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自來了縣裡,潤生倒成日來的勤,隔三差五便送一回布兜子,往常坐不了片刻便回,如今他倒不急着,每每上點心鋪子坐上半個來時辰纔回。
寶珠擔憂着王氏,知道二嫂這一走,她娘又該比平日多操心些,便專程叮嚀二哥一回,叫她娘放寬了心,別去省幾個小錢兒,省城的生意纔是大頭,布兜子只管再加僱人手就是,點心鋪子往後虧不了,周伯前些個剛派人來帶了話兒,第一批點心送去省城反響極好,只四五天便搶購一空,照這勢頭瞧,往後怕比快餐鋪子還有的賺。
王氏那頭聽了消息,知道沒虧了本,心也鬆了下來。原先春香在屋倒省了她許多繁雜事務,如今她一走,王氏要做飯,要縫兜子,還要伺候着老大媳婦,再從早到晚的穿針引線,眼睛吃不消,身子也確實感到有些疲累,知道生意順遂,乾脆聽了兒子閨女的,又去僱來了三個人手。
每日得了空照舊跟玲瓏兩個幫着做兜子,多了人手,她倒得些閒,累了便歇着,過些時候身子緩過勁兒來,每日不那樣疲乏時又親去地裡做些活兒。
月底的時候,寶珠姥姥帶着小妗子親來一回,說是商量招娣跟良東兩個娃兒的婚事。
說起這事兒王氏便一肚子氣,暗地埋怨良東娃兒親事陳劉氏不上心,前些個去老院一回,專程跟陳劉氏商議聘禮跟日子,原也不指望她出多少錢兒,王氏只盼着她能熱熱心心配合着自個將親事說成了,哪怕用自個屋的錢兒打着她屋的名義也不是不成的,畢竟她代表了良東屋裡人,親事上頭積極張羅張羅,招娣爹孃瞧着總能舒心些。誰成想陳劉氏倒推三阻四起來,王氏剛起了個頭,話兒沒說上幾句便說上翠芬屋裡去。
王氏這頭有氣,氣的是陳劉氏虧待了良東,這樣大的事兒,一點做長輩的氣度都沒有。陳劉氏那頭也好不到哪裡去,她本就心眼小,瞧着王氏日子過的紅火早就不樂意,良東親事上頭更不覺得自個做事兒不厚道,見天兒跟陳二牛絮叨着,“若說老大屋窮的揭不開鍋,良東親事咱屋就給全包嘍又能咋?只她屋那樣有錢兒,我偏不願意出一分錢兒她錢兒賺了個足,這些天兒村裡僱人做活,一天就給着十文錢兒,財大氣粗的很哩七八兩銀的她還能瞧在眼裡?怎的偏就指着咱屋裡?她屋那麼些錢兒,偏惦記着咱窮人家我瞧着她就是見不得咱屋裡好些瞧不得別個煙囪裡冒煙自個過好了,偏將別個往絕路上逼”
陳二牛嘆氣道,“這事兒上頭老大媳婦確實有些計較,只咱們做爺爺奶奶的,不該把事兒晾着,再咋咱孫子的親事不能耽擱,人家王家那頭樂意,咱們也該早早定下才好。”
陳劉氏咧他一眼,“那還能咋?你還想親自張羅不成?那可不順了老大媳婦的意?錢兒哪個出?”頓了頓,又絮絮叨叨說起王氏賺錢兒多,不幫襯着老屋的事兒。
陳二牛琢磨半晌,打斷道:“前頭老大說起過,親事咱屋好賴少湊些,大頭他屋出。”
陳劉氏吐一口吐沫,“呸”的一聲,“一文便宜都甭想佔”
這些天兒王氏原想着抽空去娃兒姥姥屋一趟,誰料她孃親自來了,前頭她上老院白跑一趟倒在其次,若讓自個老孃知道陳劉氏那態度,親事不吹纔怪哩,她心頭擔憂不已,當下便讓陳鐵貴先老屋去知會一聲,自個陪着王李氏在屋用過了午飯,才引着他們去了老院。
三人一進門,陳劉氏便樂呵呵迎了出來,“喲,親家,今個怎的親自來了,快快,跟娃兒進屋來坐着。”
寶珠妗子早知陳劉氏不是好相與的,前頭嫂子家鬧事的潑辣勁自家大嫂那也聽聞過,今個來造訪,原本心頭還發憷,瞧見陳劉氏竟十分熱情,心想着也是,自個娃兒將來要嫁進來,她就是個再糊塗的,也得熱情招待,當下便笑着喚一聲,“嬸子。”
王李氏一邊裡頭走,笑着執起陳劉氏的手拍拍,熱絡地問候,“近一向身子可好?”
陳劉氏呵呵笑着,“身子倒好,只年紀大了,腿腳總不大利索。”
王李氏廳裡坐了,聽她那話兒喲的一聲,“那可得緊着瞧瞧嘍。”
陳劉氏得意地瞧王氏一眼,笑道:“說來我倒是好福氣,良東娃兒孝順,外頭賺來的錢兒,十有八九的都拿來給我抓了藥。”
王氏這會兒哪有心思同她計較話裡得失,自個孃親自來一回,她生怕陳劉氏哪句話兒說得不好,引得她娘不快,耽擱了親事。
王李氏當下便笑,“原也是應該的。”咧一眼王氏,“你跟鐵貴兩個也該孝敬你們母親。”
王氏面上帶了些窘色,搓着手乾巴巴回她娘,“屋裡喜事一樁一樁都趕在一塊了,上半年老2剛成了親,十月裡寶珠也要操辦,若不是過些日子給寶珠娃兒縣裡買屋,也不用那樣扣扣巴巴的。”頓了頓,又道,“前些個點心鋪子剛跟省城裡合了夥,今年怕能比往年還好些,我跟鐵貴原本便打算着,待娃兒們事畢了也沒個啥出錢兒的地方,到時總能給爹孃孝敬些。”
王李氏早知道寶珠幾個年上給了陳二牛四兩銀,那話兒本也是客氣話兒,見王氏那樣說,便笑着點個頭,順着話茬子說不上幾句便換了話題,“前些個倆娃兒八字拿去合了合,倒也美滿着。今兒我見外頭天好,便來跟親家敘個話兒,一來好些時候未見,心頭倒掛唸的緊,二來兩個娃兒的親事咱們做長輩的總也擱不下,早些定了才安心。”
“可不是。”陳劉氏笑一下,先問了問王李氏的意思,又絮絮叨叨說起良東娃兒守孝的事兒,說是既然兩家都樂意親事安排在後年,擇個好日子定下便是了。
寶珠小妗子聽陳劉氏語氣,觀她面目倒百般和氣,只說的話兒卻隻字不提聘禮的事兒,她本不是惦記那錢兒,只覺着作爲男方屋裡長輩,多少該知道規矩,女方屋裡來了長輩正經談親事,這事兒對方屋總也要提在臺面上的。
王氏見芳兒眉頭蹙起,便笑着接話兒,“聘禮的事兒我跟娘商議來着,十兩錢兒。”話說着,有意朝陳劉氏討好地笑笑。
男方屋出十兩,算是個大數了,良東雖沒爹孃,聘禮上頭倒沒虧着招娣,芳兒心頭稍有些滿意,再去瞧陳劉氏,只見她臉上陰沉沉的,也不接王氏話兒,心頭便明白了七八分,正想開口,王李氏便笑,“按着屋裡情況來吧,咱也不與別家攀比,都是自個兒屋人,六兩八兩的湊個吉數兒也就是了,何苦爲了聘禮掏空了屋裡。”
陳劉氏臉上發青,眉頭皺的越發緊,王氏眼瞅着她要開口,急急忙忙將話兒接來道,“娘這話兒不對,多少錢兒都是爹跟孃的心意,即便屋裡拿不出,那錢兒我跟鐵貴兩個也是要添足了的。”
陳劉氏半陰不陽道,“早有這心思我跟你爹不知省多少心,原也不是屋裡不願出,你們幾個都分了家,你爹孃手裡能攢幾個錢兒?”
王氏乾笑一聲,尷尬道:“娘說的是,也就是這兩年爲着孩子們沒顧上爲爹孃盡孝,過些年咱屋裡總都能好起來的。”
話畢了,再去瞧娘跟弟媳兩個,她娘倒還好,只弟媳臉上已隱隱帶了些怒氣,王氏心裡不住嘆氣,面上笑着跟芳兒說,“明個便跟娘湊一湊的,定帖聘禮趕早送屋裡去。日子就按娘說的,後年擇個好日子吧?”
芳兒沉着臉兒,半晌不語,王李氏起身笑道,“那成,坐了這麼會子倒有些困了,親家屋歇着吧,我跟芳兒就走了。”
陳劉氏忙起身相送,“娃兒她爹這會兒外頭去咧,好賴一會兒屋吃個晚飯的?”
王李氏擺手出了門,笑道,“不必麻煩了,秀兒屋裡簡單吃兩口便回。”
陳劉氏也不執意挽留,送她們出了大門,不待走遠便回屋去。
回屋後,王氏知道弟媳心頭不快,便拉她進屋開解,王李氏在一旁扇着扇子,呼哧呼哧喘着氣,瞪王氏一眼,數落着,“陳家那頭高興的很,聘禮上頭沒啥說的,這話兒不是你說的?”
芳兒皺眉道,“大姐原本就打算好了,自個兒出那十兩,只又何苦叫我跟娘去受一回氣,那話兒挑明瞭說得了。”
王氏兀自跺跺腳,上前兒捱了寶珠小妗子坐着,嘆氣道:“說來都是大姐的錯,只一心想着兩個娃兒的事能成了,你跟福來兩個高高興興的,嗨原不該瞞了你。”
王李氏那頭嘆氣一聲,“算了,你大姐自年後來回張羅着也不易,她怕也料不到咱們今個來。”
芳兒埋頭半晌,忽地開了口,“我知道着,這事兒我心頭原沒怪大姐,方纔一時來了氣,大姐別往心頭去。”
王氏這才鬆一口氣,笑道,“我娘今個說話確實有些不得當,只咱們別同她計較,左右爲了幾個錢兒,若真較了那勁,白白耽擱了一樁好姻緣才叫划不來,往後咱們該怎麼來便怎麼來,親事有我跟鐵貴在,萬萬虧不得招娣娃兒。”
芳兒心頭過意不去,還想再說什麼,王李氏便說,“你大姐也是一心爲着良東娃兒,那娃兒可憐着,就是不娶了招娣去,換了旁的你大姐還不得出錢兒出力的?”
她這才住了口。三人趁着午後得閒,又去翻查黃曆,王李氏跟王氏兩個瞧了三四個,讓芳兒去拿主意,她比了比,覺着後年六月初六日子好,當下便定了下來。
兩天之後,王氏便將聘禮與定帖送去王家,又讓潤生去縣裡送個信兒,日子就定在兩年後的六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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