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厲小刀睜開了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卻又模模糊糊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嗒嗒嗒平底鞋打在地板上,護士急匆匆得摔門而去。
半迷糊半清醒的,厲小刀只知道醫生過了來折騰擺弄了他半天,具體對他做了什麼就不知道了。
一直到次日的清晨,被轉到了普通病房的厲小刀再次醒過來,總算意識清醒,只是感覺身體有些僵硬,兩手兩腳有點麻木,到沒有什麼其他的不適感。
厲小刀正試圖回想起之前的事就聽見了急促的敲門聲,還沒等他答應,一箇中年男人推門而入,身後還跟了個年輕人。
中年男人三步並兩步走到了厲小刀病牀邊。
“感覺怎麼樣?沒事了吧,能聽清我說什麼嗎?”
他這麼個陌生人一連串的問題出口,弄得厲小刀不明不白的。
“嗯,還好,沒問題。”
厲小刀禮貌的回答他的問題,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哦,不好意思,我是警局的錢行,那我同事,馬路。你安心住着,醫療費由我們出。”
錢行笑呵呵的自我介紹道順便介紹了那個有些沉悶的年輕人,末了的一句話卻讓厲小刀有些奇怪。
“那真是謝謝警局的各位了,那個,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厲小刀說道,他最關心的還是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當時那種情況,基本就沒有活下來的可能,現在雖然躺在病牀上,可畢竟還活着,所以,其中必然發生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他這個當事人卻一點都記不得了。
“小馬,把昨天的報紙拿過來!”
“是!”
錢行不客氣的呼喝道,那個年輕的警官馬路迅速的拿過今天的報紙,兩手把報紙拉開,讓躺着的厲小刀可以清楚的看到頭版的所有內容。什麼我市突現神秘流星,重要提案通過的新聞根本就沒有吸引到厲小刀的注意,他只看到那則和他有關的新聞。
一張大幅的照片,上面是那隻銀背蜥蜴的頭部特寫,照片上的猛獸已經早已沒有了活着時的威嚴,厲小刀只是掃了一眼就看向了題目。
《警方神勇!危急時刻力斃猛獸,解救無辜市民》,這樣的一個題目,很扎眼,但對於厲小刀來說,不是扎眼,是太過刺眼,刺得人生疼。
整個報道長篇累牘,隨便掃兩眼就知道,除了有關的一些描述介紹,基本上都是慣用的吹捧調子。
厲小刀不在乎那些天花亂墜的吹捧,因爲與他無關,可對於整個事件的解釋,讓他完全無法接受。
警方擊斃的是等級三的鐵背蜥蜴,警方是非常及時的趕到,無辜市民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這些整篇報道的關鍵就這三點,沒有一個不是讓厲小刀出離憤怒的,可惜,剛剛大病初癒沒什麼精神的他即便是再憤怒,看上去也就是面部顯得緊繃了點。
但就是這樣細微表情的變化,錢行看得清清楚楚,才從鬼門關回來的年輕人,看了這樣的報道,不惱火纔怪。
“那個,希望歷先生可以配合警方的工作,下午還有一個採訪,具體的,小馬會和你說,安心養病就好。”
錢行點了點頭,言語間很是溫和,可他越是這樣平和,越加讓厲小刀討厭。
面容和善的中年警官錢行剛要轉身,厲小刀卻擡起了手,似乎有話要說,錢行看了看,停了下來。
“錢警官,我實在有些不明白......”
厲小刀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錢行用停下的手勢給打斷了,錢行混跡警局多年的老油子一個,厲小刀嘴巴一張,一個表情都足夠讓他明白厲小刀的想法。
“這麼說吧,歷先生,你的事情我們是知道的,鑑於這一次警方也有責任,我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適合的工作,有個事情本來是不想這麼快告訴你的,你的右手已經喪失了基本的抓握能力,並且康復的希望不到百分之五。”
錢行突然繃起了一張嚴肅臉孔,開頭一句話厲小刀還覺得莫名其妙,可當他聽到了錢行說他右手失去了抓握能力時,瞬間如墜冰窟,這是令人絕望到不能相信,而不是不敢相信的消息。
從兜裡掏出一個大哥大,拿到了厲小刀面前,錢行冷冷的說道,“試試?”
苦苦支撐着笑容的厲小刀伸出右手,五根手指抱住了磚塊一樣的“大哥大”,可那個磚塊一樣的移動電話就像是抹了油一樣,怎麼都抓不住,即便厲小刀的手顫抖着,啜泣着,用盡了渾身力,移動電話還是無情的墜落到了牀鋪上,沒有在他手中多停了哪怕是零點一秒。
自取其辱,醜態盡出!
沒有再說什麼,錢行拿回移動電話就離開了,馬路隨即也離開了病房。
等厲小刀終於接受了殘酷的現實,回頭一想,剛剛錢行的一番話何嘗不是是露骨的威脅?右手沒有了抓握力,他還能當回廚師嗎?簡直天方夜譚。錢行說安排工作,只要腦袋沒打鐵的都明白,厲小刀如果不肯配合報道,還什麼工作,可能連接下來的醫療費全部都得他自己負擔。
這一刻,他無比的恨,卻又無比的迷茫,就像是一隻被人關在玻璃瓶子裡的蜜蜂,敵人清清楚楚,他想用那根蜂針和敵人同歸於盡,卻又連怎麼脫困都不知道。
“可以進來嗎?”
一個細微的男人的聲音,即便厲小刀這一刻已經急火攻心,他也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林克,那個對他視而不見的人。
已經被災難性的打擊衝昏了頭腦的厲小刀也不知道怎麼的,居然沒有立刻大發雷霆,反而輕言細語的答了句,“可以進來”。
林克一進來先是語無倫次的說了很多,不管真假,那似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那感同身受的悲憤,看上去真的很感人。但是厲小刀似乎聽不清他說什麼,也看不見他做什麼,只是越發覺得討厭。
“都過去了,這是個意外,我那是沒聽見是你,要不然......”
林克帶着笑容還是說了這樣一句話,一句他自以爲是很好的安慰,很好的託詞的話。然後,他離開了。
就是這樣一句話,深深的刻在了厲小刀的心上,刻出了血。
林克走了,病房安靜了,厲小刀突然爲自己是個光棍感到高興,因爲再也不會有人來探病了,他也不用在別人面前硬挺出堅強的樣子。
......
到最後,厲小刀還是妥協了,他明白這樣做對他纔是最有好處的,接受了採訪,按照馬路給他交代的說了一遍,結果是大家都很愉快,除了他自己。
可他到底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那血是紅的,熱的,又怎麼可能就如此甘心?
越是不甘,越是痛心。
醫院黑暗僻靜的走廊上,起夜的厲小刀拼命的捶打着牆壁,宣泄着他的痛苦,就這麼苟且的活着?跟死有什麼區別。
“你就打算這麼苟且的活着呢?不用掐,不是幻覺。”
“咳咳,別看了,咱在你影子裡。”
“想那麼多!找個沒人的地方,有什麼問題慢慢問。”
突如其來三句話都是稚嫩中卻帶着幾分潮溼的嗓音,自己的一舉一動,甚至心中所想都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而對絕望中的厲小刀來說,這些話語中的每一個字都帶着魅惑的魔力。
厲小刀着了魔似的飛快衝進了衛生間。
害怕並興奮着,這就是厲小刀此時的全部,似乎有個魔鬼在跟他說話?那有什麼關係,他現在需要的,不正是一個讓他出賣靈魂的魔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