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一路喋喋不休,卻都是自顧自話,且話語內容跳躍,零零碎碎的話語,半懂不懂的。陳秋娘思前想後也沒聽出個名堂。
“呀,小夥子挺厲害的啊。”醫館的老大夫仔細檢查柴瑜的傷勢,來了這麼一句。
“過獎了,我向來就是這麼助人爲樂,背一個受傷的人來醫館是我等俠士之人的本分。老先生,你這麼說,我真不好意呢。”柴瑜沒說話,江帆直接就哈哈地說,還摸了摸腦袋,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陳秋娘坐在醫館的凳子上,渾身無力地靠着桌子,正在思索江帆與那表公子陸宸的對話,聽得這麼一句,不由得翻白眼鄙視江帆。
胖子到底實誠,被小童處理傷口,也不忘了實誠地指出:“劉大夫讚的就不是你。”
“你又知道了?我江帆一代俠士,多少江湖俠士交口稱讚的......”江帆又喋喋不休,連那老大夫都看不下去了,插了一句:“這位少俠,我讚的確實不是你。”
“哦!”江帆尷尬卻也只是一瞬,立馬就換了泰然的模樣,風馬牛不相及地安慰老大夫:“沒關係,是你不瞭解我,真的,如果你瞭解我的話,你肯定沒法不讚美我....”
江帆同學不遺餘力地讚美自己,聒噪得陳秋娘頓時都沒法好好思考了。連休養極高的老大夫都不得不停下來,忍無可忍地說:“請保持醫館的安靜。”
“好吧,老人家,等你忙完,我們好好的來談談,談談這世道、這人生、這理想.....”江帆還很遺憾的語氣,顯然沒說夠的樣子
。
老大夫多好的休養啊,都被逼得怒目圓瞪,竭力剋制地說:“請出去。”
“好好好。”江帆脆生生地答應,蹦?着出去了。
陳秋娘這才聽得老大夫深深吐出一口氣,咕噥一句:“現在年輕人。”隨後,他又搖搖頭,繼續爲柴瑜治療。
柴瑜躺在牀上,身上多處傷,血染了衣衫。他臉色煞白,嘴脣都起了皮。陳秋娘靠着桌子,隔了一段距離看着,心裡全是疼痛。
“別擔心。”柴瑜趁着老大夫拿藥的間隙,略略轉頭,低聲安慰陳秋娘。
“小夥子,你傷勢重,別說話,別動。”大夫嚴厲地說。
“嗯。”柴瑜轉過頭去,老老實實接受治療。
這會兒江帆不在了,老大夫卻自言自語了,多數是讚美柴瑜的,說這傷勢嚴重、失血過多,他卻還能意識清醒,不叫一聲疼,現在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
“丫頭,回頭要多給他補一補,他失血太多。”老大夫做好了包紮,直起身來一邊捶腰,一邊對陳秋娘說。
“嗯,好的。謝謝劉大夫。”陳秋娘支撐着站起身來,十分有禮貌地回答,然後走上前看了看柴瑜。他終於是支撐不住,合上了眼,沉沉睡了。
陳秋娘這才向老大夫施禮,說:“感謝劉大夫治好我小哥哥,不知道這診金藥費是多少。”
劉大夫轉過來正在默算,門外的江帆一下子就蹦?進來,說:“劉大夫,這錢我給,我給,我給。”
“年輕人,做事穩重點,別一驚一乍的。吵着病人了。”劉大夫板了一張臉,顯然對江帆突然的打斷很不高興。
江帆嘿嘿笑了兩聲也不介意劉大夫的態度,就站在一旁等他計算出診金和藥費。
陳秋娘卻始終覺得這事欠妥,對方救了他們,又要出診療費,這沒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實在不妥當
。何況,這欠的就不僅僅是錢,還有情誼等東西了。所以,她思考了片刻,說:“江公子,你救了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診療費怎麼可以讓你給呢。”
江帆一張純真的臉,撲閃着大眼睛,笑嘻嘻地說:“你莫要跟我太客套啊。這是我的任務呢。完不成會被人笑的。”
“任務?什麼任務?誰給你的任務呢?”陳秋娘索性趁熱打鐵,立刻就將心中一直縈繞的疑問擺出來,也想證實心中的猜測。
“嗯,任務肯定是秘密。既然是秘密任務,那麼,佈置任務的人就不能告訴你的哦。”江帆得意洋洋地說。
“不用你說,都能猜到了。”胖子脖子纏了白布,將一碗藥盡數喝下,對江帆撇撇嘴。
“呀?胖哥,你不簡單啊。來,跟我說說。”江帆驚訝地叫道。
“出去。”劉大夫終於無法忍受,壓抑地吼了一聲,隨後又指了指柴瑜,說,“讓那孩子好好休息。”
“哦。”江帆耷拉着腦袋,跨步出去。
陳秋娘沒傷,胖子傷勢很輕,也一併被劉大夫叫到大堂裡去了。江帆還是好奇,就拉着胖子問。陳秋娘在一旁靜聽,想知道胖子的推測跟她是否一樣。
“這很簡單啊。你跟表公子熟悉,那任務肯定是張府的人派給你的啊。”胖子很得意地說。
“呔,這江湖上都知道啊。我是張府的人,只有張府的人可以給我派任務。其餘的,就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放在眼裡的。我可是少年英雄......”江帆又開始自吹。
陳秋娘本來認真聽着兩人的對話,試圖找出蛛絲馬跡來證明猜測,但看這江帆的話語,馬上就要跑題很遠了。她立刻就問:“那到底是哪一位派給你的任務啊?”
“不告訴你們,有本事自己猜。”江帆得意地一蹺二郎腿,挑釁地看着胖子和陳秋娘。
“哼,張府那麼多位主子,誰猜得着。再說了,就算我們猜着了,你也可以不承認啊。”胖子立刻就指出來。
陳秋娘也在一旁點點頭,激將法說:“就是,我們猜着了,你也大可以不承認
。”
江帆少年心性,氣得跳腳:“我是那種人嗎?我根本就不是。你們猜着了,我就承認,行不?給你們三次機會,三次都沒猜着,可就不能猜了。開始猜,第一次機會。”
“好像是保護陳姑娘的,三小姐。”胖子舉手回答,自信滿滿。
“錯,錯,錯。”江帆得意地搖頭,說,“第二次機會。”
“六小姐。”胖子又說。
“錯錯錯。第三次機會啊。”江帆更加得意。
胖子沉默了好一會兒,纔不確定地說:“那就是江航統領,我聽陳姑娘說,他們認識的。”
“錯錯錯,我哥那種人只會聽命行事,即便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他也笨得很,怎麼會想到叫他玉樹臨風、功夫了得的弟弟去保護呢。哈哈,你的機會已經用完。”江帆跳來跳去,孩子心性,倒是十分率直。
陳秋娘這會兒大概有譜了,這派任務給江帆的不是張賜,就是張老夫人。這兩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一方面說話做事都刻薄到家,用金錢把恩情啥的一筆勾銷了,這另一方面又派人保護。
這葫蘆裡賣的到底什麼藥呢?陳秋娘是想要弄個明白,不然這一顆心中是懸着,她可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滋味。
所以,她便笑着說:“那是他的三次機會,江公子,我三次機會還沒用呢。”
“哪能這麼耍賴的。要知道,早就讓你一邊去,不許聽他問了。”江航不許,陳秋娘軟硬磨了一會兒,才磨出一次機會。
“是老夫人吧?”陳秋娘問。
“錯錯錯,老夫人哪裡有心思管你一個小丫頭呢。”江帆哈哈笑。
陳秋娘心中有底了,這江航的任務十有八九是張賜派的。只不過,這人真讓她看不懂了。之前自己說的永不相見啥的,還派人送銀子來了斷情誼什麼的。
“哎,陳姑娘,你該猜二公子的,你不還認識二公子嗎?”胖子好心提醒
。正在哈哈笑的江帆一下子笑不出來了,立刻垮了一張臉,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好呀,好呀,你小小年紀,就這麼耍陰謀。難怪陸宸說要少跟你說話,言多必失。我對你多純真率直啊。你給我耍手段,哼哼。簡直是沒法做朋友。”
陳秋娘自然不承認自己是挖了陷阱給江帆跳,便一副受委屈的無辜模樣,說自己委屈,說江帆想多了。江帆小孩子心性再三確認,在仔仔細細地研究了陳秋娘的神色之後,認爲陳秋娘沒有說謊,這才相信她是受委屈,又向她道歉。
“你們這些權貴之人,都喜歡玩手段,就覺得別人也在玩手段。”陳秋娘還委屈地倒打一耙。
江帆這會兒手足無措,恰好陸宸從屋外笑着進來,說:“小帆,你終究是太直,忘記我的叮囑了。”
“你小人之心了。”江帆不悅地說。
陸宸搖搖頭,卻對陳秋娘說:“小柳郎中還在張府,聽說你遇襲的事,十分擔心。他這會兒要回柳村,我這就來接你過去。你與他一併回柳村,我們也放心些。”
陳秋娘自然是想回去,之前還一直在琢磨等柴瑜治療完畢,這邊的事略微理清楚,她就速度去找馬四爺,趕快回柳村,不然家裡人肯定很害怕,很擔心。
“承哥哥要回去了?可是——”她看了看屋裡,心裡自然是放不下柴瑜。
“你不必擔心,那小兄弟是因張府婢女的不檢點受了傷,張府會負責到底的,我會讓江帆在這裡保護着他的。”陸宸立刻就說。
“憑什麼是我?憑什麼是我?這不公平,不公平,我不就抽籤輸了嗎?說好的只有一個任務的,你們能言而有信點麼?”江帆喋喋不休。
陸宸直接無視江帆的存在,徑直對陳秋娘說:“走吧,柳郎中還等着呢。”
陳秋娘知道陸宸說得在理,卻又覺得沒等柴瑜醒來,就這樣走掉,實在不太好,便一時猶豫了。陸宸卻是看出端倪,說:“這天色不早,你家裡老老小小卻是看着你的。”
陳秋娘瞧了瞧天色,也不得不走,便再三請求劉大夫,若是柴瑜醒了,幫忙轉告,就說後天趕集日,她就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