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閹人讀到:“大王詔令,孤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今有扶蘇大營統領慕北陵,天縱之才,威震狄夷,拒萬敵於扶蘇關外,保我西夜萬世之基業,天下人共以爲義,茲特封慕北陵爲驃騎左郎將,食千戶,賜府邸,黃金百兩。”
那閹人拉長尾音,慕北陵叩而拜道:“屬下慕北陵,謝我王恩典。”閹人走下高臺,遞上冊封詔,慕北陵雙手接之,再拜。
武天秀道:“孫將軍爲此次扶蘇關第一將領,同樣功不可沒,孤便封你巾幗將軍,官拜二品,同食千戶。”
孫玉英跪拜道:“屬下孫玉英,謝我王恩典。”
殿上孫雲浪亦道:“小女不才,承蒙大王厚愛,老臣謝過大王。”
武天秀擺手道:“大將軍何須如此,都是自家人。”
孫雲浪笑起再謝。
都仲景聊坐高臺,目視殿下,視線投向羣臣中一人,悄悄使以眼色,那人鬚眉暗挑,會意,從列位走出,執玉板道:“臣,薊城樞密使芮昌,有表上奏。”
武天秀看去,道:“芮卿何事?”
芮昌道:“回大王,日前接到密令,齊國公兵敗後藏身夏涼朝,現正在夏涼邊城徐鄴,昨日軍中來報,徐鄴於昨夜兵發我徽城,徽城將軍鄔裡奏請發兵徽城,以解徽城之難。”
武天秀皺眉道:“竟有此事。”又道:“齊國公當真藏身徐鄴?”
芮昌道:“回大王,消息是我西夜安插在徐鄴城中探子傳來的,據實可靠。”
武天秀重拍龍案,怒道:“這個齊國公,孤還沒找他麻煩,他竟敢先來犯我西夜,可惡至極。”怒罷轉臉孫雲浪,問道:“大將軍以爲此事如何?”
孫雲浪想了想,道:“徐鄴城地處平原,夏涼與我西夜素來交好,怎麼會突然發兵。”旋即問芮昌道:“可知徐鄴發兵多少?”
芮昌道:“回大將軍,探子來報,徐鄴發兵八萬。”
孫雲浪虎眉深蹙,兀自道:“八萬?徽城鄔裡手裡只有四萬守軍,對上八萬,確實吃虧。”隨即拜武天秀道:“夏涼突然發兵,臣以爲此事與齊國公有關,徽城守備孱弱,不能輕易落入夏涼手中,可從襄晏抽調五萬精兵,速增徽城,以解徽城之危。”
武天秀點頭,道:“好,就依大將軍所言,芮昌,你速去傳令襄晏城太尉尉遲鏡,就說孤說的,讓他立刻出兵五萬,解徽城之難。”
芮昌領命,拜下再道:“大王,臣還有話說。”
武天秀道:“講。”
芮昌道:“此次徐鄴發兵,既然有齊國公從中挑唆,臣以爲齊國公爲人陰險狡詐,鄔裡將軍雖智勇雙全,恐也難是其對手,故想求大王再向徽城徵派一將,以擋齊國公鋒芒。”
武天秀皺眉沉思,道:“此法可行。”朗聲對殿下又道:“衆卿可有合適的將才之選?”
衆臣低頭不言。
武天秀等了一會,見無人迴應,只得再看向孫雲浪,道:“大將軍以爲何人能勝此任?”
孫雲浪沉默不語,目色忽閃,眼角餘光暗瞄都仲景。
果然,不待他開口,便聽都仲景道:“大王,臣以爲能勝此任之將軍必有過人之處,縱觀我朝,有此卓絕才能者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大王又何須費神別處尋找。”
武天秀微愣,輕咦一聲,道:“老師說的是……”
都仲景額首微點,視線投向殿下慕北陵,道:“慕郎將天縱將才,能以千人據守扶蘇關,敗退漠北大軍,區區徐鄴八萬殘兵,又何在話下。”
武天秀目光遂轉向慕北陵。慕北陵聞言猛怔,低頭不言,心想:“這傢伙什麼意思,支使我去徽城。”然聽武天秀道:“大將軍以爲如何?”
孫雲浪沉吟良久,最後嘆了口氣道:“全憑大王定奪。”
武天秀道:“好,慕卿,孤着你不日趕往徽城,協助鄔裡,守衛徽城。”
慕北陵知大勢已定,不敢拒絕,只得拜地道:“臣慕北陵,謹遵王令。”
孫玉英在旁急不可耐,見其應下,忙道:“大王,屬下請命與慕郎將同往徽城。”
武天秀“啊”的驚出聲。但聽孫雲浪斥道:“胡鬧,軍中大事,豈容你意氣用事。”見孫玉英還想爭辯,即刻瞪她一眼,道:“無需多言。”
孫玉英閉口,氣的跺腳。
祝烽火老神自在偷瞥都仲景一眼,走出列位,進言道:“稟大王,慕郎將雖去徽城,但尚屬我火營將領,老臣以爲他可帶我火營將士前去徽城,如此事半功倍。”
武天秀聞言,道:“此法甚好。”
忽聽都仲景道:“大王不可啊。”
武天秀道:“爲何不可?”
祝烽火也道:“慕郎將在火營履職,手下將士配合嫺熟,何以不可同去徽城?”
都仲景道:“烽火大將軍此言差矣,我知火營有將兵八千,個個驍勇善戰,不過此去徽城乃以守城爲主,火營善攻不善防,去了只會徒增性命,再說扶蘇關戰後重建,兵力配置絕不可少,以防漠北人取巧來攻。如此,還請大王明察。”
武天秀想想也是,便道:“老師說的有理,祝卿無需再說。”
祝烽火難言,只能逶迤歸列。
片刻後,那都仲景又道:“稟大王,我聞扶蘇關除了慕郎將外,還有二人此次居功至偉。”
武天秀道:“哦?還請老師據實道來。”
都仲景道:“一人名武蠻,此人力大無窮,實力了得,是難得將領之才,一人名林鉤,城防設陷,首屈一指,老臣覺得此二人皆可重要。”
慕北陵聞言暗道不好,心想都仲景莫不是又把主意打到蠻子和林鉤身上,剛剛纔把老子調取徽城禦敵,這下又要把蠻子他們弄到哪去?他打定主意,若都仲景真敢對武蠻林鉤不利,就算不要這中郎將之職,他也要保全二人。
旋即聽武天秀道:“那,老師以爲該如何賞賜二人。”
都仲景笑道:“大王可賜二人驃騎統領之職,尚城地處扶蘇關後,在平原,城防之事重中之重,可讓那林鉤去尚城,以駐城防,至於武蠻嘛……”他話還未完,祝烽火猛然一步踏出,手執玉牌,沉聲道:“大王,武蠻林鉤皆是我火營難得的人才,眼下扶蘇關佈防,此二人堪有大用,請大王明鑑。”
慕北陵跪在側,雙手緊握膝蓋,用力過度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寒光閃爍,暗道都仲景之心,路人皆知,他無非是想將我三兄弟分開,然後各個擊破,以解燭離之痛,此般小人,焉能居坐殿首。
武天秀聞言一時爲難,道:“老師,祝卿所說句句在理,扶蘇關重建要緊,你看……”
都仲景笑了笑,道:“也罷,就依祝老將軍所言,暫且讓二人待在扶蘇關吧。”
祝烽火退入列位。慕北陵適才悄悄鬆了口氣。
過得一會,殿上閹人拂塵道:“無事退朝。”
衆臣叩拜,依次退去。
都仲景步下龍階,走過慕北陵身旁時,突然笑道:“恭喜慕郎將,可再立新功。”
慕北陵還以笑意,祝烽火冷眼看都仲景,不言,拉起慕北陵走出大殿,孫玉英想跟去,卻被孫雲浪及時止住。
下朝堂,乘轎攆回祝府,祝烽火一路黑着臉,無話,下轎攆後領着慕北陵徑直來到書房,吩咐下人任何人不得打擾,反身坐在椅子上,氣的吹鬍子瞪眼。
慕北陵見狀,心中微有暖意,知其是在爲自己擔心,故安慰道:“大將軍還在爲屬下的事生氣?”
祝烽火猛拍書桌,斥道:“他都仲景是擺明和你過不去,徽城是什麼地方?南接夏涼,北抗南元,地處平原,若不是徽城城小,沒多少甜頭,早就被夏涼南元分而食之,我朝自開國以來,殞身在徽城的將領不計其數,他讓你去夏涼,分明就是讓你去送死。”
說到氣急,猛的再砸書桌,道:“大王也是,何事都聽都仲景的讒言,生是要葬送我朝的天縱將才啊。”
慕北陵端來茶水,讓祝烽火消消火,說道:“大將軍的心意屬下明白,不過既然大王已經下令,屬下就只有尊從。”言罷再道:“屬下還是要感謝大將軍替我抱拳蠻子和林鉤,我不在的時候,希望大將軍好生相待。”
祝烽火道:“屁話,老夫不知道這些嗎?老夫現在擔心的是你。”
慕北陵道:“素來只有冤死的臣子,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杞人憂天,不如順水推舟吧。”
祝烽火道:“你真的打定主意去徽城了?”
慕北陵苦道:“不然還有什麼辦法?”
祝烽火道:“要不,我再去面見大王。”
慕北陵擺手道:“大將軍不必再去了,都仲景既然當着滿朝文武點我的將,勢必是想爲燭離出口氣,不過屬下也不是庸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拼不過再遁回火營,到時還真指望大將軍報下屬下這條命了。”
祝烽火嘆口氣道:“唉,亂臣禍國,卻要你們這些年輕人當墊腳石,真是西夜危矣,西夜危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