區區六千將士,哪裡守得住。”輕嘆口氣,兀自又道:“要是先生現在在這裡該多好啊。”
姑蘇坤不再多言。
二人沉默許久,慕北陵眼神忽然變厲,說道:“夏涼大軍裡估計一大部分的家眷都在徐鄴,讓人連夜把這些人的家眷找出來,全部帶到這裡來。”
姑蘇坤驚道:“你想幹什麼?”
慕北陵回首與之對視,目色狠辣,姑蘇坤道:“禍不及家人子女,如此做了,恐被天下人唾棄。”
慕北陵道:“要是還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想這樣,不過想要敗散夏涼軍心,唯有此計可行,天下人要唾棄,便讓他們來唾棄我慕北陵。”見姑蘇坤還猶豫,又說道:“姑蘇大哥的家眷皆在王陵,不會被波及,但你可知道,倘若徽城一旦被攻破,城中百姓將會受到何種對待?昨日在徐鄴外你也看見了,夏涼人殺我西夜百姓一點不會手軟,這個時候我們若再顧忌,便是置西夜百姓於不顧啊。如此一來西夜人性皆失,大王何以再取信天下。”
姑蘇坤低頭,目色焦灼,慕北陵也不急,靜靜等他決定。
盞茶功夫,姑蘇坤猛擡頭,朝他微微點頭,隨即快步走下城樓,帶一堆人匆匆潛入夜色。
慕北陵立高臺,仰頭看天,天色如黑幕,不見半點月色,冷粉四起,帶來絲絲蕭肅殺意。
天亮之前,姑蘇坤返回告知:“根據令尹府中搜出來的名冊,共抓捕士兵家眷一萬五千餘人。現正被壓在城牆下。”
慕北陵俯視牆下,見黑壓壓大片人羣,哭聲喊聲此起彼伏,其中不乏老弱婦孺,心生些許不忍,嘆出口氣。遂命人將人羣趕至艮水側,嚴加看管。
城門開,四千王陵將士壓着人羣緩緩出城,慕北陵帶人隨之出城,於此時,天色漸亮,立艮水側,聽江水滔滔而過,殺意逐現。
一個時辰後,天色大亮,慕北陵遙而望之,見對岸火把熄滅,喊殺聲緩緩升起,眼皮微沉,轉面朝姑蘇坤說道:“姑蘇大哥,現在就看你的了。”
姑蘇坤點頭,虎軀輕震,玄武力破體而出,他氣沉丹田,深吸口氣,運氣片刻,聚力吼出:“夏涼小兒,汝等若再攻徽城,便是視父母子女不顧,爲今徐鄴已失,汝等回頭是岸。”齊聲若奔雷,滾滾而去,淹沒隆隆江水之聲,直達對岸。
洪聲喝下,隱約可見有人跑至岸邊,眺目極望,分許後又快速跑回,不多時,圍在江邊的夏涼兵越來越多。
慕北陵安靜等待,片刻過,忽聞對岸有聲傳來,其道:“汝等賊子,兩軍交戰禍不及妻兒父母,汝等可是想被天下人唾棄。”
慕北陵輕笑,與姑蘇坤耳語幾句,姑蘇坤眼現驚色,他點點頭,姑蘇坤方纔再度發聲道:“我乃西夜驃騎左郎將慕北陵,便是要這天下人唾棄,汝等若不棄甲卸兵,休怪我心狠手辣。”
聲出,對岸五人迴應。
慕北陵等的半柱香的功夫,見其遲遲不言,把心一橫,吩咐道:“把人拉上來。”
士兵得令,持刀拉來十人。
慕北陵手指岸邊危船,厲聲道:“讓他們上船。”
十人呼天搶地,趴地不起,慕北陵冷哼,“凔啷”抽出佩刀,揮刀直刺於一人心臟,那人頓時慘呼,慕北陵抽刀,那人歪身死去,口鼻噴血。如此一幕,人羣紛紛掩口噤聲,不敢再叫。
慕北陵斥道:“把他們推到船上去。”
有了前車之鑑,剩下的人哪敢不從,迅速跳上船。
慕北陵朝姑蘇坤使去眼神,姑蘇坤會意,聚力再吼:“夏涼小兒,汝等不顧妻兒,有違天罡,即是如此,便休怪我等心狠手辣。”言罷,擡手揮向岸邊栓船柱,一道氣勁隔空射出,斬於柱上,木柱應聲碎裂,木屑四濺,木船失去束縛,頓時隨浪逐流,快速被卷積至江中。晨初江水洶涌,木船便如樹葉般,左搖右晃,行至江心,幾個浪頭打來,船體散架,頃刻間翻覆水中,有人落水,掙扎着想要回遊,卻是撲騰幾下之後就銷聲匿跡,不見半點蹤影。
待那木船被江水徹底吞噬,姑蘇坤又才喊道:“夏涼小兒,若執迷不悟,便如此船之人。”語罷,從懷中掏出一本名冊,翻看念道:“城防統領鄧淵何在?”
聲傳出,遠見一人抽刀亂砍。
慕北陵見之,吩咐手下拉出鄧淵家人。
很快有一老一小被拉出人羣,老者年逾古稀,小孩不過牙牙學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