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城裡熱鬧依常,沒有半點戰後的緊張跡象,初入夜時尚還人聲鼎沸,過往行人人頭攢動。
慕北陵一行來到仲景堂前,作爲扶蘇城裡唯一有醫士坐鎮的醫官,仲景堂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雖以至夜,進進出出的病者仍舊不絕於寰。
慕北陵擡腳走進前堂,有白衣小廝過來迎道:“這位大人可是來瞧病的?”他身着戎鎧,身周殺伐氣頗重,那小廝自然上心。
慕北陵笑着搖頭,掃視前堂,不見沈香身影,旋即問道:“這位小哥,沈香姑娘可在後堂?”
小廝聽他提及沈香,臉色忽然一凜,忙避過眼色,低下頭,乾咳道:“那個,大人,我們仲景堂的郎中醫官多,大人可讓其他人來給大人瞧病。”
慕北陵大感疑惑,心想:“沈香雖說不是醫士,好歹也算仲景堂的中流砥柱,怎麼提起沈香,這人好像唯恐避之不及。”
林鉤的性子沒有慕北陵來的沉穩,感到有問題時,一步上前,伸手抓住小廝衣襟,提將半空,惡狠狠道:“我老大問你沈香姑娘在哪呢?”
小廝何等被如此對待,加之林鉤才下戰場,殺露氣重,厲聲之下竟嚇得他雙腿癱軟,胯下刺鼻味道頓時蔓延開來。林鉤輕皺眉,隨手將小廝甩在地上,並指掩鼻,口中嘟囔道:“沒出息的傢伙。”
慕北陵瞪他一眼,伸手去扶小廝,後者見狀卻突然怪叫一聲,慌忙朝後挪去。周圍人等見此一幕紛紛避逃,不停喊道:“殺人啦,殺人啦。”
前後堂過門處的簾子被人撩起,一位老者快步走出,見前堂轟亂,蒼眉橫蹙,高聲吼道:“何人敢在仲景堂鬧事?”
慕北陵側臉,見那老人,眼中頓生喜意,叫聲:“燭景師傅。”
燭景也是看見他,上下打量一番,卻始終記不起名字,不由問道:“你是?”
慕北陵道:“我是慕北陵啊,您忘了?我那朋友張遼闊就是您給治好的。”
燭景皺眉沉思,片刻後老顏猛的舒展,道:“你是慕北陵?換了身衣裳老夫都快認不出來了。”再次打量,最終嘖嘖稱讚:“不錯不錯,比才來的時候精神多了。”
慕北陵笑道:“燭景師傅近來身體可好?”
燭景道:“甚好甚好,對了,日前那個秦貞姑娘是你的下屬吧。”
慕北陵點頭道:“正是,軍中有新的安排,我就讓她們來向燭景師傅學習學習。”
燭景笑起捋須,道:“秦貞姑娘天賦異稟,倒是塊學醫的好材料,只是學習的時間太短,有機會的話讓她再過來些時日吧,老夫願意親自教授。”
慕北陵喜道:“如此甚好,難得燭景師傅願意屈尊教授,是秦貞的福氣啊。”說着又往後堂看去,道:“沈香姑娘可在後堂?”
一提沈香,燭景的臉色頓時沉下,張口半天不語,似有難言之隱。慕北陵心下咯噔一下,暗道:“果真有事。”忙再問道:“可是沈香姑娘出了什麼事?您快說啊。”心中焦急。
燭景盯他半晌,長嘆一聲,搖頭苦道:“你可還記得孫玉弓?”
慕北陵點頭,孫玉弓乃孫玉英之弟,孫雲浪大將軍的兒子,上次見他的時候還花柳纏身,深知此人平素好吃懶做,仗着家底豐盈在城中作威作福。提及此人,慕北陵心裡大駭,想到:“該不會是那畜生又來找沈香的麻煩吧。”
卻聽燭景道:“昨日孫府的下人來景仲堂,說是孫公子想邀沈香賞花,被沈香拒絕,誰知今日他們又來了十個人,強行把沈香帶走了。”
慕北陵聽得大爲火光,厲聲吼道:“光天化日下他們還敢強搶?當真沒有王法了?”言罷直視燭景,道:“仲景堂好歹有將軍府撐腰,燭景師傅就任由他們胡作非爲?”仲景堂是將軍府的御用醫館,此時人盡皆知,不曾想他孫玉弓竟敢冒得罪將軍的風險強行搶人。
燭景尷尬苦笑,兀自搖頭,長嘆道:“物是人非啊,老夫何嘗不曾阻攔,只可惜那些人手中有堂主手諭,我也奈何不得啊?”
慕北陵咦道:“堂主?”忽想到一種可能,這仲景堂平時由燭景坐鎮,他卻不是所有者,據說仲景堂的創辦者是將軍府的大能醫士,莫非他口中的堂主,便指此人?
燭景似猜到他所想,無奈點頭。慕北陵見狀重哼,怒道:“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是西夜臣子,如此作爲豈非至朝法不顧?”心中念及沈香安危,不在停留,帶着武蠻林鉤奪出門去,一路疾跑,很快來到孫府門前。
孫府邸府門緊閉,門前僅有兩家奴站崗,見三人狂奔而來,欲以闖門,持棍大喝:“呔,哪來的野兵,不知這是何地嗎?膽敢亂闖。”
慕北陵急着去尋沈香,哪有心思理兩家奴,閃身越過二人,擡腳踹中大門,“咚”的悶聲響起,漆紅大門哐哐直顫。
二人見狀大驚失色,罵聲不止:“他媽的小子,不想活……呃啊……”最後一字還未出口,只覺胸口劇痛,砸地昏死前僅模糊看見一巨大身影還保持出掌姿勢。
府門震響,慕北陵一腳沒踹開門,忽聽內裡有罵聲傳來:“二子三子,你們兩個傢伙活膩歪了吧,不知道公子正在行樂啊。”聽那腳步聲逐漸接近,接着有拉動門栓的聲音。慕北陵面沉若水,待府門打開之時,擡腳再踹,兩扇重門登時閃開,旋即可見一人被巨力撞得倒飛開去,砸在地上叫苦不迭。
那人揉着吃疼的屁股,還未擡頭就已罵道:“他媽的,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找死不成?”話音剛落,只覺腳下一空,身子被人生生提至半空,大驚時揉眼看來,只見一魁梧莽漢豹眼橫眉,頓時嚇得哇哇直叫。
慕北陵看清面貌,倍感意外,道:“是你?”此人尖嘴猴腮,油頭粉面,赫然便是當日仲景堂中孫玉弓的家奴桂三。
桂三被提着轉面過來,看見慕北陵時先是一愣,旋即如同見鬼般厲聲叫道:“是,是,是你……你,怎麼……呃啊。”
林鉤一步踏前,不等桂三說完,舉拳擊其腹部,疼得桂三冷汗直流。林鉤罵道:“給老子的,又是你個挨千刀的東西,上次沒收拾夠你,這次老子定要扒你的皮。”作勢欲打,被慕北陵攔下。
桂三這時纔看清幾人裝束,皆戎鎧加身,乃扶蘇關軍打扮,於此忽猙獰道:“該死的東西,連你桂三爺爺都敢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信不信爺爺馬上叫人扒了你們這身皮,軍法處置。”孫雲浪軍中威望甚高,卻不覺被區區家奴借風頭作威作福。
林鉤氣不打一處來,擡手甩去一巴掌,只打掉桂三幾顆門牙,斥道:“狗奴才,給老子把嘴放乾淨點。”
慕北陵走近,虎口夾住桂三下巴,寒聲道:“有本事的話你就把雲浪大將軍叫來,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語聲冰寒,嚇得桂三面色蒼白,不敢再多說話。
見其老實,慕北陵再問:“說,沈香姑娘是不是在這裡。”
桂三見擡出孫雲浪都喝止不住三人,哪裡還敢逞威風,慌忙點頭。
慕北陵又問:“她現在何處。”
桂三支吾道:“在……在……呃啊,別打,別打。”林鉤雨點般的拳頭招呼而來。桂三隻被打的哀嚎連天,不敢再隱瞞,喊道:“在春香院裡。”
慕北陵示意武蠻放開他,冷冷吼道:“帶路。”
桂三不敢不從,一步三疊在前帶路。
孫府極大,慕北陵還是頭次見到如此奢華的府邸,比起令尹府衙還要豪華數倍,一路走來,不由暗歎孫雲浪功高不假,但如此享盡奢靡,卻非朝中大將軍所爲。
沿廊檐一直往裡,府中下人侍女見桂三令三兵士入內,紛紛側目,但見桂三連滾帶爬,皆大驚,不敢言語。
盞茶功夫,來到一院子門口,桂三不敢再走,跪坐在地。
林鉤看他,斥道:“走啊。”
桂三哭饒道:“大人,這就是春香院,小的不敢進去啊。”
林鉤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桂三又哇哇如殺豬般叫起,林鉤罵道:“狗日的東西,怕個球,老子讓你進去就進去,哪那麼多廢話。”
桂三趴在地上,任由林鉤責罵,卻仍舊不敢進去,嚎啕道:“大人啊,大人,這院子是公子款待貴客的地方,只能公子和侍女們進去,小的要死擅闖,小命就難保啊,請大人開恩,請大人開恩。”邊說邊不住磕頭,林鉤再踹。
WWW тTk дn ℃o 慕北陵朝院裡看,入眼處,院中亭臺樓閣,香榭水潺,鶯鶯燕爾之聲不絕於耳,心下暴怒:“老子在前面流血流汗,差點連命都不保,你們倒好,躲在後面,享盡奢靡,還不沈香姑娘弄到這裡滿足爾等狼欲。”越想越氣,猛甩腿瞪開桂三,擡腳進院。
侍女路過,見陌生男子進院,大驚失色。慕北陵看也不看她們,問句:“孫玉弓人呢?”
侍女何曾在府中見過殺伐氣如此重的人,紛紛躲到一旁,手指旁側一三層柳木閣樓。
慕北陵冷哼,徑直朝樓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