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樂和莊大方被請到了雅間就坐,蘇樂顯得有些矜持,莊大方可不管那套,拿來菜單,點了蝦餃、蟹粉湯包、腸粉、叉燒包、一壺頂級的碧螺春。
苗青鈺讓服務員
好好招待他們,自己先回了辦公室,讓蘇樂吃完來辦公室見她。
聽雨軒的蟹粉湯包果然名不虛傳,籠屜看起來雖然很大,可一籠只有六隻包子,籠屜端上來之後,先給他們上了一塊熱毛巾,擦淨雙手,然後用兩隻手抓起包子,抓湯包也需要技巧,一手抓住湯包上方的皺褶,一手平伸輕托起湯包的底部,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裡面稍稍冷卻,然後用湯匙盛起,先將薄薄的包子皮咬破,再吸取其中的湯汁,最後才能將包子入肚。如果不會吃,很可能被湯汁燙到,這蟹粉湯包果然名不虛傳,鵝黃溶漿,湯腴味正,湛露瓊卮,湯包內蘊含的鮮香之氣幾乎可以浸潤到每一個毛孔。
蘇樂吃了兩籠,看到莊大方兩籠吃完又叫了兩籠,不由得佩服這小子的食量,他向莊大方道:“老弟,你慢慢吃,我去師姑那裡一趟。”
莊大方吃着湯包根本顧不上擡頭看他:“你只管去,我自己照顧自己,對了,幫我謝謝你師姑。”
蘇樂來到苗青鈺的辦公室敲門後得到允許之後方纔進入,其實這辦公室也按照雅間的風格佈置,只是多了一張辦公桌,透過身後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白河清晨美好的景色。
苗青鈺正坐在電腦前,看到蘇樂進來,她微笑道:“蘇樂,快進來坐!”說話的時候,她也站起身來,將蘇樂請到角窗處的藤椅坐下。
天青色的茶壺中已經泡好了西湖龍井,苗青鈺將面前的兩個茶盞倒滿。
蘇樂捻起其中的一杯,喝了口茶。
苗青鈺微笑道:“聽雨軒的蟹粉湯包怎麼樣?”
“好吃!”蘇樂的評語簡單而樸素。
苗青鈺道:“可惜南武這邊識貨的食客實在太少,這蟹粉湯包有些曲高和寡了。”
蘇樂道:“58一位的價格好像是有些高了。”
苗青鈺眨了眨雙眸道:“58一位的只是普通早茶,蟹粉湯包一籠的價格是128,做生意首先要選準自己針對的客戶羣體,我從來都沒有想把這裡經營成門庭若市的樣子。”
蘇樂爲之咂舌,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了苗青鈺給他們免單,就憑着自己兜裡的二百塊,也只是剛夠一籠的價錢,南武雖然是雲安省省會,可是願意花數百元吃一頓早餐的人畢竟是小衆羣體,聽雨軒的生意冷清也就理所當然了。不過蘇樂也知道這是經營理念的問題,從聽雨軒的精美裝修就能知道,這裡絕不是面對普通大衆消費羣體的,定位就是高檔。
苗青鈺真正關心的還是明天將要到來的比賽:“準備的怎麼樣了?”
蘇樂道:“沒怎麼樣。”
苗青鈺道:“本門後輩內部廚藝比賽往往會考驗兩道菜式,一樣是自選,一樣是命題,今年的比賽是我後媽倡議,但是爲了公平起見,命題權並不在她,據說要在比賽現場幾位評委商量之後投票才能定下,至於自選菜式,你師父到底讓你準備了什麼?”
蘇樂道:“沒讓我準備什麼,到現在都沒跟我說做菜的事兒,每天不是讓我切蘿蔔就是讓我切土豆。”
苗青鈺雙眸一亮:“是不是讓你練習月暈?”
蘇樂嘿嘿笑了一聲道:“我哪有那個本事啊,別說月暈,就算是日暈我也沒練出來。”
苗青鈺點了點頭道:“沒有十年以上的苦功,根本是別想練成月暈的,在我們師兄妹之中,真正能將刀工練到出神入化,化腐朽爲神奇的只有你師父,我的二師兄一個而已。”
蘇樂聽到苗青鈺把師父說得如此牛逼,也是雙目一亮,身爲朱老二的弟子自然感到臉上有光。
苗青鈺道:“我父親生前最欣賞的就是二師兄,但是二師兄性情暴躁,心性不定,他能夠練成一手神奇的刀法和他的天賦有關,即便是我父親在世,在刀工上也未必比得上他。”
這是蘇樂聽到對師父的最高評價,他也認爲朱老二當得起這個評價,一個人能夠將土豆都切出月暈的效果,那刀法幾乎就是非人的存在。
苗青鈺又道:“二師兄雖然刀工出類拔萃,可是他的火工在師兄弟中卻是最弱的一個,在這方面大師兄沈萬堂當屬第一。”
蘇樂不屑道:“就是那個瘸子?”其實沈萬堂怎麼說都是蘇樂的師伯,蘇樂原本不應該對他如此不敬,但是蘇樂對沈家父子的作爲極其反感,心中早已將沈萬堂爺倆定義爲卑鄙小人,言語中自然沒有任何的敬意。苗青鈺對沈萬堂如此推崇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蘇樂就親眼見識到沈萬堂用柺杖抵擋住師父凝聚全部力量的一刀,而且沈萬堂一拐就將青石地面給震裂,單單是這兩次的表現,已經足以證明沈萬堂不僅僅是個廚藝高手,還是一個武功高手。
苗青鈺道:“你卻不知道他的腿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和你師父有關。”
蘇樂並沒有感到太多驚奇,他早就已經料到師父和沈萬堂之間必有深仇,否則沈萬堂也不會不擇手段的報復。
苗青鈺道:“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經想在他們兩人之間尋找一個繼任者,不但要將斬雲刀交給他,而且要將宴喜堂的廚房託付給他。我這兩位師兄都是極其好勝之人,所以他們始終都在拼一口氣。他們兩人一人長於刀工,一人精於火工,兩人的長處又恰恰是對方的短處,我父親在他們兩人之間也是頗爲糾結,難於抉擇,到最後,還是決定讓他們兩人進行一場公開公正的廚藝決戰,勝出者就可以統領宴喜堂的廚房,成爲宴喜堂主廚。”
蘇樂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這場精彩對決,可是從苗青鈺的描繪中眼前已經浮現出那場激動人心的比賽。
苗青鈺道:“二十年前的七月初三,我父親五十歲生日,他邀請了雲安餐飲界的幾位權威人士作爲評判,爲我的兩位師兄的廚藝打分,爲了表示不偏不倚,我父親並沒有參加評審,當時的那場比賽正如所有人預期的那樣激烈無比,精彩紛呈,在命題菜式上兩人打了一個平手,自選階段,大師兄做了一道扒通天魚翅,而二師兄想了一會兒,卻只做了一道普普通通的炒三絲。”
蘇樂在烹飪上雖然纔剛剛入門,可是他卻知道,越是普通的食材,越能夠見到功夫,師父選擇炒三絲這道家常菜,來應對沈萬堂的扒通天魚翅,兩者在價值上擁有天壤之別,表面上看如同自行車和超跑之間的較量,但事實上,師父卻能夠在這道菜中揚長避短,可以充分顯示他出神入化的刀工。雖然在選材上居於劣勢,可最後的效果未必會輸給沈萬堂。
苗青鈺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蘇樂的猜測:“八位評委仍然打成了四比四平局,最後我父親不得不親自出面,他品嚐了兩人做過的菜品之後,說了一句話,他說沈萬堂的刀工不如朱大成,朱大成的火工又遜色於沈萬堂,但是單就這道菜而言,沈萬堂的火工依然出色,但是他刀工上的不足仍然明顯,而朱大成卻可以利用精巧的刀工掩蓋火工上的不足,讓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精巧刀工帶來的爽感上,而忽略了其他,朱大成要稍勝一籌。沈萬堂對我父親的評判結果不服,認爲我父親故意偏袒二師兄,那場比賽結束後不久他就離開了,離開之前還和二師兄發生了一場激烈的衝突,他的腳筋就是那場衝突中斷掉的。”
蘇樂心中一驚,難道說沈萬堂的腳筋是師父砍斷的?如果真的是那樣,難怪沈萬堂會對師父恨之入骨。
苗青鈺對當年那場比賽的追憶,並沒有帶給她太多的情緒波動,也許那件事已經過去的太久,時間是激情最大的敵人,會在不知不覺中將激情消磨殆盡,苗青鈺的目光投向窗外,白河的水靜靜流淌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不知不覺中,她的青春早已不在,苗青鈺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涼感。
蘇樂對苗青鈺始終都保持着警惕之心,雖然他相信苗青鈺就是師父的師妹,可是苗青鈺究竟是敵是友,他還很難確定,雖然蘇樂纔剛剛走出校門,但是他有着在春風街摸爬滾打十多年的經歷,每天都在小東風接觸形形色色的客人,很久以前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判斷一個人決不能只看表面。
苗青鈺自從出現之後一直都對自己不錯,但是她始終都沒有和朱老二見面,換句話來說,師父並不知道她找過自己,她和師父之間究竟有什麼隔閡?明明是師兄妹爲什麼需要回避?
蘇樂道:“師姑,明天就要比賽了,您是不是和我師父見見面,大家商量一下,也好想出更完善的應對之策。”
苗青鈺搖了搖頭道:“你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找過你,如果他知道你跟我偷偷聯絡,十有八九要將你逐出師門。”
蘇樂心說這得多大仇啊,會不會那麼嚴重?看來這苗青鈺和師父之間真有問題,難不成真是老相好?可怎麼看都不像,天鵝雖老畢竟還是一隻天鵝,癩蛤蟆就算褪去那身癩皮,可終究還是一隻蛤蟆?是我眼睛有問題,還是苗青鈺的口味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