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看。”
梵音擡頭,隱約的月光從後方照射出來,她只看到一張無比厭惡的臉,鐘行儼。
“你怎麼在這裡?”梵音長舒口氣,鐘行儼挑了眉,“看你爬牆爬了半天了,旁日逞能鬥狠,這時候卻笨得要命,我怕再看下去會笑死。”
“討厭!”梵音左右看了看,“你快說,來這裡幹什麼的?”
“你來幹什麼,我就是來幹什麼,你爹到底把那東西藏哪兒了?我快把你們家的地都刨了。”鐘行儼在牆頭坐着晃悠着腿,梵音仰頭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想救你爹?”鐘行儼的引誘讓梵音冷笑幾聲,“少拿這等話來唬我,你不過是想拿到宇文侯的把柄罷了,裝好心救我爹?他又不是你爹!”
“你這個小妮子說話也太狠了,我達到我的目的,你達到你的目的豈不是兩全其美?總好過宇文信拿到以後殺人滅口吧?”鐘行儼撓了撓頭,“我守孝沒完呢,你素齋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有點兒捨不得你被賣身爲奴,不然我花錢買了你?”
“毒死你!”梵音怒罵一句,揉揉仰了半天的脖子,“拽我上去!”
“不,你先告訴我那東西藏在哪兒?”鐘行儼指了指天,“咱們可沒有太多的時間,盯着此地的人也不少,也就只有這麼一塊兒清淨的,你若再拖延下去,咱們倆誰都偷不成,明天你爹轉入大理寺再耽擱的話,時間上來不及。”
“你能救我爹?”梵音心底遲疑,這個傢伙靠得住嗎?
鐘行儼歪着嘴,“除了我,你還能指望得了別人嗎?”
梵音看他半晌,“那就信你一次。”舉起了手,梵音道:“拽我上去,我帶你去拿。”
鐘行儼輕笑,也沒再多說,伸手把她拽了上來,摟着她的腰便又翻下牆頭……
“你的手往哪兒摸呢!”
“少臭美,瘦了吧唧的,還沒嫌你咯手!”
……
梵音指方向,鐘行儼帶着她悄悄的往廚房的方向挪。
每走過一個地界,鐘行儼便會爲她指一指埋伏的暗哨,梵音看到後不由心驚膽戰,若是她自己跳牆進來的話肯定會被發現!
外面一個人沒有,居然楊家內宅裡埋伏了十多個人,這不明擺着是在等有人來找楊志遠口中的物件嗎?
顧不得多尋思,梵音也知道只能徹頭徹尾的相信鐘行儼,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兩個人溜到了廚房,梵音悄悄的溜進去,衝到爐竈裡便是一頓掏。
鐘行儼翻了個白眼,“你爹可真會藏,居然藏到這種地界。”
梵音懶得搭理她,只伸手在爐竈裡摸。
抓到一個物件拿出來,不是;
再抓一個物件,還不是;
又抓到一個……嗯?怎麼軟軟的,難道父親用什麼包起來了?應該是了!
梵音露出喜色的掏出來一看,一隻賊溜溜、黑乎乎的大耗子在衝她搖着尾巴!
“啊!”
梵音震天一喊,把鐘行儼也給嚇一跳,“你瘋了,你喊什麼!”
外方似也聽到這裡有了動靜兒,簇簇的腳步聲傳來,連火把也即刻的點燃。
“走,馬上走!”鐘行儼要拽她逃,梵音一猛子扎到了爐竈裡,看到角落中有一個方形的盒子,她剛伸手抓住就感覺自己的雙腿被往外猛拽,隨後被夾着便是跑。
梵音緊緊的抱着那個盒子,鐘行儼如飛一樣的雙腳輕點地面,幾下子便躥上了牆,宅子內的人也已經發現了他們,朝着門外大嚷:“有賊,明火,抓人!”
楊家四周豁然燈火通明,鐘行儼的速度仍舊沒有衆人以火明信的速度快,陸續大批的人馬包圍過來,他也不得不抽出了腰上的軟劍。
梵音看到後驚愕的閉上了眼,“你隨意,我不看!”
“看什麼,跑吧!”鐘行儼的軟劍朝前飛扔,衆人躲避之際都向兩方閃開,鐘行儼人隨着劍的方向朝前猛衝,待衆人緩過神來之時,他已經溜出去很遠!
“追!”
追兵在後方大張旗鼓的跟着跑,鐘行儼跑跑停停,好像等着後方的人能看到他的影子,然後再加快速度跑上一陣。
梵音被他揹着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根本不是累,嘴角還時而露出笑,明顯就是故意的!
“你瘋啦?還要他們能看到咱們!”梵音轉頭看着後方熙熙攘攘的火把,“若是有箭射過來,我是第一個被射死的,你個瘋子!”
“你死了,我正好拿了盒子就走,多好!”鐘行儼剛說完就覺出身上捱了一巴掌!
鐘行儼也不敢再說笑,身後揹着的這丫頭可沒準,萬一再真以爲他是認真的,跟自己玩命怎麼辦……
“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到,呆會兒你就明白了!”
鐘行儼的話讓梵音也不再問,可身後時而追上來的人讓她的心始終提到嗓子眼兒。
這樣的逃了半晌,鐘行儼把她放下,朝着面前的宅門指了指,“看到沒?”
梵音的腦袋已經暈成了漿糊,可擡頭一看:忠奉伯府。
“來這裡?”梵音驚詫之時,就見遠處的人已經發現了他們。
鐘行儼帶着梵音跑到一旁跳牆翻了進去……
忠奉伯聽管家匆匆來報,稱舅少爺大半夜帶了個姑娘跑來了,嚇的當即一激靈就起了身。
穿好衣裳奔到正堂,就看到鍾氏正安撫着一個全身是灰的人,“快取淨水給她洗洗,瞧瞧這腿上磕破的,拿藥,快拿藥!哎呦,看的我眼睛都暈了,樑媽媽,給她再拿一身乾淨的衣裳,這可憐的丫頭,爲了你爹,你這是不要命啦!”
梵音此時也覺得渾身上下都酥的發軟,不提之前跳了半天的牆摔的,更不提鑽爐竈憋的,單是被鐘行儼揹着來回的晃悠她就已經噁心的要吐了。
“……那是我的父親,唯一的親人了,他若被污的丟了命,我還有什麼活頭?即便這條命搭上,我也得救他。”梵音也沒有隱瞞,把方靜之和趙靖冒險帶她進了牢獄的事都給說了一清二楚。
鐘行儼帶着她到忠奉伯府不就是讓她求鍾夫人?
如今父親說的東西也拿在手中,她也有底氣開口相求,跪在地上給鍾夫人磕了個頭,“還請伯夫人能夠幫懷柳一次,給您磕頭了!”
“行了行了,快扶她起來,這小身板兒還敢偷着回家拿東西,差點兒丟了命,膽子也太大了!”鍾夫人正斥着,就見自家老爺也進了門。
可她還沒等開口,就聽忠奉伯指着鐘行儼怒罵,“鐘行儼,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逃就逃,你還帶着人直接逃到我這裡來?現在門口的人已經將忠奉伯府給圍了起來讓我交人,你給我出去,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自己去想辦法,我不管了!”
沈晉武的怒罵嚇到了鍾氏,也讓梵音心驚膽戰,她原本還想求上幾句,卻沒想到伯爺發了這麼大的火。
鐘行儼卻是吊兒郎當的坐在那裡喝着茶,“我出去也行啊,只要你肯承認自己是說話不算數的王八蛋,那我就出去。”
“你混賬!”沈晉武氣火攻心,鐘行儼笑着道:“姐夫,想翻身也總要付出點兒代價,你今兒的位子也是踩着人腦袋爬上去的,怎麼還怕那些人圍上門?”晃了晃被梵音掏出來的盒子,鐘行儼一把就將它砸開,裡面工工整整一份書冊露在衆人的面前,鐘行儼指着道:
“踩着這上面列出來的人腦袋,您恐怕侯爵之位也奪得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給你送禮的!”
忠奉伯沒了轍,先行出去處置外面的事。
鐘行儼堂而皇之的把他拉下了水,他如今是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了!
沈晉武離去之後,鍾氏埋怨的看着鐘行儼,“臭小子,你故意的吧?你姐夫向來對你不錯,你這可有點兒傷人心。”
“行了,他就是個軟包子,大姐,你敢保證我若是偷着將這東西交給姐夫,他不會偷着藏起來仍舊按兵不動?”
鐘行儼的疑問讓鍾氏沒了話,狠瞪了他幾眼又看向了梵音,“事兒已經這樣了,能不能幫得上你都要看老天爺睜不睜這個眼,你是個懂事的,自當明白這個道理,先下去歇歇睡上一覺,滿身的傷也沒法走。”
“你就在忠奉伯府住着,楊主簿若真沒放出來,再判家眷流放爲奴,你索性就呆在忠奉伯府,也沒人敢來找你的麻煩。”鐘行儼說着就擡了屁股,“我走了。”
“你哪兒去?”鍾氏氣的牙根兒癢癢,鐘行儼笑着道:“我去外面看看熱鬧。”
話說着,鐘行儼一溜煙沒了影,鍾氏是滿臉的苦,一邊兒是她的男人,一邊兒是她的弟弟,她不管偏頗哪個都不對,心裡也只能罵那臭小子兩句。
管什麼閒事不好,偏偏扯到他們家中來?
鍾氏心裡怨懟着,不妨看向了那盒子裡的書冊,拿起挨頁的翻了翻,那一張臉卻越發的難堪,到最後手都氣的直哆嗦。
“賊心!這就是賊心!”
鍾氏看向了梵音,盯了她半晌:“那些人低估了你父親手中這份資料的價值,如若他們事先知道,恐怕你們家從大到小、從裡到外一個人的腦袋都剩不下。”
梵音的心底一驚,有意上前看兩眼,鍾氏擺手不肯給她看,“你還是少知道爲妙。”
“謝伯夫人的提點,您與伯爺的大恩大德,楊家銘記在心,我楊懷柳也沒什麼別的本事,總之往後您有什麼需用的,我都去做,絕不推脫!”梵音此時腦子仍舊混亂不堪,也籌措不出太美的詞彙來感恩戴德。
鍾氏也沒心思聽,“一切都看明兒的吧,其實……從現在就開始了。”轉頭看向了樑媽媽,“帶着她下去歇歇,一個人也怪寂寞的,就別單住個院了。”
“那爲楊大小姐安排何處?”樑媽媽豁然有了提議,“不如去二姑奶奶那裡?她那裡安靜。”
鍾氏愣了下,隨即看向梵音嘆了口氣,“去吧,你終歸也不是個忌諱的人,府上那位二姑奶奶是個回門來守寡的,你也別嫌棄,其他女眷的院子都是一羣嘰嘰喳喳鬧事的,我去了都嫌煩,這幾天你也少露面,有了消息會及時讓人去告訴你。”
鍾氏頓了下,“我不派人,那臭小子也會去找你!”
梵音立即道謝,隨後跟着樑媽媽走。
還沒等出了正院的大門,迎面就衝進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看到樑媽媽一頓吹捧逢迎,隨後便看着梵音仔細的打量,“樑媽媽,這是?”
“這是夫人的客人。”樑媽媽沒有多說,“這麼晚三姨娘是來幹什麼?”
“瞧見外面好大的吵鬧聲,怕嚇到了夫人……”三姨娘的目光盯了梵音好半晌才肯邁步讓開,“我去伺候着夫人,您先忙。”
樑媽媽即刻行禮送走了她,梵音也終於明白樑媽媽剛剛爲何說還是二姑奶奶那裡安靜。
豪門大戶的女人,惹不起啊!
隨着樑媽媽一行到二姑奶奶的小院,樑媽媽也聊起這位姑奶奶的事。
“……她是個性格溫和的人,對下人也極少發火,當年嫁出去沒兩年就守了寡,更無所出,婆家待她不好,夫人看不過去,便登門把姑奶奶給接了回來。”
“她並非是伯夫人所出,乃是伯爺的大姨娘所生,大姨娘因病過世的早……只要別在她面前提及她過往的事,多數她還會客套的招待您。”
“謝樑媽媽的提點,二姑奶奶也是個苦命人兒,哪能說揭傷疤的話,您還請放心,絕不當那招人厭惡的人。”梵音的聲音輕飄飄的,那一副小模樣讓樑媽媽都懷疑自己是否話重了,怎麼說的這樣委屈?
“您也別太往心裡去,老奴也是隨口一說。”
“懷柳都懂,如今的事我是無能爲力,在外拋頭露面也是爲伯府添麻煩,伯夫人能容我在這裡停留,也是疼我的。”梵音無非也是讓樑媽媽給鍾氏帶去話,“無論事成事敗,我都感激伯夫人!”
“楊大小姐是個知分寸的,夫人沒白護着您!”樑媽媽引着她進了一個小院,又叫了一個丫鬟來伺候着。
沈玉娘得知伯夫人讓她照料一位外來的小姐也很驚訝,特別是這大半夜的找上門,是家裡有什麼事?
她獨居在院裡七八年了,尋常連伯府的其他兄弟姐妹也鮮少見面,如今讓她招待客人?沈玉娘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院子裡的媽媽和丫鬟幫着換好衣裳,提點着出門迎接,沈玉娘才逐漸的緩回神來。
梵音跟着樑媽媽進了門,就看到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那裡看着她。
沈玉娘今年已有二十六歲,素顏素裝讓她原本白皙姣好的面龐更透出幾分讓人心疼的憐憫,女人的花季卻只能孤單素衣的在角落中度日,梵音覺得換做她的話,絕對無法忍受。
院子裡沒有多餘的擺設,只有素淡的花,樑媽媽上前引見,“二姑奶奶這幾天過的還好嗎?這位是楊主簿的女兒,楊懷柳。”
“給姑奶奶請安。”梵音行了禮,沈玉娘笑着道:“何必這般客氣,已經讓丫鬟爲你收拾了房間,這裡就是太靜了,你別嫌悶便好。”
“正是想尋個清淨的地兒,您這小院靜謐,景也美,正合我心,還是伯夫人體恤我,只是勞煩姑奶奶,給您添麻煩了。”梵音說着客套的話,沈玉娘見她也不是挑剔的人,倒是鬆了口氣。
樑媽媽客套幾句便去向鍾氏回稟,梵音這一晚都沒能睡着,這件事到底能不能順利的熬過去?
她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