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看成功勾起了這泥瓦匠的興趣,她卻不繼續說下去了。只瞧着他說:“我爲啥要告訴你呢?”
“不說拉倒。”泥瓦匠氣鼓鼓地說。
陳秋娘向陳文正使了個眼色,陳文正也極其聰明,站起身來,說:“小秋,既然劉師傅沒合作的意思。我們去拜訪李師傅吧。我那幾個圖紙正好給李師傅看看,當作見面禮了。想必李師傅很樂意給我們打個折的。”
“是,公子。”陳秋娘也站起身來。
“哎,陳公子,好說好說啊。”這劉姓泥瓦匠立刻起身招呼陳文正。
陳文正也是嘆息一聲,說:“先父過世後,我便沒再經營這飯店,如今要重新開張,卻也不是小打小鬧,我這會兒要訂一批新型的竈,一開始就想到了劉師傅。劉師傅的水平之高,十里八鄉都聞名的。我也想着只有劉師傅才能做出我所構想的。”
陳秋娘暗歎這陳文正也是人精,這話又不說透。明白人卻知道包含了兩層意思,一是說我陳家客棧以前也是連成都府都知道的,如今新開張,雖然有點緊迫,但你害怕賺不了錢,少了你這竈錢?第二層意思是說我手裡有新型圖紙啊,劉師傅你想不想要啊?
“陳公子,這好說好說,你要什麼樣的竈,我都能給你做出來。只是這價格成本什麼的——”劉師傅顯出爲難。
“只要劉師傅能做得出來,以後我開分店的這種竈都找你定製。而且我的飯店的竈一律打上劉師傅的名號,以後這種新型的竈就是劉師傅你發明的了。”陳文正開門見山,畫了名利以誘惑。
泥瓦匠沒再說話,但神情裡全是猶豫。陳秋娘則趁機起身,說:“公子,若是劉師傅肯的話,我們可以用飯店股份來做工錢。這股份嘛,根據持有股份的多少。年終可以按照飯店的收益分紅。當然,若是劉師傅不願意,我們還是付給他工錢就是。”
“劉師傅,我書童說的這個。你可有興趣?若是沒有,我們就去拜訪別人了。時間緊迫,不能浪費時間。”陳文正隨即吩咐盼清掌燈,作勢就要往屋外走。
那泥瓦匠一下子攔住,說:“陳公子何必這樣着急,沒好好說說價錢這就走了。”
“你剛纔說了成本一起,一兩銀子一個小竈,還要先付錢,後做竈。說實話,價格略貴。但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出我想要的竈,我就要先付錢給你,這個規矩,我就沒法接受了。”陳文正說。
那泥瓦匠立刻就回答:“我這些年都是這樣規矩,做出的東西從來對得起價格。”
“我們也是聽說劉師傅從不欺東主。做出的竈好得很,也才第一時間想到來拜訪您。但是,劉師傅可想過這一次,我們要做的東西都不是您平常做的那些,萬一你做砸了呢?你一做砸,就會影響我們開業的時間,這個損失。我們可承擔不起。所以這先付錢的事,我們是接收不了的。非但接受不了,還真怕一旦沒成功,影響飯店開業。”陳秋娘插了嘴。
那泥瓦匠已經有些被繞暈了,只一門心思想要知道什麼新型的爐竈,便急忙說:“只要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出,這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至於付款,你們收到我的爐竈,再付款也不遲。”
陳秋娘聽得這泥瓦匠這麼說,立刻就追問:“劉師傅此話當真?”
“自然真的。你這小童這般懷疑我。欺人太甚。”泥瓦匠有些惱怒。
“小秋,不得對劉師傅無禮。”陳文正裝模作樣地呵斥。隨即又對那泥瓦匠拱手行禮,說,“多謝劉師傅成全。”
“公子,你就是人太好,書生意氣。這在商言商,又怎麼是對劉師傅無禮呢。”陳秋娘嘟囔,爾後又說,“飯店開業可有老爺幾個好友的鼎力支持。我們若是不能如期開業,可對不起那幾個老爺呢。再說,我們現在拿着那幾個老爺的錢,總不能不謹慎使用。在這裡也只能對‘劉師傅’做一回小人了。”
這話也是說給這劉師傅聽的:看吧,我們不是沒有錢。相反,我們還有幾個有錢的投資人。我們現在拿得是投資人的錢,不是自己扯攤子,所以用錢要謹慎。
陳文正點了點頭,有些爲難地瞧着泥瓦匠,說:“劉師傅,我們還是按照規矩來吧,你可有異議?”
泥瓦匠的智商哪能比得上陳文正與陳秋娘,雖然言語上仍有掙扎,但基本上已經被繞進來了。所謂的按照規矩辦,實則是按照她制定的規矩來辦了。
於是,在陳秋娘的步步緊逼裡,這泥瓦匠答應貨到付款。然後,陳秋娘又提出萬一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夠好,咋辦?
咋辦?這裡劉師傅又與陳文正簽訂了合同,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夠好。劉師傅依舊暈了,陳秋娘強盜一樣地提出違約金協議,他居然答應了。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或者完成得不好,付違約金一兩銀子。理由是她的設計是新穎的,若是被劉師傅看了,卻還不能如約完成,她也是有損失的。
陳文正在一旁都看得驚訝連連。陳秋娘卻已經寫好了違約協議,讓劉師傅摁了手印,簽了字,並且還請了附近米鋪老闆來做第三人見證。
米鋪老闆一邊作見證,一邊瞧那劉師傅好幾眼,問了兩三回:“老劉,你身體最近咋樣了。”
泥瓦匠被問得莫名其妙,只說還好啊,沒見得有什麼異樣。
之後,陳秋娘又談到付款方式,股份付款和現金付款,任選其一。劉師傅大約是覺得金錢在手裡才安全,所以選了現金付款。
陳秋娘也拿出事先擬定的條款簽訂了付款方式。那米鋪老闆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連忙問陳文正:“你家飯店開業,這股權什麼意思?”
“就是以飯店資產爲主,分成很多份兒,公開發售。不像過去,只在幾個合夥人之間。現在人人都可是合夥人,只要你買了本飯店的股份,哪怕只有一股。”陳文正說。
“這,多少銀子一股?”米鋪老闆顯然比泥瓦匠通透得多,覺出這飯店可以玩一玩。
“五日後是預售期,屆時會公佈的,還請老闆大駕光臨。”陳文正一拱手作揖,端出一副“商業機密,無可奉告”的架勢。
“行行行,我到時候來瞧瞧。”米鋪老闆笑嘻嘻地說,爾後又問還需要見證麼?若是不需要,他要先回去了。
陳秋娘說沒事了,對他再三感謝。
等那米鋪老闆走遠,泥瓦匠才問:“那新竈圖紙呢?”
“我還是先回答你風箱的事吧。過去的風箱沒有刻度,沒有嚴格控制風力大小,就不好掌控火候。現在我家公子設計的這個竈,也用風箱,但是採用出風口與進風口的計算,與拉力大小相關。按照這種計算,這個定做的風箱用於竈,就可以嚴格控制火的大小,控制火候。我知道劉師傅不僅僅是泥瓦匠,我也打聽過,你弟弟就是有名的鐵匠。這種風箱的計算圖,就算是我家公子送給你們兄弟的見面禮吧。至於新造圖紙,我覺得我也要小人一把了。”陳秋娘說得一套一套的。
泥瓦匠又覺得暈了,只拿着陳秋娘遞過去的設計圖和計算圖看來看去,說:“你們要待如何?”
“對不住了,劉師傅,我們也做生意的,難免要在商言商。如今,關於這個新型的爐竈,還要籤個協議。在做好之前,這設計圖紙所有權是我的,不得用於爲別人製造,在做好之後,這設計圖紙的人就是劉師傅了。我這個協議很划算吧。你放心,你交貨之日,我們會親手撕了我手裡的這一張協議的。從此之後,這設計的人就是劉師傅。”陳秋娘又一陣說。
那劉師傅點頭同意,便先查看了圖紙,直直說了三個妙,便三下五除二地簽了協議。
三人有趁機讓劉師傅叫了他弟弟來。他弟弟是個鐵匠,雖然不算有名,但鋪子還是開了十幾年了。陳秋娘依舊是忽悠的箇中高手,拿了個目前虛無的股權,一分錢的定錢都沒有下,讓人鐵匠給打幾口鍋,配那新型爐竈。
那打鐵見自家哥哥都那麼做了,他亦覺得有道理,便也簽訂了協議。
與劉家兄弟敲定了新型爐竈與鐵鍋的事。三人便掌燈回雲來客棧。入夜的六合鎮,夜生活其實不算豐富,三人又走的是匠人所居住的技工坊,幾乎見不到什麼人。
走了一陣,盼清忽然停了腳步,靠近陳秋娘和陳文正,低聲說:“好像有人跟着咱們。”
陳秋娘腳步一頓,略靠近盼清,低聲問:“幾個人?”
盼清低聲說:“我沒多少拳腳功夫,不知道,但就是感覺有人跟着我們。”
“裝作不知道,走走看。”陳文正雖爲讀書人,卻身在這個尚武的年代,身上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懦弱之氣。
“嗯。”陳秋娘也贊同,於是三人像是沒事人一樣,提着燈籠從技工坊出來,拐入了秀水街。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