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碧螺長裙女子一路走到二樓,要了間靠窗的雅間,慕北陵將小丫頭抱在老梨花木椅上,叫住正準備出去的女子,問道:“聽說你們這裡有個叫劉杉的管事?”
長相清新脫俗的女子額首輕點,“劉管事是我們茶室的二管事。”
慕北陵笑道:“可否替在下知會聲劉管事,就說有人在在這裡等他。”
女子歉意道:“抱歉公子,劉管事今天一大早出去了,回來的話差不多得午時的樣子。”
慕北陵擺手道:“沒事,我在這裡等就行,給我泡壺猴魁吧。”
女子欠身施禮,關門前特意悄悄瞟了眼已經站在窗邊的男人。
窗戶打開一半,慕北陵負手而立,視線中的街道熱鬧非凡,很多鋪面已經把商品擺到街道上售賣,琳琅滿目的商品掛在架子上,煞是惹人眼。
“詹士府的陶龍說那個齊國公和這間淡泊茶室有很大關係,劉杉是他在朝城裡的暗樁,你覺得這話能信幾分?”慕北陵收回視線,坐在籽兒旁邊替她撩起耳垂旁的一絲亂髮,小丫頭今天穿了件鵝黃絨球小褂,配上裡面的雪白羅裙,加上一張精緻到無以復加的小臉蛋,煞是惹人喜愛。
慕北陵常在想丫頭長大後會是個什麼樣子,至少照現在看來,不說真的站在那裡讓天地失色,至少比上傾國傾城還要傾國傾城不少。
坐在一旁的鐵塔男人垂簾閉目,雙手環於胸前,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早已習慣男人少言寡語的慕北陵看也沒看他一眼,他真要吭聲纔是出了鬼,“陶龍倒是個審時度勢的人,聽說他以前一門心思巴結都仲景,只是都仲景沒怎麼給他好臉色看,也是,一個小小的五品詹士府執事,放在二品大員都稱不上實權者的朝城來說太小,不過既然是先生叫他來,可信度應該很高。”
前兩天皇甫方士特意把陶龍帶到冬暖閣一趟,這個名字聽起來恢弘大氣的人看長相卻着實不怎麼樣,矮小瘦弱,長的尖嘴猴腮,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不知是不是緊張的緣故,反正在慕北陵看來陶龍不像是個當官的,更像是個在市井角落裡蹲着不知道憋什麼壞水的痞子。
陶龍說他曾經做過齊國公的貼身奴侍,因爲話少人呆,所以齊國公做很多事情並不怎麼避諱他,而和劉杉的隱秘關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後來發動政變時有不少學子跟着起勢,劉杉在其中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直等到午時三刻,叩門聲忽然響起。
手指扣在桌面上的慕北陵淡淡回道:“請進。”
房門開啓,一個身着金錢服的中年人走進來,稍稍打量房中幾人後,淡淡道:“聽說公子找我?”中年人倒是不卑不亢,別看體型不怎麼魁梧,除了那一身本應有的文卷氣息外,目光中竟是透着幾分精芒。
高手。
這是慕北陵對中年人的第一印象。
中年人踏進房門的一刻武蠻微微動了下眼皮,瞥了眼金錢服中年人後便再度閤眼,像是沒怎麼打上眼。
慕北陵伸手指了指面前空出來的椅子,中年人也不客氣,微微一笑躬身坐下。習慣了大場面,又仗着自己有幾分本事的人,往往不拘小節。
慕北陵開門見山道:“在下今日突然到訪,是想聽聽閣下對齊國公的看法。”
中年人皺了皺眉。
慕北陵笑着補充道:“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姓慕,叫慕北陵。”
中年人聞言先是暗自咂摸,隨即突然瞪大眼睛轉爲驚恐,最後渾身開始顫抖,似乎屁股下的老梨花木椅子長了毛刺,一彈而起,驚叫道:“你,你是,慕北陵……”
天天遊走在文人墨客富賈貴商間,中年人自然知道這幾個字的含義,武天秀遁走玄德門,武越被囚宗人府,兩歲幼主武雍登基稱王,這些都和眼前男子有着不小關係。甚至今天一早他被人叫去,也和這個男子有莫大關係。
慕北陵笑而不語,能當上淡泊茶室的管事至少腦子靈光,如若不然他到不介意替他開開竅。
驚恐過後逐漸冷靜下來的中年人苦笑道:“大人不該到這來,現在外面想要大人項上人頭的多得是,大人就不怕……”
慕北陵擡手打斷他的話,冷笑道:“至少你沒那膽量。”
剛說到這裡,中年人只覺周身一緊,一股極危險的氣息從男子旁邊油然而生。
不知何時已經大汗淋漓的中年人僵硬轉頭,恰好看見那半睜開的虎目,似刀似劍。
中年人氣息瞬間萎靡一大半,冷汗順順着額頭流下,卻不敢伸手去擦,只怕稍有異動那頭猛虎就會暴起撲食,當然,食物只會是房間中他這個唯一的外人。
“大人想知道什麼。”
或許知道今天不吐出點什麼自己絕對無法輕易走出這裡,中年人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慕北陵很是滿意點點頭,笑問道:“其他那些狗屁事我也沒什麼興趣,你就告訴我夏涼這次的行動是不是齊國公主使。”
中年人頓了三息,搖了搖頭,“這件事,小的真不清楚,自從齊大人……哦不,齊國公政變失敗後,小的就和他失去聯繫,據說是去了夏涼,但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
抹了把眯起眼睛,看也沒看中年人,端起青花瓷杯仰靠在椅背上,頗有些無奈道:“知道爲什麼找你嗎?一來確實因爲你和齊國公關係親密,這二來嘛,我喜歡和老實人說話,因爲談着不累,一點就通,顯然現在看來你只滿足前一個條件。”
中年人低垂着頭,袖在寬口廣袖中的雙手悄悄握拳。
慕北陵淡淡瞥了眼中年人袖口出很不易察覺的晃動,突然神經質笑道:“你叫劉杉是吧,我突然有點好奇,都說高手殺人喜歡十步一殺,十步之內的成功率要遠超七成,不妨告訴你,我是修武白癡,具體說呢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強上一點,咱倆現在的距離差不多隻有五步,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殺了我,這筆買賣划算吧,有了這顆腦袋不說你下半輩子錦衣玉食,至少榮華富貴吧。怎樣,要不要試試,都說富貴險中求,指不定齊國公後面給你多少好處也說不定啊。”
中年熱袖在袖籠袖籠中的雙手緩緩鬆開,臉上掛着尷尬笑容,陪笑道:“大人說笑了,就是再給小的一百個膽子,小的也不敢對大人有非分之想。”躬身拜下。
慕北陵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雙手撐在茶几上身子微微前傾,饒有興致說道:“要不這樣,我們堵他能不能在兩息之內殺掉你,如何?”
話音剛落,中年人臉色大變,只見那一直閉眼垂簾的魁梧男人突然鬼魅般暴起,中年人本能想要祭起玄武力抵抗,哪知還沒來得及調動氣力,只覺脖子處一涼,像是被一根冰涼的手指輕輕抹過,再回神時,只見男人已經重新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依然那副閉眼垂簾的模樣,像是未動分毫。
中年人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下意識伸出手指摸向脖子處,有觸水感。入手滑膩,是茶水。
中年人瞳孔猛然縮起,一息半,不到兩息。這看上去不顯山露水的男人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以手指沾茶水,然後抹在自己脖子上,最恐怖的是他這一連串動作下自己竟然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慕北陵好整以暇盯着中年人,從腰間取下那柄纏着盤龍紋飾的古樸匕首,抽出僅僅一指寬的狹長刀刃,隨手丟給武蠻,佯裝嗔怒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說了是取性命,這算哪門子,喏,這個給你。”
武蠻伸手握住還沒手掌長的刀刃,夾在兩指之間,舌尖輕輕滑過薄如紗羽般的刀鋒,露出抹猙獰笑容。
中年人劉杉頓時苦着張臉,那刀刃要真抹過脖子,疼不疼的不知道,反正鐵定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劉杉欲哭無淚道:“大人且慢,大人且慢,小的說就是了,小的這就說。”
看來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命重要啊。慕北陵重新靠在椅背上,扭了扭身子,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劉杉喘着粗氣擡起袖口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維諾道:“這次夏涼進攻徽城的事,確實是齊國公從中策劃,當初政變失敗後他逃往夏涼,夏涼朝裡有個叫左功德的人,位居禁軍總教頭,和齊國公關係匪淺,左功德此人盛得夏涼王器重,齊國公去了後就成了夏涼王的座上賓,前段時間他給夏涼王獻策,說是趁西夜內亂起兵,能保當初三城被奪之恨,夏涼王本就對之前三城被攻耿耿於懷,所以這才起兵。”
慕北陵淡淡道:“齊國公和武越是什麼關係?”
劉杉知無不言,道:“回大人,具體什麼關係小的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兩人以前常有書信來往,其中一些齊國公還曾詢問過小的意見,不過啊,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事。”
慕北陵沒揭穿他想要撇清關係的嫌疑,繼續問道:“齊國公和夏涼戚家的關係好像不很好?”
劉杉點頭道:“確實,這次西伐西夜齊國公和戚家也產生不少矛盾,據說戚家不同意伐西,是齊國公三番五次鼓動夏涼王,所以這次領兵的並不是戚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