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胖一連幾日都沒有再來楊家習課,張家更好像吹氣的一股風,瞬間便與自家斷了往來,這倒讓梵音心裡甚是奇怪。
招誰惹誰了?
晚間楊志遠歸來時,梵音忍不住問了幾句,“二胖好幾天都沒有來,就這樣不聲不響的斷了來往,也沒派人來傳個話,到底怎麼回事?女兒是否要去他們家看看?”
楊志遠頓半晌,“還是先不要去了,張縣尉是心中對我有氣,這件事還得爲父親自出面才行。”
梵音瞪了眼,“有氣?”
“是啊,有氣,”楊志遠含糊半天沒有再說,他總不能說因爲張縣尉硬逼着張文擎定親,沒與自家成了親家,心虛的賴到他們頭上了吧?
梵音也沒有再問,看着老爹一臉的無奈,顯然還有其他的事,“父親可是遇上什麼難題了?”
“本想去京中見一次方縣令,這回是去不成了。”楊志遠對此沒有隱瞞,“宇文侯府要派人向懷遠大將軍的墓叩禮,表示對先人的敬重,曹縣令躲了,今日把爲父召過去稱不把這些人招待好,就不允爲父休假去京城,即便去了也……他也要上書吏部不允爲父離開慶城縣。”
“這是爲何?”梵音瞠目結舌的看着,“每一次來了達官顯貴他不都急着上前去應酬的嗎?這一次怎麼還……還下了這麼狠的話。”
“宇文侯與懷遠大將軍一直都是死對頭,你說他們家人來拜懷遠大將軍能是什麼好事?”
楊志遠冷嘲一笑,“曹縣令這是怕兩邊都得罪了,所以推我出去當替死鬼,一旦出了什麼問題都可以往我的身上賴,誰讓這一次是爲父全權負責的?”
梵音在心裡嘰裡咕嚕把曹縣令一通怒罵,連八輩祖宗墳都撅出來了,但表面上仍然笑呵呵的安撫着,“也是父親有本事,所以他才把這件事交給父親,父親一定能夠把這件事順利的辦好,然後去京中見方縣令。”
“其實這件事也不難,畢竟咱們家與鐘行儼還有幾面之交,否則曹縣令也不會硬把此事推給爲父,如今要知道的是宇文候會派什麼人來,是真的祭拜還是要有其他的動作,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爲父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楊志遠這麼說,梵音嘀咕一句,“還能有多大動作?總不能把人家墳刨了。”
“是個難題啊!”楊志遠的感慨讓梵音心底一顫,想着鐘行儼,這個禍害若知道宇文侯派人前來拜祭會是什麼反應?
如若真是對手的話,那當初刺殺他的人會與宇文侯有關嗎?
誰都沒有想到這一次宇文侯派到慶城縣祭拜懷遠大將軍的人會是宇文信。
宇文信雖然在宇文侯的面前有幾分話語權,可在外人的眼中來看,他就是宇文侯家中的雞肋。
武將之家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腳不踩死螞蟻的食素文人,這怎能不是雞肋?故而這個消息一傳出,所有人都覺得宇文侯這是對懷遠大將軍徹頭徹尾的污衊、羞辱。
可懷遠大將軍已經過世,如今宇文侯府手握重權,即便有人心中不忿也都只能關起門來罵兩句娘罷了,沒有人敢真去與宇文侯脣槍舌劍的戰一番。
曹縣令得知宇文侯家來人乃是宇文信時,不由得朝天磕了幾個頭,慶幸自己把這個鬼差事交給了楊志遠,要倒黴就讓他去吧,自己還是病幾天,等着宇文信離開之後再痊癒爲好。
於是楊志遠在預定那一日早上便趕到城門口相迎,同行的還有新來的縣丞,可他從出門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咳嗽的快把肺都吐出來了,顯然已經病入膏肓,楊志遠剛上前說一句“不行便回”的話,縣丞當即吩咐人擡轎子就跑。
撿銀子恐怕都沒有這速度……楊志遠心中腹誹,也是一腦門子無奈,只得耐心的等待着這位宇文公子的到來。
宇文侯府的隊伍緩緩而至,因是來弔喪的,故而馬車的車圍和護衛的衣裝都是青布的顏色,對死者倒還存留一份尊重。
楊志遠心中鬆了一分,起碼沒有披金掛彩的來耀武揚威就是勝利的開端。
馬車停下,楊志遠急忙上前道:“慶城縣主簿楊志遠恭迎宇文公子。”
“嗯,有勞楊主簿了。”
車上之人的聲音很輕柔,侍衛將馬凳拿來,車簾挑開,其上下來一位一身白衣的公子,楊志遠看在眼中也不乏讚歎一句,果真是一翩翩佳公子,俊朗的容貌夾雜幾分書卷氣的文雅,嘴角淡笑時流露出的和藹讓人心生親近之心,年少才子,只可惜生錯了人家,如若出身於文官之家,這定會是一大才之人。
楊志遠拱手見禮,宇文信也即刻回了一禮,“行進的路上忽然遇上了雨,耽擱了時辰,儘管昨日接連趕路卻仍然延誤了,讓楊主簿久等,還望莫怪。”
“宇文公子客氣了,請。”楊志遠寒暄一句便引他前行,宇文信也沒有再上馬車,便這樣緩緩的走着,楊志遠說着縣內對他這一行的住行安排,宇文信偶爾點頭道謝,偶爾又問上幾句慶城縣的民況,讓楊志遠對他不乏心生欣賞之意,交談也更輕快起來。
“這一次代表我父親是發自內心的來祭拜懷遠大將軍,楊主簿儘可放心,我可以在此保證,但凡我的人在慶城縣出現一點兒麻煩全部家規處置,”宇文信笑了,“宇文侯府的家規想必您也聽說過吧?”
“聽說過,”楊志遠苦笑,“非死即傷。”
“所以明日我便要去福陵寺爲懷遠大將軍守上三日,您自可不必日日相陪,有人引路即可。”
儘管宇文信這般說,楊志遠還是不能放心,“下官自當樂意做引路人,還望宇文公子不要嫌棄。”
“正合我意,有勞楊主簿費心了。”宇文信的客套讓楊志遠的笑容也放鬆了些,不管宇文侯是否有額外的吩咐,起碼這一句不在慶城縣內惹是生非的承諾是從宇文信的口中說出來了。
不過福陵寺……楊志遠若有所思的看了宇文信一眼,他要在那裡呆上三天?那裡一直都是鐘行儼久留之地,是有什麼其他的事嗎?
這個念頭在楊志遠的心中疾速而過,對豪門的爭鬥他還是能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也裝不知道,自己這一條小命在這些人的眼中還不如地上的一隻螞蟻,還是莫要做出頭之人,免得脖子一涼嗝屁嗚呼,他可還沒活夠呢!
在縣城中的“宛月樓”招待了一頓最好的飯菜,宇文信便要求直奔福陵寺而去。
楊志遠沒想到他要求這麼快,在縣衙召集陪護的人馬時,他匆匆的跑回家中告訴梵音一聲,也是爲了拿兩件換洗的衣裳,儘管只去三天,但忙碌不停定會一身臭汗,總不能因爲幾件衣裳失了臉面。
青苗即刻去準備,梵音聽着楊志遠嘮叨這位公子的可惜,“可惜了,長的俊,人也和氣,談及詩書也是個才子,卻生在了武將之家,最難得的是他居然還吃素,這豈不是奇怪了?”
梵音扯了扯嘴,“這有什麼可惜的?”
“武將之家怎麼會出文人?去考文舉都會被人嘲笑的,連與文官之家結親的都是少數,除非是有利益瓜葛,”楊志遠心中急,也無心與梵音多說,青苗拿了包裹好的衣裳和用品之後,楊志遠拎起便匆匆趕回縣衙。
梵音無奈的聳了聳肩,還真是稀奇的人家出稀奇的人,哪裡都有奇葩的誕生啊。
青苗在一旁嘟嘟囔囔的擔心,“老爺就這麼走了,身邊兒也沒帶個人伺候着,能行麼?”
“去的是寺廟又不是度假,反正苗姨娘跟着去是肯定不合適,犯戒。”梵音笑着調侃,自從老爹將青苗收了房,她便改口稱她苗姨娘。
青苗呸了一聲,“我是擔心老爺一個人勞累,你的心思都想哪兒去了,才十四歲就懂得這麼多。”
“總好過什麼也不懂。”梵音不再多說,而是一心想着張縣尉家的人,二胖子不再來習課,張文擎定親的事也沒有給自家下請柬,如若自家不主動去找,他們還不搭理了?
原本梵音是想自己去,可爹也說了要他出面才行,那先去問問趙媽媽不也行麼?
梵音琢磨着,不由得帶着彩雲出了門,一是去看面鋪的生意,二來也問問張家的事,起碼先探個口風再做打算。
趙婆子見梵音忽然來到欣喜之餘也有點兒尷尬,讓梵音進了雅間坐,她又忙了半天才抽空過來敘話。
放在桌上一包銀子,趙婆子道:“原本想明兒再給楊大小姐送去,孰料您今兒就來了,這是這些日子的紅利,您都收着!”
“怎麼這樣多?”梵音看着那一大包銀子,心裡的疑惑更重,“到底怎麼回事?趙媽媽不妨明說。”
趙媽媽面色爲難,半晌纔開口道:“是聽夫人說起您要隨着楊主簿進京了,這些銀子您都拿着,分紅的銀子在裡面兒,其他的銀子就算作爲您和楊主簿送行!”
梵音忽然皺了眉,看着趙婆子道:“還沒說要走呢,怎麼連送行的銀子都備上了,您實話告訴我,張夫人是不是讓您與我們家斷絕來往?這筆錢我收了,便再也沒有瓜葛了,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