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領持矛按馬,甲裙鼓動,胯下戰馬擺頭嘶吼,囂張異常。
慕北陵笑言:“你在這跟誰稱爺爺。”
那將領道:“跟你稱爺爺,如何?”
慕北陵再笑,道:“叫誰爺爺。”
那將領脫口便道:“叫你爺爺。”
慕北陵拉長聲音“哦”一聲,笑道:“孫兒甚乖。”關牆上紅湯大笑,那將領適才回神,心知入套,氣的哇呀呀直叫,舉矛怒喝:“黃口小兒,休得逞口舌之快。”
慕北陵瞥他幾眼,置其不理,視線轉望黃金凱馬,高聲呼道:“風將軍,別來無恙啊。”
風門廷左手握繮繩,右手遮眼瞧來,道:“你是何人?”
慕北陵道:“在下西夜一小卒而已,將軍自不認得。”
風門廷冷笑道:“西夜當真無人可用,竟讓你一個小卒守這天下雄關,罷了,既然如此,別墮了扶蘇關威名,爾等若知趣打開關門,我可保爾等性命,如若不然,生靈塗炭。”厲聲下,氣勢起,黃金凱馬似受驚,揚蹄嘶吼,風門廷大手按於馬頭,黃金凱馬頓時安靜。
慕北陵道:“風將軍此言差矣,貴朝引兵來犯,師出無名,本滑天下之大稽,東州路上,人盡皆唾,奈何我王恩威,念風將軍年少無知,願赦將軍無知之罪,特命在下在此勸將軍引軍回朝,免得鎩羽而歸,墮了將軍名聲。”
言罷,關牆上衆人皆喊:“風門廷年少無知,數數退去!風門廷年少無知,數數退去。”
風門廷鼻腔重哼,遙呼道:“小子牙尖嘴利,待拿下你,必食你肉,寢爾皮。”手中馬鞭忽的甩動,“啪”一聲響,怒喊:“許海,還在等什麼?”
那關下將領頓時縮頭,勒馬回道:“屬下領命。”轉而視關牆高臺,道:“小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語罷,舉矛高呼,給我上。”
鼓點再起,密集如雨,聲狀若雷,漠北兵士齊聲高呼,衝將而來,爲首一排一字排開,手指重盾,步步爲營,其後有千數士兵抱圓木,扛天梯,隨之衝鋒,再後便是萬計刀斧手,舉斧狂奔,緊隨百盞天梯。投石木車枷鎖卸去,三兩人抱渾圓石球至於碗上,有兵舉刀斬斷固鎖,木臂彈起,百餘石球沖天而起,雨點般襲向關內。
天際晨陽失色,黑雲遮天。
慕北陵獨立高臺冷眼看下,萬軍狀若螞蟻,密集鋪底而來。擡頭看,石球已近眼前。
胡一刀大急,道:“統領,還不下令?”
慕北陵斥道:“慌什麼,再等等。”心中暗急,想到:“毒怎麼還不發作。”
石球落下,幾十顆砸進關內,“砰砰”聲不絕於耳,剩下一半砸在關牆,關牆牢固,卻又不少新兵被砸身亡,牆卻未破。
石球再來,落聲此起彼伏,慕北陵充耳不聞,關內士兵而今全在關牆上,就算砸,也不過砸爛些房屋而已。
身下,頂門圓木率先而至,削尖木頭衝擊關門,一下兩下,城牆隨之搖晃。天梯翻轉,搭上牆頭,有刀斧手快速上梯。
關牆上衆人見狀,紛大驚,求慕北陵下令,慕北陵視線不移,死盯那些爬牆士兵。
便在此時,離得最近那漠北士兵眉間忽然冷汗直流,密集汗珠似瀑落下,眼神稍有渙散。與此同時,更有刀斧手爬到一半時突然仰面翻下梯去。慕北陵眼前一亮,知時機成熟,振臂呼道:“全軍聽令,給我殺。”
厲聲下,萬箭齊發,箭矢鋪天蓋地從關牆上射下,漠北軍前本有盾兵護衛,奈何毒性發作,盾兵要麼無力舉盾,要麼吐血癱軟,一輪箭矢齊射,死傷千計。
胡一刀率部去掀天梯,被慕北陵阻下,他道:“讓他們爬,爬的越高死的越快。”果不其然,千計刀斧手前赴後繼登梯,均未登上半程之人,蹬至一半時或毒發倒地,或被流失擊中。二輪箭矢到,又有千餘傷亡。
風門廷見勢不妙,大感疑惑,劍指關牆,令道:“衆將聽令,給我衝上城牆。”
二十餘位將軍統領拍馬衝來,刺目玄武力破體而出,各舞兵刃,似二十顆耀目耒陽。衝至半程,腳踏馬鐙飛身而起,攜着刺眼白芒射向關牆。
慕北陵沉聲喊道:“蠻子,阮琳。”
二人領命,阮琳抽刀蹬地,玄武力自腳下旋地而起,腳下輕點,縱身躍起。武蠻雙拳狠握,拳尖雷聲隆隆,也不見其如何發力,身若鴻毛,漂浮離地。二人面朝那二十餘人,悍然正面迎擊。
孫玉英立於慕北陵身後,皺眉道:“他二人勢弱,我去助其一臂之力。”
慕北陵忙阻道:“不可,你若有閃失,我無法向大將軍交代。”
孫玉英還欲爭辯,卻聽他道:“放心,軟骨粉的藥力兇猛異常,他二人無礙。”
且見武蠻阮琳衝將上前,與那二十人麓戰半空,拳力正當,玄武力崩灑虛空,空氣動盪,層層波紋似水蔓延。二人雖勢弱,卻始終不落下風。
風門廷大感意外,以其之力,破二人如探囊取物,卻耗去半柱香之時,依舊勝負未分,暗罵:“沒用的東西。”怒火中燒之際,忽感腦中眩暈,眼前視物模糊,四下查看,護衛們皆手不能持,站不能立,強撐之餘軟綿倒地,大驚道:“毒!”
放眼再看,關前士兵皆大片倒地,關牆上箭矢不滅,死傷無數。
風門廷暴怒,強忍不適怒聲吼道:“爾等卑劣,兩軍交戰竟是此等鼠輩之計。”心中越感不妙,對身旁一人吼道:“快,鳴金收兵。”
那兵士強撐爬至鉦前,舉錘敲去,“哐哐”鉦聲傳蕩關前,衆將士聞聲,紛紛連滾帶爬退後半里。慕北陵遂擡手製止攻勢,武蠻阮琳落回身後,二人各受輕傷,秦貞忙上前替二人療傷。
慕北陵登高見漠北大軍狼狽,豪氣頓生,朗聲問道:“風將軍,可還敢攻?”
風門廷氣急,罵道:“無恥之徒,豈非落人笑柄。”
慕北陵面沉若水,寒聲道:“彼此彼此,你暗箭上我大將軍,此番只算是一報還一報。”
風門廷環視四周,兵士叫苦不迭,連實力甚強的手下眼下都只能勉強撐起,眼中火芒更盛,道:“好好,既然如此,我便圍了你這扶蘇關,待解毒之日,定將爾等碎屍萬段。”旋即命人就地安營紮寨,尋解毒之法。
一場攻勢耗去大半時日,慕北陵難得片刻休整,雖此戰告捷,但手下仍有大批傷亡,秦貞人手不足,得到救治的士兵只是少數。
六千餘兵,還剩三千勉強能戰。
關內狼藉,被落石破壞面目全非,關樓也悉數化爲泡影,慕北陵尋到關門一處角落,就地休整。眼見四下破敗,剛升起的得勝喜意蕩然無存。
孫玉英勸道:“戰事本就如此,能抵擋這次進攻已經不易,你不要太自責。”
慕北陵強扯笑容,道:“我知道。”看武蠻阮琳,問道:“你們傷勢如何?”
阮琳道:“沒什麼大礙。”
武蠻只笑了笑。
胡一刀出言:“漠北人傷亡約有五千,不過現在他們就在關外安營紮寨,我們那毒粉藥力能持續多久?”
慕北陵道:“軟骨散的量不多,加上其餘混合的毒粉,最多五日,毒性便會自解。”
胡一刀嚇道:“這麼快。”五日之期,眨眼即過,若再來一次攻關,恐怕神仙也難救。不由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慕北陵搖搖頭,道:“先讓大家休整吧。”想想又道:“**,你帶人去看看那些新兵,首日交戰就有如此大的傷亡,我怕他們會對他們產生陰影,你去盯着,切莫有譁變之事。”
胡一刀道:“好,我這就去盯着。”旋即帶人登牆。
孫玉英與其四目相接,半晌方道:“真沒辦法了?”
慕北陵苦笑道:“若風門廷今日執意攻關,漠北士兵毒氣攻心,此戰必大捷,我沒料到他會如此決絕,只攻一輪就鳴金收兵,眼下我們能用的人不多,出關攻敵更是不可取。除非……”
孫玉英道:“除非什麼?”
慕北陵聳肩搖頭,苦道:“除非此時給我一萬士兵,定能破敵。”
孫玉英敲他一下,斥道:“說什麼胡話,要有一萬士兵,還需要你破敵啊。”旋即沉默。
直至入夜,關外篝火通明,漠北大軍佔道而守,鑄工事,架箭臺,恐有來襲。
關內,新兵哀嚎遍野,不少人都被白日戰事嚇傻了眼,胡一刀差人來報,有士兵欲棄甲逃亡,被他發現斬首示衆。慕北陵嘆軍心大減,禦敵無疑難於登天。
於此時,身旁有戰馬踏蹄輕嘶,慕北陵轉頭看時,腦中忽浮現那黑白異瞳,慌忙起身,尋個方向,飛奔而去。
孫玉英見識不對,起身跟上,武蠻林鉤均驚嚇前去。
關樓廢墟後,是一茅屋馬廄,巴掌寸地,幸的有關樓在前阻擋,纔沒被落石摧毀。
此時慕北陵沿着亂石一路向裡,來到茅屋前,隱見屋中燭光閃爍,大鬆口氣。
他叫衆人在外等候,整理衣冠,對那屋門拜下,恭謹道:“先生有禮,火營統領慕北陵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