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此時已經在家中等候片刻,待見梵音和常媽媽許久纔來方府,她臉上的疲憊還沒完全收攏起來。
梵音討好幾句,方夫人也沒有心思拿捏責怪,誰讓自家老爺吩咐要維護好楊家的關係呢?更何況,楊懷柳居然收到了忠奉伯夫人的邀約帖子,這可是她這次請喝茶的目的。
連她這位京衙縣令的夫人都沒有得到邀約,她一個小主簿的閨女卻得了請柬,方夫人儘管心裡窩火,卻也要旁敲側擊的問清楚事情的原因,否則她這口氣怎麼往心底咽?
如今楊家的風頭太過了……
過的讓她這個當縣令夫人的心充滿了怨懟和忌恨。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方靜之這些時日過的很煎熬,雖算不得度日如年,可每天看着眼前的書本,他就是一個字都背不下去,即便是行書寫字之時也經常的分神,因爲無意中寫了好幾次“懷柳”的名字,他被先生責罰過兩次手板,如今的手心還纏着藥布,那是真疼啊!
越是見不着越是想念,就好像吃素的人惦記着薰豬肘子,老光棍做夢都惦記着娶媳婦兒一樣。
方靜之的腦海裡時常蹦出梵音的模樣……
可惜方夫人與先生已經達成了共識,他這一次科考之前連家都不允許回,更不必提去見楊懷柳了。
日子怎麼過的這樣慢呢?
方靜之無心讀書,每天都在想着如何能離開書院,起碼能見到她一眼也行啊?
正在琢磨着,方靜之身邊的同窗正在收拾着東西準備離開書院,“回家幾天,你沒什麼要帶的?”
“你怎麼突然要回去?”方靜之有些奇怪,這位同窗密友乃是大理寺丞的幼子陳靖。
陳靖比方靜之要大上兩三歲,聽方靜之這般問不由得左右探看一下,低聲道:“是我娘要我回去,她得了忠奉伯夫人邀請去個賞景的聚會,聽說有不少家的小姐也會去,我娘是爲了給我選一門親……”
“那恭祝陳兄覓得佳人。”方靜之調侃的拱了拱手,陳靖一把拍落,“少來調侃我,你也到年紀了,沒幾天好日子過嘍。”
方靜之的神色黯淡下來,“我心中已有佳偶,只可惜……她不知道。”
“是你總寫的那個什麼懷柳?”陳靖嘿嘿的逗弄,隨即一怔,問着道:“你說的懷柳不會是這陣子風頭很盛的楊懷柳吧?京衙新主簿的那個女兒?”
“怎麼的?你認識她?”方靜之很驚詫,陳靖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只是聽說過,這一次忠奉伯夫人的邀約人中也有她,你不知道?”
方靜之徹底的驚了,“她也去?”
陳靖見他呆傻的模樣便知這傢伙根本不知道此事,可這種事調侃起來也實在傷人,他索性當即閉嘴不言。
正準備要走,方靜之突然攔在了陳靖的面前,“我跟你一起走,我也要去!”
梵音聽着方夫人噓寒問暖的彎彎繞繞已經快要困的睡着了。
歸根結底就是想問一問鐘行儼爲何屢屢到楊家做客,而她又是如何得到忠奉伯夫人的邀貼。
可方夫人不把話挑明,梵音就只是裝傻,壓根兒不往那個話題上拐。
方夫人終歸是忍不住了,頓了半晌才道:
“聽過下個月十五忠奉伯夫人的聚會你也得了帖子?這事兒我聽了就爲你高興,能夠入得這等貴人的眼眸不但對你是福氣,對你父親也是好事,那位夫人性情溫和,待人厚道,也是個直性子的人,我曾有幸見過她兩次,不知你是否已經安排妥當?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大戶人家的規矩多,臨去之前還是要多問一問。”
梵音看着方夫人等待她請教的目光不免心底竊笑,忍不住了吧?終於問出口了吧?拐彎抹角沒了轍,直接問上兩句不就得了?不過方夫人耗費這麼多心思就想知道這件事,想必背後與方縣令也脫不開干係。
梵音忽然想起那一晚父親說起方縣令已經投靠於宇文侯門下,想必方夫人沒能得忠奉伯夫人的邀請也是因爲這件事吧?當初方靜之跟隨鐘行儼一同進京,方夫人也藉機攀附上忠奉伯夫人的門檻兒。
“從來沒與這位夫人有過交道,我也不知她爲何會突然給了帖子,這的確是我的福氣,不過我也想明白了,再怎麼裝飾打扮我也不過是八品主簿的女兒,比不得那些高官豪門家的子女,不妨還是這樣素淡的去、素淡的回,尋常是什麼樣子就什麼樣,過度的裝飾反而讓人笑話,您說呢?”
梵音笑眯眯的看着她,貌似是請教,其實不過是告訴一聲罷了,她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樂意以真實的面目去見人,方夫人再怎麼提點都是錯兒的……
“你既然是這個心思,那我也不用再多說了,去時記得帶兩個丫鬟,一個隨身伺候的,還有一個跑腿兒傳話的,若有隨行的婆子自是更好,姑娘家的拋頭露面是忌諱。”方夫人仍舊提點兩句,梵音急忙起身道了謝。
問不出什麼實在的話來,方夫人對梵音也沒有了興致,二人寒暄幾句過後,梵音便要起身離去。
方夫人也沒有攔着,正要吩咐常媽媽去喚人送她們回家,就見門外管家急忙小跑着進來,滿頭是汗,一臉焦色,看到方夫人正在這裡坐着,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張口便道:
“夫人,不好了,少爺離開了書院,讓人送了一封信來,您快瞧瞧吧。”
“什麼?他離開了書院?”方夫人嚇的急忙起了身,一把將信搶過去拆開便看,其實上面只有兩行字:
習學已久、腦袋發矇,得同窗大理寺丞之子陳靖相邀到他家中做客,兩日便回,母親勿念。——靜之。
方夫人氣的只哆嗦,“反了他了,居然敢私自的離開書院,反了他了!”
梵音在一邊兒急忙往後躲,當空氣一般存在,不過方靜之向來是個規矩的人,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爲何得知這個消息,心底很想偷偷的樂呢?
方夫人失態了,常媽媽驚愕之後立即往回圓場面,“夫人,少爺不過是去同窗家,而且還給您來信了,他年紀已經不小了,旁人家的少爺哪有咱們少爺這麼懂規矩的?您也該鬆一鬆手了。”
“我、我不能縱容他這股脾氣。”方夫人見常媽媽在不停的使着眼色,也覺出了自己的不對勁兒,頓了半晌才嘆氣的坐在椅子上不說話,她本想說兩句,可看到梵音卻一個字都不再想說。
原本熱絡的氣氛忽然冷淡下來,尷尬在整個屋中瀰漫,誰都不願先開口,更不知該如何開口。
梵音顧不得竊笑,不管怎樣她還是應該上前勸慰兩句,即便是客套的寒暄,總得說吧?
“方夫人您消消氣,方公子一時貪玩的確不對,可您斥他就是了,可別自己氣壞了身子……”梵音說這麼兩句也實在沒詞兒了,“您也累了,我這就先回去了,過上幾日再來探望您。”
“讓你笑話了。”方夫人的聲音透着股子冷漠,梵音忙擺手,“這怎能是笑話?都是方公子不懂您疼他,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倒期望有這樣一個母親疼着我。”
梵音說這等話倒並非完全的虛假……
方夫人忽然想起梵音也是沒有娘,只能緩和了些說着,“你也是個招人疼的,今兒先回吧,改日我再讓常媽媽去請你。”
“那您多保重身子。”梵音行了福禮便看向常媽媽,常媽媽引路送她離去,出門上了方家的馬車,梵音纔算徹徹底底的鬆了一口氣。
每一次到方家她都覺得是度過一場劫,倒不是方夫人有多麼難對付,而是她心底的自我糾結實在是痛苦難言。
不樂意笑,還得笑着;
不樂意奉承,還得誇讚;
不樂意繞着彎子說話,還不能直來直去的裝傻。
這種感覺實在糟糕透了!
梵音輕嘆一聲,不由得忍不住笑起來,彩雲在一旁看到忍不住問:“大小姐,您這笑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點兒樂子的事。”梵音沒說是想起方靜之把方夫人氣了個倒仰,畢竟還坐着人家的馬車回家,讓人聽了去也實在不妥。
彩雲滿臉的莫名其妙,怨懟的看着梵音,有樂子事也不肯告訴她一同笑一笑,梵音便急忙找了其他的話題與她聊着。
方家距離楊家的路程並非特別的遠,沒過一個時辰就已經到了。
梵音下了馬車,彩雲賞了車伕一把銅子兒,主僕二人便打算回家去。
剛剛進了院子的門就聽到家中好像有人在敘話?
咦?這聲音怎麼聽着這麼熟呢?
梵音心底一驚,快步的走到主院中,就看到三個人正在院中說話。
其中叫嚷最歡的自當是二胖,那大嗓門一嚷,連門口賣雞蛋的大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另有一個是陌生不熟悉的人,但最後一個人卻讓梵音下意識的咬了舌頭,因爲正是方靜之!
他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