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喬遷,鋪子難得打了烊,因此吃過飯,寶珠也不去上工,一大家子聚在廳裡樂呵呵敘着話兒。
招娣是個坐不住的,瞅空便拉寶珠上院子裡瞧,搬了新屋,她興奮的緊,瞧着哪裡都是新奇的,這會兒嫌寶珠幾個院子裡站着說話兒無趣,又領着秀娟去自個新屋玩兒去。
寶珠只將前院四間屋以及內院兩間收整出來,主廳旁的臥房只等成親後再搬去住,自個跟招娣仍住一間,舅舅跟良東哥一人一間,餘下一間竈房。內院兩間屋也置辦了棉被,一間二嫂住,另一間小套間原本用作書房,寶珠按着臥房的樣式拾掇出來,裡間爹孃住,外間也擺了小榻,預備着往後秀娟妹子住。
因這宅子帶了傢什,也不必額外再去打製,只打掃擦洗一番,換了新簾子,買幾牀棉被便能入住,爹孃往後來了倒也方便。
竈房跟院牆隔着個小空地新植一顆柳樹,寶珠跟王氏商量過後,決定過些時候將柳樹移了,搭上個小棚子養幾隻雞,或是開墾出一小片菜地,藥園子。內院池塘旁那幾株乾巴巴的梅樹實在單調,也只寒冬臘月裡綻放,她便打算着過些時候再栽幾株松樹,既大氣又穩重。另廊頭放些盆栽,正值秋日,菊花正好。
總而言之,住進了新院子,寶珠滿腦子想的俱是如何設計修整,只她卻也不着急,距離成親還一個來月,再者,往後在這兒安了家,自個的屋,總要慢慢打理一番的。
新屋窗明几淨,主屋採光極好,廳堂亮敞。大門敞開時,一眼便能瞧見院裡的景色,因這宅子蓋了沒多久,又一直無人居住,池塘蓄了淺淺一層雨水,落了些柳樹葉子,近處瞧起來有些髒,陳鐵貴今晨來瞧一眼,便說過幾日得閒了收拾收拾。
帶了池塘的院子收拾起來瑣碎,池塘蓄水是個大問題,過不上幾個月便要收整一回,這院子原本的主人是個商人,屋裡僕從不少,人力財力雄厚,小小的一方池塘自然不在話下。如今寶珠住了進來,細想之下才覺這池塘雖好,打理起來卻耗費人力又浪費時間。
魏思沛瞧她兀自皺着眉頭,順着她的目光瞧一眼池塘,笑道,“好在前院開了井,打水倒也方便。”瞧一眼天色,“今個收拾收拾,傍晚前便能好。”
他剛話畢,良東便挽起了袖子,“人多力量大,我瞧着用不上兩個時辰便收整利索了。”
“還有我,還有我”招娣領着秀娟拱門前笑着揮手。
王氏裡頭笑着喊一嗓子,“你們幾個閒來沒事,也別院子裡晃悠,池塘是該收拾收拾,乾乾淨淨的瞧着才舒心。”又朝秀娟招個手,“娟娃兒上屋裡來,給你姑姑舅舅們背一首詩,好不好?”
秀娟一聽要在大家夥兒跟前背詩,笑嘻嘻點個頭,邁着小碎步子往堂屋去。
她如今也有九歲,年紀已然不算小,心思卻單純憨厚,遠比寶珠九歲時懵懂了許多,這幾年生活條件好了,王氏也不虧着她,吃喝穿樣樣都是好的來,養的她白白胖胖,加之吳氏日日教導她,她說起話兒來又柔又緩,倒不似尋常農家孩子,像極了吳氏的神韻。
她身世可憐,王氏雖喜愛寶珠在先,卻也對紅玉遺囑上了心,將秀娟當成自個親生女兒般教養,萬事不曾虧待,頭兩年她纔來屋裡時還有些怯懦,這幾年大了,更知道爹孃的好,漸漸從衆人口中知道親爹親孃的事兒之後,更加將王氏兩口子當成自己的親爹孃,她與吳氏平日感情極好,背完一首詩便自動偎在吳氏跟前兒,也不插話兒,靜靜呆着聽大人們敘話兒。
陳翠喜笑呵呵嘆,“嫂子倆閨女性子差的遠,寶珠口齒伶俐,娟娃兒文靜乖巧,湊一塊可是一對活寶。”
一說起閨女,王福來便臉紅,“只我們招娣跟她兩個妹妹一比,那就是個假小子。”
難得聽他打趣一回,一屋人呵呵笑的歡暢,王氏略作謙虛道:“娟娃兒沒她姐姐那樣機靈,性子卻踏實,這幾年跟着她大嫂學的越發穩重乖巧。”
朱春香廳裡坐着,眼瞅着寶珠幾個已經外頭忙活起來,瞧見公婆姑舅的聊的歡暢,挪幾下屁股,笑嘻嘻起了身,“爹,娘,我也同小妹她們一塊收拾去。”
王氏揮揮手,“這娃兒,偏也是個坐不住的性子。”
朱春香咧嘴笑着移出廳外時,裡頭便響起王氏稍稍壓低了的欣慰聲音,“她二嫂子對寶珠上心,手腳麻利,不聲不響的就給娃兒繡了件嫁衣出來。”
“早就瞧着潤生媳婦能幹,嘖嘖,你瞅瞅你屋,老大媳婦書香門第,老2媳婦老實勤懇,幾個娃兒一個賽一個爭氣……”
聽着王氏斷斷續續的讚揚,呼吸着院裡新鮮的空氣,瞧着院子裡招娣跟潤生兩個一邊兒拎桶一邊打鬧的場景,她竟也久久站在廊頭下不願挪步,只想再細細閉了眼感受一番。
想起臨出嫁前爹孃說的話兒,忍不住輕笑開來,嫁了人,這樣的日子算是極舒心的吧?丈夫是自個喜歡的,公婆又待自己極關愛,大嫂雖冷淡,平日不多話兒,相處下來卻也和和氣氣,寶珠妹妹更不消說,一見如故,脾氣性子又十分合得來。能嫁入這樣的家庭裡,她真如她娘說的那般好福氣。
收了思緒,笑着進竈房拎了桶,與寶珠幾個一塊整頓起小池塘來。
多了春香的加入,不一會兒池塘便蓄了半池,寶珠瞧着足夠多,便招呼大家夥兒停下來,“我瞧着現在這樣便好,也不必蓄滿了,過些時候再換豈不更費力?”
魏思沛停下來,擦一把汗水,笑吟吟道:“你若喜歡,再多蓄些也是可以的。”又摸摸她腦袋,“別怕費事,這事兒交給我就好。”
“沒錯,總也有我們幾個一塊收整哩!咱們屋人多,不要那些個丫鬟小廝的,照樣給整利索嘍!”招娣氣喘吁吁,臉上卻掛着大大的笑容。
春香笑着瞧她,“來縣裡這些時候,那些個丫鬟婆子的我倒從沒瞧見過哩,請一個怕是貴的很吧?”
招娣皺眉想了一會兒,語氣不大確定,“總之,要許多錢兒才成,那可是有錢人屋裡養的,多幾張嘴,每年多吃多少糧食吶,還得發着月錢兒,咱們是僱不起的。”頓了頓,臉紅道:“寶珠大嫂屋裡有婆子丫鬟,她知道,你去問她!”
寶珠笑嘻嘻瞧她,“表姐怎知咱們僱不起?待表姐成親了,我親自爲表姐買上個丫鬟!”
惱的招娣作勢追她,嚇得寶珠忙躲去魏思沛身後。
幾人正鬧着,王氏堂兒,說是也別浪費,晌午剩菜熱一熱,晚飯吃了妗子們還回屋去哩。
寶珠一瞧天色也不早了,便跟春香進竈房準備,其餘人又被王氏叫去廳裡敘話兒。
先頭王氏跟寶珠小舅幾個商量着前些個娃兒提起的買那日回屋後跟陳鐵貴合計一番,老兩口打定主意將來縣裡跟閨女過活灬這事在農村原本不多見,只兩家情況又有特殊,魏思沛上頭沒了娘,只一個養父,鄰居十來年,魏元又跟陳家極爲交好,知根知底的,生活習慣也並無差異,往後兩家合在一塊過,倒也和和美美,退一萬步說,就是將來不跟閨女過,大兒那裡也是能考慮的,前些個吳氏話裡話外也有了將來分家後贍養他們兩個的意思。
因說到將來縣裡去,王氏順道又說了說買田的事兒,陳鐵貴那頭倒沒什麼意見,只說現下買田太吃緊,前頭幾年統共攢的錢兒加起來雖有些數目,只王氏掐的緊,潤生辦了事兒,餘下幾乎全拿出來爲閨女置辦了宅子,餘下的錢兒不得不細細考慮。
王氏一貫腦子轉的快些,閒來屋裡琢磨了幾日便想着若能說動寶珠幾個舅舅,幾家並在一塊湊些錢兒在縣裡買幾畝田倒是個好主意。
一來她們幾個老的閒來無事,整日也有個忙頭,也不多說,就算一年只種個一畝田,不考慮賣錢兒,自個屋吃的糧食便出來了。二來招娣良東兩個將來縣裡買了屋,有幾畝地也是份產業。再者若沒幾畝地,潤生怕整日閒不住。至於寶珠大舅那頭,前陣子也有意讓大兒來縣裡務一份工,陳翠喜那頭更不消說,她早先若不是爲了新屋,早便想縣郊買一畝。
不管怎麼說,這些年不同以往,因着自個寶珠娃兒爭氣,兩家人的生活越發跟縣裡息息相關,縣裡有幾畝地是最合適不過的。
下午王氏趁着弟媳們都在,閒聊中便與幾家人合計起這事兒,一說道下來,他們竟也都起了些心思,寶珠小舅的意思,錢兒放個放,倒不如買些地租出去,說句難聽些的,現下生意是好,將來哪口日生意做不下去了,孩子們縣裡也不至於過活不下,指着那幾畝地,勤奮些也是餓不死的。
算來沾親帶故的,說起話兒來都不見外·一番說道下來,倒都說回屋再商議商議,準備準備,過些時候幾家人湊在一塊拿個準數出來再細細去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