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費貴妃的偏僻宮殿之內,忽然闖入一人。術與早已埋伏在這宮殿周圍的一幫人倏然出現,企圖要抓住這突然闖入的人。
那人利用費貴妃宮殿內的花樹做掩護,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穿行,讓術幾次出手都失了準頭。
“抓活的。”術吩咐那些人。
那些人在朦朧的夜色中,身手矯健,漸漸此對那人形成合圍之勢。那人卻又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上燈。”那羣人裡有人吩咐。立刻,四周就亮起了火把,騰騰地將整個貴妃宮照得燈火通明。那人卻又是一躍,在“嗖嗖”的暗器聲裡,從一處房檐的斷口突出去了。
“追。那羣人裡有人輕聲喝道。
術一躍而起,到了宮門口,卻吩咐:“看住江公子,小心調虎離山。”
那羣欲要追出去的人中忽然就有一半的人留了下來,就站在陳秋娘的屋子外面、窗戶前面。陳秋娘還站在書桌前,瞧着那黑衣人消失的屋檐,那屋檐之上是一鉤新月,彎彎的像是要跌落在那屋頂似的。
“不要讓賊人跑了,抓活的。”術的聲音很果決,在這暗夜裡格外清脆。不一會兒,周遭就響起了整齊劃一的跑步聲。
“你們還佈置了軍隊啊。”陳秋娘嘆息一聲,像是在問站在屋外的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那窗前的人瞧了她一眼,回答說:“來這裡的人都是有來無回的,公子放心好了。”
“行了,你們也別看着我了,我與你們一起出去,省的你們搶不了頭功。”陳秋娘這會兒看不到屋外的情形,心裡很是沒底。她必須要親眼確認來人到底是誰。纔好進行下一步的舉動啊。
“我看公子還是留在這裡的好。屋外刀劍無眼。”那人轉過來,語氣裡滿是不屑與諷刺。
陳秋娘冷哼一聲,說:“你不過是怕承擔責任罷了。若我立刻自盡於此,即便你們抓到了你們想要抓的人。你們也拿不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你以爲你很重要?”那人語氣裡全是嘲諷。
“我重要不重要,你家主人清楚。我實話告訴你吧,這普天之下,能靠線索找到寶藏的人,只有本公主。你若不信,飛鴿傳書給你主人,走一個試試?”陳秋娘手中的毛筆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擲,說。“更何況你們十來個武林高手還怕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娃麼?讓開,我要出去。”
她走到門邊厲聲喝道,站在窗外那人想了想,對門口的人揮了揮手,那兩人讓開了路。陳秋娘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
貴妃宮外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是通往宮外的路。平素都是太監宮女所走之路,帝王妃子以及公主皇子是絕不能走這種辱沒身份的小門。這條長長的甬道的另一頭通往一個小型的校場,而火光沖天的地方就是那小型的校場。
陳秋娘提着裙子快步往小型校場而去,那裡燈火通明,幾百人的軍隊將中間一人圍得水泄不通。那一人一襲玄色的長衣。長髮飄然。蜀地少有的大風天裡,那人飄飛的衣袂之處,儼然躺了十來個人。血流了一地,風吹過來,帶來滿滿的腥味。
周圍的人變換着位置將那人圍在中間,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術長槍在手,要與那人單打獨鬥。有一人攔住了術,像是在爭吵着什麼。
“你們似乎遇到了困難。”陳秋娘看目前的形勢,只要術他們還想要活捉這個人,他們就贏不了。
“這些都是精銳。”身邊一個男子回答。
陳秋娘冷笑一聲,反問:“是嗎?”
“你不信?要不靜待結果?”那人問道。
“除了潛伏在貴妃宮周圍的人。這些軍隊應該是成都府的守備吧。不,應該是純粹的宋兵。當初兵禍之亂。我記得曹彬是主張不侵擾百姓的,曹彬麾下保護蜀王宮的兵將後來被特別嘉獎。留了一批在蜀地。這一批也算精英麼?”陳秋娘看出那人佔據上風,而且那人絕對不是張賜之後,整個人就輕鬆了。
“曹將軍手下都是精英。”那人爭辯。
陳秋娘暗想這人原來還是曹彬的粉絲了,便笑道:“你也太會自欺欺人了。曹將軍縱然謀略得當,治軍嚴明。但在目前的兵源環境下,說都是精英,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別廢話。”那人有些惱怒。
陳秋娘倒是不說話了,只瞧着中間那人。術終於是說服了攔着她的那個人,手持長槍與那人對壘,周圍的士兵蠢蠢欲動,手持武器想要以多欺少將那人圍攏活捉了。
術的功夫了得,長槍功夫看起來也很紮實,但那玄色衣衫的人的功夫更了得。陳秋娘是個外行,但總感覺術連那人的衣衫都摸不到。
“啊呀,勝負已定,風寒露重,沒啥看頭,我回去休息了。”陳秋娘緊了緊衣衫,轉身就往貴妃宮去了。
“怎麼就定了?”先前與她說話的那人一邊詢問,一邊趕緊招呼人跟緊她。
“那人功夫高,你們又要活的,這勝負肯定定了啊。搞不好,你們的人還會被他抓了,讓你們投鼠忌器呢。”陳秋娘聳聳肩,腳下一刻也不停。
“胡說,我們也有絕頂高手。”那人喝道。
“人家也是絕頂個高手。”陳秋娘走到了屋裡,在關門之前,對門外的那人說。
她說完就關門了,夜深了,她打算睡覺。因爲來人不是張賜,她便不太擔心了。再說來人的功夫很高,而且這個人功夫這麼高,卻用這樣一種明顯就是讓大家發現的方式來到這貴妃宮,根本的目的就不是來救陳秋娘,或者跟陳秋娘交涉什麼事,而是以身試險,投石問路的。
說白了,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躲藏。也沒打算逃跑,更沒有打算束手就擒,他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要看看這裡有多少人。做了怎樣的部署。
這人肯定是爲之後的大部隊探路的。陳秋娘看了看校場上的形勢,立刻就作出了明確的判斷。所以,她認爲目前情況下,她應該回來睡大覺,養精蓄銳,等待即將到來的好戲。
“我們絕頂高手不少。”那人過了好一會兒才爭辯了一句。
陳秋娘撇撇嘴沒有說過,只在心裡罵了一句:二逼,就你這個德行,你家的絕頂高手也高不到哪裡去。
果然。陳秋娘躺在牀上,剛閉上眼沒多久,人還沒睡意,就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來了,緊接着有人用力推開了大門,還有人在喊:“小卓,小卓,快點出來。”
“來了,來了,怎麼了?”有清脆的男聲響起。也是急忙推開了這邊大殿的門。看樣子這叫小卓的男子是在這邊看守她的。
“凌空受傷了,你快來瞧瞧。”有人大聲喊。
陳秋娘躺在牀上聽了一會兒,卻再也聽不真切。只聽得屋外一團的亂,鬧哄哄的,簡直一點冷炫酷的親王暗衛特使的素質都沒有。
“公子,你們沒人看着公子麼?”術忽然說話了,語氣大驚失色。
“都看着的啊。屋子團團都圍起來了,屋頂上也有人的。”有人回答。
“這不頂事的,公子謀略過人。”術急切地說。
“難道要貼身看守麼?公子畢竟是個女娃,我們一幫大老爺們兒,也不能在近前瞧着公子睡覺啊。”有人顯得難爲情。
陳秋娘暗想這人還挺萌的。做壞人也能做得這麼不徹底,還顧忌人質的名聲呢。
“這都什麼時候了。不知變通的傢伙。”術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一邊說就一邊要來推門似的。
陳秋娘知道這覺是沒法睡了。便伸伸懶腰翻身起來,挑開簾子下了牀,喝道:“三更半夜,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公子,是術唐突了。”術立刻說,語氣十分恭敬。
陳秋娘不予理會,徑直拉開了門,問:“那賊人沒抓到?”
術點了點頭,說:“他功夫實在了得,又抓了我們一個人,我們投鼠忌器。”
“術啊,這我就要批評你了。你說吧,你之前跟我說得那麼斬釘截鐵,說在這邊就能完成你的事,然後就可以放我回去了。我還以爲你佈置得多麼天衣無縫,可今晚一個人就讓你們方寸大亂。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誆我的?不想放我回去?好歹我也跟我老孃長得像,將來國色天香也是可能的,你這是打着將我獻給誰的算盤麼?”陳秋娘朗聲質問。
術一臉難色,說:“我們沒有想到對方那麼厲害。”
“我看你們是沒有用全力,是有所保留吧。”陳秋娘故意朗聲說。她這話是想提醒在暗處窺伺的人今晚你們投石問路看人家的部署與實力,說不定人家也是將計就計演一場戲給你看,讓你們放鬆警惕呢。雖然她不知道暗處的人躲在何處,但她知道人已經來了,就在附近,或者就在這一羣人之中。她也不知道來的人是張賜的人,還是孟昶的舊部,但無論是誰,她可不想便宜了趙光義。
“公子也是聰敏之人,我不想多討論。總之,請公子相信我。”術拱手說。
“你好像沒有相信過我啊。”陳秋娘冷哼了一聲,看了看旁邊那個在治療傷的人,像是一隻胳膊都空了,時不時發出壓抑的慘叫。
“公子何出此言。”術賠笑。
陳秋娘揮了揮衣袖,拂袖說:“罷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你確實也是職責所在,你要派人看着我就派人看着我,但總得要顧忌我的名聲,你親自來,或者你派個女子前來。”
陳秋娘料想這術今晚是不可能親自看着她了,因爲今晚的事情表明來人也是極其聰明而且很難對付,術肯定要跟她的上司們進行會晤,而這邊就會派別人來。
“公子,術,只好,得罪了。”術低聲說,然後對身後一名女子說,“月娘,你到屋裡伺候公子休息,公子夜裡落個被子什麼的,要機警些了。”
那叫月娘的女子一襲紅底黑衣勁裝,頭髮紮成馬尾,五官也頗有英氣,她拱手答話,然後就跟着陳秋娘走進了屋子。
“把門關上吧,我手無縛雞之力,你還怕我跑了不成?”陳秋娘一邊說,一邊四仰八叉地往牀上一躺,拉了被子蓋上了,爾後又對那人說,“櫃子裡有新置的被褥,那邊竹榻可以小憩,你自己看要不要休息了。總之,沒事被出聲,別打擾我。如果打呼嚕,你就給我自動滾蛋。”
那月娘還是沒說話,陳秋娘坐起身來想要看看她在幹嘛,卻看到月娘正在挑她的蚊帳。
“你幹嘛?”陳秋娘問道。
“噓,是我。”月娘壓低了聲音,陳秋娘還是聽出了來人是誰。
“呀,你怎麼來了?”陳秋娘低聲問。
“不是他來,你很失落麼?”來人幾乎貼在她耳邊低聲說,語氣頗爲戲謔。
陳秋娘心裡卻是有些失落,卻也很慶幸他沒有以身犯險,更能理解他作爲九大家族的族長,不能任何事都太隨性。
“纔不是呢。”她在那人手心裡寫字,因爲知道這人這麼說話是因爲這周圍有很多高手。
“你都出賣你自己了。”他也在她手心裡寫字。
她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便轉了話題,繼續在他手心裡寫:“他們天羅地網要引的是孟昶的舊部呢。”
“孟氏舊部在九大家族裡,這事就是九大家族的事。”那人也在陳秋娘手掌裡緩緩地寫字。
陳秋娘一驚,她沒想到孟昶的舊部全都是九大家族的人。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