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你怎麼忍心就拋棄老母先去了啊……兒啊……”
那個母親抱着蒙着白布的兒子不住的哭泣,她的眼淚滴滴落在花慕容的心田,也讓她的心中酸楚不已。花慕容慢慢走到老母親的身邊,握着她的手,柔聲說:“大嬸,死者已去,您這樣悲傷只會讓他更加放心不下而已。”
“可是,可是我兒子只有二十歲……”大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抓住花慕容的手:“我,我真是不甘心……”
花慕容沒想到會被大嬸一把抓住,神色微變,而當她看到大嬸長有紅點的手臂時終於神色大變。
冷飛絕注意到花慕容的神色,雖然不明白她到底爲何驚慌還是一把把她的手從大嬸手中抽出,而花慕容急忙把手甩開,不讓冷飛絕接觸自己。
“不要碰我。這病有傳染性,不出意外的話,是通過肢體接觸傳播的。現在要迅速把這屍體火化,接觸過病人,或者有傷風症狀的都要被隔離。”
“什麼?”張五毒也變了顏色:“那丫頭你……”
“大嬸,你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死前有什麼症狀?”
“他,他半夜突然一直寒冷,我摸摸他的手,冷的就好像冰塊一樣……”
“發冷?應該是發熱纔對啊!”
“他,他一直喊冷,我怎麼生活也不行……然後,然後就吐血……”
大嬸說着,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而村中所有的人都開始沉默了起來。他們不動聲色的遠離大嬸,而花慕容與張五毒互看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
“若是麻風病的話,應該是發熱纔對,沒有發冷的道理。”
“可不是麻風病的話,究竟是什麼病,居然會因爲接觸不當就傳染?”
“想知道的話,只有親自檢驗了。”
“嗯。”
花慕容他們說着,就準備驗屍,而村長突然出現。他指揮着幾個壯漢把屍體擡走,不顧大嬸的哭喊,冷冷的說:“慕容姑娘說的對——不管是什麼病,爲了防止蔓延,還是儘早火化的好。從現在起,大家都不得與病人有任何接觸,有傷風症狀的人都統一到一間屋子中,有專人進行照顧。若是有人知情不報……別怪我不客氣。”
“兒啊……我的兒啊……”
村長不顧大嬸的哭喊,把她拖了下去,而花慕容雖然心知這是正確的做法,但心中到底有些憐憫。她望着村長,然後問:“若是把屍體給我們檢驗,也許能找出病因。”
“若是找不出病因的話,村子裡的大夫也都染病,你讓我們如何是好?”
“這……”
“靜觀其變吧,丫頭。”張五毒拍拍花慕容的肩膀:“現在擔心則亂,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就看我們誰能第一個解除這場病變好了。”
“若真是麻風病……只怕是我們一個能活不了。”花慕容淡淡說道。!!
花慕容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麻風病是一種傳染力極強,死亡率極高的疾病,若是一個村莊中有一人得病,就算是有最優秀的醫者來治療,怕是所有的人都無法逃脫—
—更別說一般的人對此採取的處理方法都是隔離村莊,讓村民自生自滅。
花慕容精通醫術,熟悉麻風病的症狀,所以知道這樣的病與麻風病並不相似——但是,它的傳染力,死亡率與麻風病相比卻也不低。若是不採取及時措施的話,怕是會很快就在村子裡蔓延,而這個村子就要變成死亡之村……
真是令人頭疼的病症啊……
不知道這樣的病症死的時候會是如何?難道會和……
花慕容想着,眉頭緊緊皺起,神色也很是難看。她一言不發的用生薑水洗手消毒,重複的擦拭她手腕部被那個染病的大嬸觸碰過的部位,而眼神迷離……
她的眼前到底浮現出一個女孩天真明媚的笑靨來。
明衣……明衣……
難道要我再次品嚐失去你的痛苦嗎?
花慕容想着,心情越發沉重,只得藉口屋內不通風就出了房門。張五毒沉重的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臉色也有些難看。待花慕容走後,冷飛絕漫不經心的用樹枝扒拉着火堆,低沉的問:“確實是麻風病嗎?”
“回稟陛下,這一切還未能判斷。按照症狀而言,有六分像麻風病,但剩下的四分卻像是中毒。”
“中毒……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翼王的手筆。這孩子小小年紀,卻沒想到行事如此狠辣,真不愧是冷家的嫡子。”
“陛下……”
“行了,你就不要多禮了,以免暴露你的身份,惹那個丫頭懷疑。”
“慕容那丫頭……不是常人。”張五毒猶豫許久,終於說道。
“我知道。若你不是跟隨我多年,深得信任,我會繼續懷疑她蓄意接近我是另有所圖。沒想到一切居然都是陰差陽錯……呵呵……”
冷飛絕說着,嘴角撩起淡淡的,嘲諷的微笑。{}張五毒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主人若有所思的笑容,不敢打擾,而心中到底微微同情起那個慕容花一般的女子來。
那丫頭……唉……
張五毒表面上是一個個性古怪的善於用毒的老者,但他實際是冷飛絕的下屬,已經跟隨冷飛絕十年之久。
十年了……跟隨主人已經有十年了啊……
十年前,他還是那個驕傲而自負的遊醫,因爲一場賭局輸給了那個還未弱冠的少年。
當時的他自然是憤怒的,不止一次想過解決了這小子的性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被冷飛絕清澈而具有霸氣的笑容給震懾住了。他清楚的記得冷飛絕走在他面前,在他正想下手時突然回頭,對他笑道:“張五毒,我要得到這個天下,我需要你。加入我的軍隊,做我的軍師,與我共創霸業。”
“我,我……”
張五毒望着沐浴在陽光中,容貌宛若神祇,但渾身的凌厲氣息卻如同修羅的那個少年,只感覺自己敗下陣來。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低頭,情不自禁的想要追隨,情不自禁的想要完成這個少年的目標!
而那個少年終於做到了。
他原以爲這樣的少年是與生俱來的王者,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卻沒想到那丫頭居然與他有着
同樣的氣息。他出於惡作劇,戲弄了那個丫頭,而王居然被那個丫頭“霸王硬上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若丫頭知道真相後,不會把我毒死吧……還有,王真的不介意自己被女人強.迫這件事嗎?他不會回宮後再報復吧。
張五毒滿臉冷汗的想着,神情曖.昧,而冷飛絕一看,就知道他又走神了。
他輕咳一聲,把張五毒拉回現實,然後說:“不管怎麼樣,現在兵力尚未充足,與翼王硬拼的話撈不到絲毫好處。既然他用這樣的藉口封村,我也有世間聯繫舊部,如此甚佳。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儘快把此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若真是瘟疫……一個不留。”
“是,陛下。只是,這樣的事情爲什麼要屬下來做?若真是瘟疫,官府也會下令封村的啊。”
“官府封村一方面是爲了阻止瘟疫,另一方面是怕是爲了讓我染病,或是在這裡因爲缺乏食物與清水而餓死。我們搶先一步行動,在我的軍隊到來之時屠村,殺出村去,順便這樣會會翼王,把他一舉拿下。若是翼王關心封地,探望封地中守在的百姓,卻不幸染病而亡的話,怕是也死得其所。”
“陛下高明。”張五毒衷心說道:“那,那慕容姑娘……”
“你的話太多了。”冷飛絕冷冷說道。
“是。”
明明在她昏迷的時候天天去看,明明命令我“一定不能讓她死”,明明已經捨不得那丫頭了,卻說我“話太多”,做人屬下的日子還真是艱難啊……
不過,若真是屠村,那丫頭應該不會阻止,她也不會傻到真的要救人吧。
她不是這樣蠢笨的人吧。
應該,也許,大概……不會吧。
隨着天氣的漸漸轉冷,村子裡得病的人也越來越多。
花慕容與冷飛絕作爲“夫妻”本該同居一室,但冷飛絕很有自知之明,每晚都在張五毒的房中安寢,他們倒也算是互不干涉,互不打擾。花慕容一個人住在冰冷的房間中,每天都能聽到村民們痛哭死者的聲音,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她已經盡力了。
該開的藥方她已經開過,該嘗試的治療方法她都已經嘗試過,可一切都不起作用——她能做的,也只有減輕死者的痛楚,亦或是看着他們一步步走向死亡罷了。
就好像……那時候一樣……
雖然她是一個出色的醫者,但她很清楚這個世上有許多病症是她所無法瞭解,也無法治癒的。當死神來臨,閻羅勾魂的那瞬間,她能做的卻只能是聽天由命——人,是無法和命斗的。
正如我無法同宿命鬥一樣。
雖然她很想救人,但她也不得不防自己會因爲救人而染病。她不怕死,但是她的命不止是她一人的——她是齊王。她要做的,就是健健康康的活着,英明睿智的活着,直到終老。
所以,她不能和一般的醫者一樣,爲了治療病患徹夜不眠的照顧,她能做的只是遠遠的看着,爲他們開方,然後看着他們痛苦掙扎……
她是齊王,不能輕易讓自己倒下的齊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