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二一拍桌子,杯兒盤兒全都跳了起來,把蘇樂嚇了一跳。
朱老二道:“跪下,給我敬酒!”
蘇樂道:“不會吧,這麼老套?鞠躬唄!”他這輩子在老媽面前也沒跪過,都什麼時代了,還來這套。
朱老二道:“不跪拉到!”
蘇樂道:“咱可事先說好了,我要認了你當師父,你什麼都得教給我,廚藝、武功、殺豬刀法,你要是敢有絲毫的保留,我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小嬌姐!”
“你大爺啊,太毒了你!”
蘇樂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跪倒在朱老二面前:“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朱老二接過那杯酒,抿了一口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那啥,你自己選得,我沒逼你哦!”
蘇樂很快就懂得了朱老二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拜師之後的第二天,三點鐘他就開始陪同師父一起殺豬,和過去朱老二在前面殺豬,蘇樂拎着酒瓶跟在後面不同,從當天開始,朱老二就將殺豬刀遞到了蘇樂的手中,今天待宰的豬並不多,只有四頭。已經全部被摁在了鐵架上。事實上朱老二的殺豬大棚承包期也跟食堂一起到了,殺豬業務銳減,再有兩天就徹底歇菜了。
蘇樂握着殺豬刀:“師父……”
朱老二給他遞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你不是常說自己手下也有幾千條性命了嗎?”
蘇樂笑了笑,顯得有些心虛,他過去常說自己手下有幾千條性命,可那是殺雞宰魚,豬這麼大的牲畜還是第一回面對。
朱老二道:“沒分別啊,瞄準咽喉下刀,一刀捅進心臟,下刀的要領就是穩、準、狠!抓住這三個要領,你就能做到不費吹灰之力。”
蘇樂朝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頭大白豬走去,大白豬看到那明晃晃的殺豬刀,沒命地叫了起來,悽慘的聲音讓蘇樂頭皮發麻。
朱老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記住,盯住它的眼睛,別害怕,別手軟!”
蘇樂雖然把朱老二所說的每個要領每句話都記在心底,可是到了真正動手的時候就忘了個一乾二淨,湊近大白豬,一刀朝着它的咽喉捅去,鋒利的殺豬刀竟然沒有戳破豬皮,蘇樂的手夠穩,落刀點也非常的準確,可是他不夠狠,出刀的力度遠遠不夠。
大白豬發出一聲撕裂夜空的慘叫,朱老二道:“別把它當成豬,相當一個成功的廚師,面對食材的時候決不能擁有同情心,這是一個廚師最基本的素質。”
蘇樂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一橫,握刀在手,強迫自己不去聽那幾口豬的慘叫,一刀戳了進去,殺豬刀藉着前刺的力量,輕鬆穿透了豬皮,穿透了大白豬的肥膘血肉,刀尖突破了大白豬的心臟,並深深貫入其中,大白豬的慘叫聲嘎然而止。
蘇樂抽出殺豬刀,一股血箭射入他腳下的搪瓷盆。
濃重的血腥味道沖鼻而來,卻讓蘇樂的精神爲之一振。
朱老二靜靜觀察着蘇樂的一舉一動,蘇樂雙目中驟然迸發出的光彩讓朱老二心中一驚,他發現此刻蘇樂的目光中沒有任何恐懼的存在,展示出來的是興奮和狂熱。
仍然是第一監獄門前的這條道路,蘇樂圍繞這裡開始他的晨練,四圈不變,但是他的小腿上各被綁上了三公斤的鉛袋,朱老二針對他的特點制訂了一系列的強化訓練課程,奔跑的目的並非是追求速度,而是要讓他學會控制呼吸,強健他的體魄,一個一流的廚師不僅僅要擁有高超的廚藝,更要擁有健壯的身體,不然又怎麼能承受高負荷的工作。
買菜買面的工作已經全部落在了蘇樂的肩上,蘇樂也習慣了這百餘斤的負重奔行。回到肉聯廠食堂,天色剛剛放亮。
朱老二穿着他標誌性的條紋大褲衩,和蘇樂一起來到房頂,朱老二道:“中華廚藝博大精深,我師父在世的時候,經常拿廚藝和武功相比,他認爲廚藝的門派數倍於武功,放眼天下,幾乎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幾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那麼一點廚藝,可是真正能將廚藝研究到出神入化的地步的高手確是屈指可數,真正的美食高手,可以做到化腐朽爲神奇,修煉廚藝,有人講究修身,有人崇尚修心,我始終認爲真正高超的廚藝必須要做到身心合一。廚師必須要有一顆包容之心,冷靜之心,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心態平和,不嫉妒、不排斥、取人之長補己之短,對於各方菜系兼收幷蓄,融匯到自身的實際操作中,方纔可以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
朱老二道:“我加大你的運動負荷,鍛鍊你的身體,目的不僅僅是讓你擁有一個強壯的體魄,更是要磨練你的意志,做任何事首先都要擁有一個好身體,要有自保的能力,開店迎客就少不了麻煩,遇到麻煩,不可能事事都去找人民警察,多數的時候還得依靠自己。”
蘇樂笑了起來,對師父的這番話他表示認同。
朱老二道:“我今天教你太極拳!”
蘇樂道:“師父,咱們只剩下二十天了,太極拳可以以後學,還是多花點時間在廚藝上面吧。”雖然嘴上說要跟沈家父子拼個兩敗俱傷,可蘇樂潛意識裡還是想贏,年輕人誰沒有好勝心?而且蘇樂始終認爲自己的廚藝並不算差,同齡人比賽,並不是沒有機會。
朱老二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的深奧玄虛,其實最早的太極拳卻是張三丰從和麪中悟出來的。”
朱老二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微張開,雙腳分開平行,接着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掌與面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從太極的起手式演起,朱老二道:“那張三丰最早曾經是個和尚,在少林寺廚房裡打雜和麪,後來機緣巧合學得上乘武功,可以說他的武功基礎全都在少林寺的廚房內打下。太極以柔克剛的功夫正是在揉麪中悟出,你師姐能夠一次和麪一百多斤,絕不是憑藉着一身的蠻力,而是利用太極巧勁,根據發力的不同,手法運用的不同,麪糰可以揉出不同的質感,或柔軟疏鬆,或勁道十足!”
朱老二所教授的東西,可謂是徹底顛覆了蘇樂過去對廚藝的概念,刀法是朱老二教授的重中之重。
朱老二道:“刀法絕非是單純用刀,多數人提到刀法,視角就盯在這把刀本身。”朱老二從砧板上拿起菜刀:“其實刀法的第一步卻是觀察食材,必須要了解食材本身,然後才能確定用刀的方法。這裡又存在一個食材選擇的問題。古文有云,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稟賦,雖孔孟教之,無益也;物性不良,雖易牙烹之,亦無味也。指其大略:豬宜皮薄,不可腥臊;雞宜騸嫩,不可老稚;鯽魚以扁身白肚爲佳,烏背者,必倔強於盤中;鰻魚以湖溪游泳爲貴,江生者,必槎丫其骨節;谷喂之鴨,其膘肥而白色,壅土之筍,其節少而甘鮮;同一火腿也,而好醜判若天淵;同一臺鯗也,而美惡分冰炭,其他雜物,可以類推。”
朱老二所說的這番古文字出自隨園食單,他一口氣就背了出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蘇樂的面前顯示自身的古文功底。朱老二道:“瞭解食材,選擇上好的食材,然後才能選擇用刀的方法。我們廚師常用的刀法又可以分爲,直刀法、平刀法、斜刀法、剞刀法,每種刀法又有細分,這四種刀法中剞刀法最爲花哨,也最容易奪人眼球,在公衆面前展示,容易博得衆人喝彩,並非短時間可以修習成功,所以我們的重點就放在前三種刀法。”
蘇樂道:“我切菜也有十多年了,多少還是有點基礎的。”
朱老二在他頭上給了一個暴慄道:“你這小子多點虛心好不好,切菜的時候講究三大要素。力通指腕、氣貫刀尖、專心致志。這三點說起來簡單,可真正能做到的沒幾個。”他隨手拿了一根萵筍放在砧板上,左手按住萵筍,中指關節抵住刀身,右手持刀運用手腕之力跟隨着左手向後方移動,這是直刀法中的切,在這種刀法中,左手向後做等距離移動是保持刀口形狀整齊均勻的關鍵所在。隨着朱老二左手移動距離的不同,所切出的萵筍片厚薄也出現了相應的變化。
朱老二道:“其實這些刀法你都不陌生,但是你用刀的時候有沒有去用心?有沒有想過你切好原料下一步去做什麼?選擇一把適合自己的刀,找準自己用刀的節奏,那麼恭喜你,你的刀法就已經有所小成了。每個刀法高手都有自己的特點,所謂的特點其實就是他獨有的節奏。”
蘇樂道:“刀法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朱老二愣了一下,不知這小子爲什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反問道:“你以爲呢?”
“手中無刀,心中也無刀!”蘇樂揹着雙手洋洋自得地看着朱老二。
朱老二把手中菜刀狠狠插在砧板上:“以爲你是獨孤求敗?趕緊把那二十斤肉餡先給我剁出來!老子中午趕着用!耽誤了我的生意,我一刀把你變成東方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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