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之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梵音。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力量給定住一般,張不開嘴說話、邁不動步上前,就這樣呆呆的站着,一直看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恭喜方公子中舉了,不足弱冠之齡就能有這樣的功名,也是文中魁舉,萬中無一了。”梵音笑着道喜,方靜之翕了半晌卻沒說出一句來。
終歸是跺了一下腳,方靜之盯着她咬牙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梵音瞧不慣他這副憋屈的模樣,“來做客什麼都不拿?難道又是來蹭吃的?”
方靜之一怔,隨即左右探看急忙道:“缺什麼?我這就去買,這就去!”
說着話,方靜之轉身就要跑,梵音急忙把他叫回來,對他的無奈不停搖頭,“行了行了,不逗你了,這一場試考的你腦子都僵了,今兒家裡開宴,你正巧趕上了就一起來聚聚吧,我這就派人去把趙公子兄妹二人也請來,還有林家兄妹,你看可好?”
方靜之的臉色通紅,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張口,見梵音轉身往院子裡走,他便在後面緊緊的跟着。
再一次的邁進楊家的大門,方靜之只覺得自己腳步很沉。
他心中明白自己父親對楊家做的事不能被饒恕,可梵音依舊如以往那般對待自己,讓方靜之的心裡揪痛。
方靜之明白,她對待自己和對待方家是兩種態度,這也是讓他最爲心痛的。
看到方靜之進了家門,二胖也張大着嘴看他,並非是五六歲的傻小子了,二胖如今八九歲的年紀也明白些人情世故的關係,可見梵音還能待方大哥如以往一般,二胖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凌亂了。
不是跟方家已經成了仇人了嗎?
自己懷柳姐向來嫉惡如仇的,怎麼還能這樣厚待方大哥?
方靜之原本就很尷尬,如今看到二胖立即有了自己找臺階下的心思,笑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聽說你也去書院上課了?才上多久的課,身上的肉都少了?”
二胖拍拍自己的臉,讓吃驚的面目放鬆下來,撓了撓頭道:“書院的伙食太差了,吃慣了懷柳姐的飯菜再出去吃什麼都沒味道,方大哥,你也是饞了?看你這張臉瘦的都快沒人模樣了。”
方靜之摸摸自己的臉,又瞧瞧的看着梵音,點頭道:“是,科考太乏,勞累的太兇了,是應該補補身子了。”
梵音不理會方靜之的目光,讓劉安去趙家送信兒,然後便去大廚房張羅吃食,只把方靜之和二胖給晾在這裡不搭理。
方靜之有些奇怪,問着二胖,“今兒家裡請誰?怎麼忽然要開宴席?”
“請鍾大哥。”二胖說着舔舔嘴,“我也是今兒從書院回來趕上的,懷柳姐這一次要好生款待鍾大哥,若不是他,這一次先生恐怕沒這麼容易脫身。”似覺得與方靜之說這個話題不太合適,二胖連忙閉住了嘴。
鐘行儼?
方靜之不知爲何,心裡涌起了一股醋意。
可醋的離譜,醋的沒有理由。
楊志遠已經明確的告訴他,懷柳絕對不會踏入方家的門,他等同於沒有任何的機會可言,還有什麼可醋的?
何況依照自家對楊家做的事,他已經失去了資格。
方靜之在不停的告誡自己,可越是這樣想,他的心底越難受。
豁然起身往大廚房行去,他要與梵音好好的談一談,不管是什麼結果,他終歸要說一次才行!
方靜之心裡想着便走,二胖只覺得他行爲甚是奇怪,也沒心思去阻攔。
梵音此時正在大廚房清點着稍後要開席做的菜品樣式,一轉身就看到方靜之站在門口呆呆的看着自己,嚇了一大跳。
“在這裡站着幹什麼?這裡不是男人進來地界。”梵音伸手往外攆,“還不快出去?”
“我想跟你談談。”方靜之初次鼓起了勇氣,梵音的神色也逐漸的認真起來,“這又是何必呢?我與父親都感激你曾經幫過的忙,也不會因爲兩家長輩之間出現的糾葛牽連到你,這難道不好嗎?”
梵音的話讓方靜之起了急,“懷柳,你知道我對你的心。”
“我父親的心意也表明的很清楚,你又何必再提?”梵音的話讓方靜之連連搖頭,“楊叔父那時正在獄中,他或許也是鑽了牛角尖,我那時也不過是個秀才,在家中沒有任何的話語權,如今我已經中了舉,即便是現在也可以運作一個小官任職,我已經有能力養你,懷柳,只要你點頭,我這就回去與父母商量,不管他們同意還是不同意,我都要娶你。”
“我不同意。”
梵音的回答很果斷,“你覺得一個人活在世上,可以拋棄周圍親友對你的影響嗎?若是方夫人以死相逼,你難道還會一意孤行?方靜之,你即便中了舉人功名,卻仍舊是這樣幼稚的思想,你讓我瞧不起你。”
“懷柳,我這都是爲了你,爲了你我什麼都能做!”方靜之的聲音豁然很大,“這份心難道還不夠嗎?”
“你覺得我只是想要這一份心?”梵音無奈的搖了搖頭,“別鬧到最後連朋友都沒辦法做,好嗎?”
方靜之的眼中充滿了不解,“那我應該怎樣做?我要怎麼樣做才能讓你答應我?”
“我選擇拒絕,這與你有何關係?”梵音只覺得自己解釋不清,而方靜之也更是糊塗,“我只是不懂無論我怎樣做,都不能合你的心意,懷柳,我真的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了嗎?只是因爲我的母親、我的家人嗎?”
“這個問題我也無法解答,你也不要再鑽這個牛角尖,還是好好想想吧。”
梵音不願再與他多說,側身離開了大廚房,她便朝着後院行去。
原本以爲與方靜之能夠如以往那般當成朋友相待,可她發現自己想的很滑稽。
有些人,永遠都在追求着結果,卻不明白這個結果對他意味着什麼……
方靜之狠狠的捶着自己的頭,他知道自己的魯莽破壞了原本還存在的情分,可他始終不能理解梵音的心。
渾渾噩噩的往外走着,方靜之無法擺脫內心的痛楚,他過的快樂嗎?
搖了搖頭,他這輩子難道要像張文擎一樣爲家而活、爲父母而活嗎?他不願做這樣的人,可他還能有什麼樣的選擇呢?
梵音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沉嘆口氣。
方靜之的突然襲擊讓梵音也有些喘不過氣。
在屋裡靜靜的沉浸着,梵音忽然皺了眉,她不願被他人逼迫,更不願被別人設計好她應該去選擇什麼樣的生活。
生下來是什麼樣的人,早已註定;
生下來穿什麼樣的衣裳、有什麼樣的親眷,也早已註定;可自己的生活就不能自行去選擇嗎?
方靜之仍舊是生活在那個漩渦中的人,他厭惡被方夫人左右,可他仍舊想以自己的心去左右他人。
梵音對此感到十分無奈,她什麼都不願去想,只想坐在這裡靜靜的呆一會兒,只要一會兒就好!
“沒看出來啊瘋丫頭,還有很多人喜歡你?嘖嘖,剛考中舉人就被拒絕,方靜之那個小子大喜大悲,這不是跟自己找彆扭麼?”鐘行儼的聲音忽然傳來,梵音激靈一下子,擡頭看到他就站在大門口,手裡拎了一個壺在灌着,臉上玩味的調笑格外惹人生氣。
“神出鬼沒的,你怎麼還不從正門走啊?什麼毛病!”
梵音拍着自己的胸口,忍不住瞪了他好幾眼。
這個禍害,就是不能給他好臉色,每次想發自內心的待他和善一些,他都能夠讓人徹底的打消這個念頭。
“走正門怎麼能看到這一場悲情大戲?比戲樓裡的精彩多了。”鐘行儼晃晃悠悠的進了門,“你這瘋丫頭的心也夠高的,方靜之有什麼不好的?長的也不錯,這麼年輕就中舉當官,你可小心高枝攀的太高摔下來!”
“少在這裡胡說八道,我攀什麼高枝了?你明知道方家與我們家之間的恩怨解不開,還說這等話有什麼意思?”梵音杵着自己的小臉,“不許出去亂說。”
“行啊,一天三頓素齋,一直吃到我出了守孝之期。”鐘行儼狡黠的眯着眼,“只要你點頭,我絕對保密。”
“美的你!”梵音賭氣的道:“今兒這頓也沒了!”
“性子太倔強可不好,將來誰敢娶你?無論是大宅門還是小門戶,那婆婆可都不是好相與的,你受得了?”鐘行儼上上下下打量着梵音,“特別是這個臭脾氣,再好的男人也不要你。”
“我呸!就這個脾氣,大不了終身不嫁,關你什麼事。”梵音的白眼,鐘行儼早已經看夠了,嘿嘿一笑便是道:“你想不嫁,你老子還嫌你礙事呢!新夫人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嫁出去,你等着瞧好了!”
“你也知道我父親要續絃娶親的事了?”梵音沒想到鍾氏會連這等事也告訴他。
鐘行儼一愣,“還真有這回事?”
“對啊,伯夫人有意讓二姑奶奶下嫁給我父親,給我當後孃。”
梵音笑眯眯的說着,鐘行儼的臉色忽然沉落下來,不等梵音再開口,他便“嗖”的一下子又從梵音的後院跳了出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梵音撓着頭,“這個人上輩子什麼託生的?怎麼瞬間就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