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吩咐了婢女去打掃房間,這才轉過身來,款款走過來,跪坐在軟墊上爲陳秋娘泡茶。使用的竟然是豪門盛宴她親自培訓的那套功夫花樣泡茶的手法,一舉手一投足竟然比當初豪門盛宴開張時那一批人還強。
“姑娘這手法如穿花蝴蝶,極其優雅,配上姑娘這傲雪的氣質,簡直是舉手投足皆可入畫了。”陳秋娘跪坐在她對面,攏了攏衣袖。
紅梅長眉一展,笑盈盈地說:“這是我家公子的一位故人所創,公子爲了紀念那位故人,便是讓我們學了。”
陳秋娘心一頓,知曉江帆所指的故人便是她了,但她嘴上卻還是“哦”了一聲,說:“看來定是公子重要之人。”
紅梅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端了一杯紅茶過來,說:“天寒地凍,這種茶養胃。”
“這湯色清澈紅潤,香味極其淡雅,如此喝茶之法,甚是新奇呀。”陳秋娘接過了茶,知曉這是她記錄在豪門盛宴的秘密本子上的,讓陳文正去茶園親自訂做的紅茶。那製茶的技術也是她提供給茶農的。與此同時,她還提供了好幾種茶的製茶技術,專供豪門盛宴御用。
這個時代的茶葉純天然,無污染,使用的是原始手工製作,少了機械炒制的簡便,但味道與湯色更純正。
“我看公子亦是滿身貴氣,自然知道這幾年崛起的雲來飯店。”紅梅從容地泡茶,語氣柔和緩慢。
“聽說過,亦去吃過他們的飯菜。很是美味。”陳秋娘喝了一杯。這紅茶使用這種泡茶方法自然不能泡出紅茶真正的味道。但這樣一泡,紅茶的滋味便更純了。
“公子可有去過豪門盛宴?”紅梅又遞過來了一杯茶,白白的瓷杯裡,紅湯盪漾。
陳秋娘接過來,搖了搖頭,說:“豪門盛宴哪裡是我這種隨遇而安之人所能去的。”
“豪門盛宴卻是真風雅之所了。”紅梅說。
“哦?姑娘似乎是去過了?”陳秋娘故作驚訝與紅梅攀談,實際是想了解一下江帆這幾年的活動軌跡,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昔年那個話多的可愛少年,如今爲何這樣滄桑。
紅梅點頭,說:“這兩年我跟着公子走南闖北,去過一次渝州的豪門盛宴。”
“昔日在蜀中,我聽聞豪門盛宴卻是眉州鎮最好了。”陳秋娘將杯中紅茶飲下,這才緩緩地說。
紅梅搖搖頭,說:“公務在身,公子也不能前去。”
陳秋娘“哦”了一聲,兀自又喝了一杯茶,那紅梅卻是笑了笑。說:“公子怎麼就只喝茶呢?這些糕點也是不錯的。”
“這茶實在好喝。”陳秋娘只好說。
紅梅笑意盈盈,陳秋娘這纔不好意思地拈起了糕點品嚐一番。對糕點讚不絕口,其實她自己清楚這些糕點的做法都來自於豪門盛宴,只是味道有點不對罷了。
“糕點師傅真是厲害啊。”陳秋娘吃完了兩塊糕點後,喝着茶讚美。
“是公子差了人刻意去豪門盛宴吃了一個多月,回來琢磨的。”紅梅說。
“你家公子的故人難道是豪門盛宴的廚師?”陳秋娘恍然大悟的樣子。
紅梅搖搖頭,說:“我看你也是我家公子重要的客人,便與你說,千萬不要好奇去詢問我家公子的故人是誰。”
“多謝姑娘提醒,蘇文英謹記。”陳秋娘長身而跪對紅梅行了稽首禮。
紅梅大驚,說:“蘇公子,這萬萬使不得。”
“姑娘受得起。”陳秋娘攏了衣袖笑道。
紅梅正欲要說什麼,就聽得外面院子裡有人在說話,還有馬匹嘶鳴的聲音。紅梅一頓,便說:“是公子回來了。”她一邊說,一邊就站起身躬身迎了出去。
陳秋娘亦站起身來,心裡還在想:這江帆在這滄州府到底擔任了什麼職務?而他到底有沒有認出她就是陳秋娘?
她一邊想,卻也一邊起身整理衣衫出了正廳站在廊檐下。其時,江帆正好從外院繞過照壁進來,走得極快,一襲紫色斗篷竟被他走得飄逸。紅梅迎上去接過他手中劍,問:“公子,蘇公子來了。”
江帆擡頭看到陳秋娘,脣邊露出一抹笑,說:“江某還在擔心公子不肯來我梅園做客呢。”
“江公子盛情相邀,在下怎可辜負美意。何況這大雪天,得遇一知己,紅泥小火爐,飲一杯,實乃人生美事。”陳秋娘在廊檐下朗聲說。
江帆笑了笑,對紅梅揮揮手,說:“你去準備晚飯,蘇公子乃蜀中人士,就蜀中菜式的口味吧。”
“是。”紅梅行禮,爾後又問,“可要召誰來伺候?”
江帆略一沉默,說:“讓綠歌來。”
紅梅恭敬地說:“是。”然後,就提着江帆的寶劍徑直轉了方向往西廂房去。江帆則是大步走上來,在門口脫了馬靴,便有婢女早就捧着溫熱的水與毛巾過來。先是爲他洗了臉,退下去了,便是另外兩個婢女捧了毛巾熱水過來爲江帆洗了腳,爲他換上乾淨柔軟的鞋子。
江帆站起身來,將斗篷脫給兩個婢女,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來打擾。婢女們退下了,江帆笑着說:“蘇公子,裡面請。”
“江公子,請。”陳秋娘做了請的手勢,兩人相視一笑,笑呵呵地步入了正廳。陳秋娘剛在軟墊上坐下來,江帆就開始燒水洗杯子,等水開的間隙,他就開門見山地說:“我一瞧,便覺得是你了。”
“我?”陳秋娘一驚。她自信自己在易容術方面的天賦,不會被人認出來,這江帆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因爲他學過易容術的緣故?
“有人讓我照顧你。”江帆斜睨在軟墊上說。
“誰?”陳秋娘一臉驚訝。
江帆抿了脣。說:“你的一位故人了。說孤光公子的徒弟在闖蕩江湖。可能會去北方晃盪,讓我們都警醒點,看着點。那小丫頭雖然易容術不錯,身手還可以,但江湖經驗少,腦子缺根弦,讓我們大家看緊一些。”
“誰說的?什麼腦子缺根弦。這種話也能說?”陳秋娘忽然就火了,能說出她腦子缺根弦什麼的。這些事活脫脫是陸宸或者張賜,亦或是自己的二貨師父乾的。
“你能有幾個故人啊?你的故人又幾個有這樣的能力啊?”江帆語氣裡很是鄙夷。
陳秋娘不甘示弱斜睨一眼,說:“哼,那門口要飯的也還有好幾個故人呢。我怎麼就不能有幾個故人呢?”
江帆抿了脣,說:“還真像是那人說的,你脾氣還不好。”
“我脾氣怎麼不好了?”陳秋娘嘟了嘴,反正現在她不用扮成貴公子了,江帆已經知道她是浮光公子的徒弟了。
“看看,我才說了兩句,你就說了一大堆。”江帆嘖嘖地說。無比優雅地開始洗茶杯。
“那是你說話帶侮辱性,士可殺不可辱。”陳秋娘斬釘截鐵地說。
“我是原話轉達。你的故人就是這麼說的。”江帆很委屈地撇撇嘴。
陳秋娘佯裝生氣地“哼”了一聲,說:“到底是誰啊?是我師父,還是張賜?或者陸宸?”
“小姑娘膽子挺大嘛。竟然質疑自己的師父,還直呼這些有名望的人的姓名。”江帆哈哈笑,這笑聲爽朗倒是有了當年那個少年的影子了。
“到底是誰嘛?江公子講一講了。”陳秋娘語氣不知不覺就撒嬌了。
江防漫不經心地洗了洗杯子,又用勺子舀出些許的紅茶,放到茶杯裡,才說:“張佑祺呢。說實話,我還不知道那麼個冷麪的人還能說出這種話,若不是他的貼身侍衛送來的信,又是他的親筆筆跡,我還真不相信呢。”
“張賜?”陳秋娘其實也猜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張賜,就該是她師父了。
“嗯哼。”江帆點點頭。
陳秋娘斜睨了他一眼,說:“江公子,你告訴我,他具體都說了啥?你若告訴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紅茶的新式泡法。”
江帆手一頓,看了看她,疑惑地說:“沒聽說你師父懂茶啊。”
“我自己懂,不行啊?囉囉嗦嗦,還將門之後,江湖俠客呢。你到底說不說啊。”陳秋娘聲音提高了八度,有點強詞奪理了。
江帆不怒反笑,說:“原來蘇櫻姑娘也聽過我的威名。”
陳秋娘對着他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江帆哈哈笑,說:“張賜說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丫頭,易容術了得,又是浮光公子的關門弟子。但江湖經驗不足,對周圍的一切充滿好奇心,這一次恐怕要來邊城,要我們邊城的弟兄看着點,一旦發現你,就保護一下,邊城情況複雜,危險得很。”
“我都會易容術,你們怎麼發現我?他沒有說麼?”陳秋娘很疑惑地問。
江帆聽到這個問題變了臉色,隨後蹙了眉,一言不發地泡好了一壺紅茶,才小聲地說:“張賜說了,你的眼睛跟我們一位故友一模一樣,即便眼睛會變,但那眼神卻一點都不會變。”
“呀,看來我修煉得不夠。”陳秋娘這句話可是誠心說的。
“你修煉得很好了。是我們記得太清楚了。”江帆嘆息一聲,爲她捧了一杯紅茶。
陳秋娘接了過來,他卻是直直地瞧着她的眼睛,說:“這幾年,我找了那麼多人,只有你的眼睛眸光最像她。難怪張賜會直接就說你像她。”
“她,是何人呢?”陳秋娘怯生生地問。
江帆不語,門外卻有怯生生的女聲,說:“公子,綠歌前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