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與陳金吾在樓下聊了一炷香的時間,旁邊的老太監一直靜靜的候着 ,沒有多嘴插話。
對付小孩子,梵音早已經有了一套經驗。
自幼二胖就是在她身邊長大的,陳金吾雖然是太子的兒子,出身皇家, 不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頂多見識廣一些、更難纏一些,裝着大人的口吻說 話,終究還會露出幾分幼稚的童氣。
“這裡環境好,吃的也好,比宮裡舒服多了。”陳金吾與梵音聊的很舒 暢,連心思都沒隱藏都說了出來,“宮裡有了身孕的人都不讓露面的,爲什 麼你還能出來走?”
“我當然也不想出來,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駕到,我必須要前來親迎, 否則是不守規矩。”
梵音拿了一碟子素炒豆瓣兒給他吃着玩,“你在宮中不能自由,但你是 小殿下,是一言九鼎的聖上後裔,所以這麼多人哄着你,我雖自由,但我卻 要聽命從令,即便自己再不舒坦也要硬着頭皮去執行。”
“老天爺早已把人的命運都安排的妥當,沒有人能完全恰合心意的生活 ,你剛剛也說了,規矩,自制,若是少了這兩樣,世上就亂了,人也不知道 該怎麼活了。”
陳金吾似懂非懂,卻又不願意表現出他理解不上去,拿了豆瓣兒塞在口 中嚼着,貌似在吃,其實是在思考。
“鍾四奶奶說的真好,小殿下聰明伶俐,鮮少能聽旁人說的道理呢。” 老太監在一旁突然插嘴來圓場,梵音微微淡笑,“那也因爲是有着小殿下愛 吃的東西擺在這裡,否則怎麼能吸引得住?”
“我不是爲了吃。”陳金吾不悅的皺了眉,又往嘴裡扔了幾個豆,“我 只是好奇,從來沒吃過。”
“您是小貴人,將來還不是想要什麼都有,若是想念豆子了,鍾四奶奶 定會派人送到宮中的,您對這種事哪還用上心那。”老太監哄着捧着,陳金 吾似已煩了,並沒有覺得高高在上。
梵音只笑不語,因她已經感覺出這位公公對自己的不喜和排斥。
宮內的關係複雜她早已聽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太監大多數是小 人不是君子。
樓上有了聲響,伺候的太監和宮女們立即開始忙碌起來,洗漱的水、漱 口的茶、淨桶、毛巾,衣物、梳妝的佩飾,林林總總輪番送上,梵音倒沒有 表現出太大的驚詫,春草和綠荷早已經看的目瞪口呆。
再過半晌,樓上有人傳話,“……鍾四奶奶到樓上來見。”
梵音聽後也沒有急,緩緩的起身,用手揉了揉酸僵的腰,隨後才慢慢的 往樓上走。
翠巧要在其後跟隨,老太監不允,“未得殿下與娘娘應允,不能有陌生 之人跟隨,鍾四奶奶多多包涵了。”
“不能有人隨侍? ”梵音臉上的笑讓老太監心頭一顫,“咱家只是未得 殿下同意,所以才……”
“無妨,既然下人不能隨侍,那就勞煩公公扶我一把,身子太沉,我一 個人走不動。”梵音把手伸了出來,直盯盯的看着老太監。
“咱家要在這裡伺候着小殿下。”老太監朝向一旁的小太監使個眼色, “你來扶鍾四奶奶吧。”
小太監聽了令,立即低着頭跑了過來,陳金吾似看出了什麼,埋怨的看 了老太監一眼,“我自己能走能跑的,用不着你伺候。”看向梵音,“我扶 着你上樓。”
Wшw◆ttкan◆C 〇
“小殿下,您可不能這樣啊……”老太監一臉急色要阻攔,陳金吾冷哼 一聲,上前踹了他一腳,“讓開!”
老太監也不知是做戲還是真的身子老弱,捱了一腳便跌倒在地,跪着的 爬起來。
梵音在一旁沒什麼反應,樓上卻響起了聲音,“金吾,不許胡鬧。”
太子陳澤瑞與太子妃露面,所有人都跪地叩拜,梵音正要福身,卻是太 子妃先快步下來扶她,“……你這身子就不要行禮了,快快坐下。”
“給太子殿下、太子妃請安。”梵音仍舊象徵的做了福身的手勢,陳澤 瑞則一臉的繃緊,瞪向站在梵音身旁的陳金吾。
陳金吾低頭不語,顯然在心中膽怯,老太監等人沒得到話,仍舊跪在地 上不敢起身。
太子妃朝着衆人擺手,“行了,都起來吧。”看向一旁仍舊做出猙獰疼 痛的老太監,訓了幾句,“王公公,這裡是素齋樓,原本就是吾等前來叨擾 ,你怎能如同宮中規矩一般,不讓隨身的丫鬟侍奉?”
“都是老奴的錯,太子妃訓的對。”王公公連忙朝向梵音拱手,“給鍾 四奶奶賠罪了,還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行了行了,都過去了,就不要再糾纏沒完了。”陳澤瑞不讓王公公再 多說,緩步的下了樓,找尋一個主位坐下。
梵音自當看得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索性站在一旁不說話便是,鐵打 的石頭油鹽不進,還能把她怎麼樣?
太子妃帶着陳金吾坐在另外一邊,梵音得賜一個軟矮凳,衆人坐下,自 當要等太子開口。
陳澤瑞看了梵音半晌,臉上才綻出幾分笑,“今天讓鍾夫人勞累了,本 宮是想到法樂寺與靜一大師談禪,可金吾想要跟隨,索性便一路來到了你這 裡。”四處打量素齋樓一番,“早就聽說素齋樓開張之日的喜慶傳聞,耳聞 不如親見,看在眼中才知道這裡到底用了多少心思。”
“未得誥命之令,不敢當‘夫人’之稱。”梵音的回答很謹慎,“可惜 早不知殿下前來的消息,下人通報,再夜晚趕來,仍舊沒能夠趕上親迎殿下 ,還望殿下恕罪。”
“哎,你的誥命之令就擺的本宮的桌案上還沒賞你罷了,主要是在等鍾 行儼大捷消息傳來,那時父皇定會賞鍾將軍高爵,本宮只等着爲你再換上金 冊了。”
陳澤瑞雖是在以禮收買人心,只是他不陰不陽的態度,讓梵音退後兩步 ,“爲國效力是他身任主將的職責,不敢以此邀功請賞。”
“楊懷柳,你還在因榮國公府的事記恨本宮嗎?”
陳澤瑞突然把此事提起,上下打量了梵音半晌,才繼續說下去,“鐘行 彳嚴爲國立下汗馬功勞,當初你之所以能夠嫁給他,也是他竭力爭取,否則本 宮也不會出面做主婚,榮國公府的吳靈珠最早也是懷遠大將軍曾看中的人, 按說你應排在她的後面……”
“鐘行儼的功績過人,本宮曾聽父皇提及,也便是本宮無未嫁的姊妹, 否則定要招他爲駙馬。無論是你還是吳靈珠,能夠嫁給他乃是天賜的福氣, 還是應當寬己度人,好好輔佐他纔是,女子善妒……不是好事。”
陳澤瑞說完便盯着梵音看,“你可知錯?”
“太子殿下的話,臣妾不敢應答。”
梵音並沒有被他嚇到,“榮國公府的嫡孫小姐是否入鍾家的門並不是我 能左右,要聽鐘行儼自行決定,上無父母,長姐爲母,要聽府中大姑奶奶、 也是忠奉伯夫人的話,所以錯不在我。”
梵音說到此不由笑了起來,“說句不規矩的話,若是現在鐘行儼點頭, 我便親自去迎吳靈珠姑娘入門,所以善妒之名臣妾不認,寧死不認!”
雖是笑着應答,但最後一句“寧死不認”四個字讓陳澤瑞心裡一陣,可 端着架子又不能緩言細語的安撫。
太子妃立即在旁邊開了口,“怎能說出這麼重的話,鍾將軍之所以與你 情投意合,也定是你善良賢淑、有理家之能,如今又有身孕,爲鍾家再誕下 子嗣,你便是大大的功臣。”
“不敢受太子妃誇獎,只盡自己本能意願,小家小戶過日子,沒敢想的 那麼久遠。”
梵音不卑不亢的態度讓太子妃很讚賞,“其實這麼想也對,關起門來就 是幾口人,打開那一扇門,要應對的事情太多,難免讓人心生厭倦,你能那 麼想,也對。”
“太子妃大氣賢德,聰明絕世,教出的小殿下也是精明伶俐,乃是臣妾 等人要效仿的榜樣。”
互相吹捧寒暄說漂亮話,梵音並不怯手,只是覺得無聊,不過總不能讓 場面冷了,她也只能應對。
似是聽閒話聽膩了,梵音突然覺得胃中翻滾,有嘔吐的感覺,捂着嘴呆 半晌,梵音連忙朝着一旁快步逃竄,翠巧也不顧什麼太子應允不應允,跟着 便簇步侍奉。
說着說着話突然人跑了,陳澤瑞想要怪罪卻也找不到什麼理由,明明就 是大着肚子的婦人,他不允去,難道還吐在自己面前?
翕了半晌的嘴,陳澤瑞自己找了臺階,“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鐘行儼就是死硬的臭脾氣,怎麼他娶的女人也這個樣子。”
“這位鍾四奶奶也實在架子太大,太囂張了。”王公公在一旁添油加醋 ,“殿下如此給她臉面她卻不知道接着,奴才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官夫人,不 如殿下還是把榮國公府親事再提起來,看她是否還能腰板這樣的硬氣。”
“閉嘴!”太子妃在一旁冷言喝斥,“殿下如何做事還用你來指手畫腳 ?掌嘴!”
王公公怔住,見太子沒有反對,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抽着自己嘴巴子。
陳澤瑞眉頭微蹙,自言自語,“鐘行儼的下落,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