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米 —美人心計————

“不行,明兒就過大年了,不許給老子找理由,趕緊把兒媳婦給我帶回來。”

一言即出,擲地有聲。

餐廳裡頓時鴉雀無聲,目光都落到了冷梟的身上。

要說冷老頭子這個人吧,嚴肅,刻板,不管做什麼事兒都是一板一眼的,遵循着自己認定的規則。從某種程度上說,冷梟有些方面的性格其實是遺傳自他。尤其是像他這種戰爭年代浴血下來的老軍人,不管對於什麼事兒,決定了就沒有迴旋的餘地。

然而,事兒是這麼個事兒,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在他無比威嚴的責怒聲裡,一桌子人都噤若寒蟬,唯有冷梟不緊不慢地自在吃着飯。

末了,擡起眼皮兒,不鹹不淡地丟給他爹兩個字。

“沒空。”

“嚯!”眉頭猛地挑得老高,冷老爺子喝了點酒,又是在老戰友面前,加上在這件事情上本來就對兒子有意見,緊跟着脾氣就上來了,“老二,你現在翅膀硬了,長能耐了是吧?怎麼跟你爹說話的啊?沒空!誰沒空?是她沒空,還是你沒空啊?”

“她沒空,我也沒空。”

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爹,梟爺絕對是以不變應萬變的淡定帝。

不管他老爹怎麼怒,怎麼發火兒,他自始自終就只有一副表情。

能奈他何?!

在這個世界上,能欺負老子的,大多數都是親兒子。同樣的,在這個世界上,估計沒有哪個做老子的遇到這樣的兒子會不崩潰的。

正如此時的冷老頭子,臉上的皺紋都深了不少,瞪着眼睛青筋直冒。想不明白老冷家怎麼就生出了一個這種難搞的兒子出來?

你急,他不急。你怒,他不怒。你吼,他不吼。

但是,你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他通通不理。

於是乎,空氣凝結了。兩個姓冷的男人互相對視着,一個虎視眈眈,一個雲淡風輕。冷老頭子瞪視着兒子,臉上全是劍拔弩張的氣勢——

心底,卻又駭然。

要說一個人最容易流露出真實情緒來的部位當數眼睛,不管他多麼的善於撒謊和掩飾,但眼波的浮動往往是最騙不了人的。然而,自恃大半輩子閱人無數的冷老頭子,在冷梟黑幽的眼眸裡,沒有發現一絲的波瀾。

皺着眉頭想了想,他終究無奈地挪開了視線,退讓一步。

“算了算了,過大年沒空可以理解,家家戶戶都要團年嘛。那初一呢?即便初一也不行,還有十五嘛?梟子,你總得尋個時候讓我見到她人吧?要是合適就把事兒給辦了,拖着算什麼事?說吧,哪個時候有空?”

冷冷地掃了他爹一眼,淡定的梟爺,說出來的,仍舊是淡淡的言語,“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到。”

應付他老爹,他不反抗,不應承,只打擦邊兒球的戰略戰術,顯然是有效的。

只不過麼,當着客人的面兒,冷老頭子威嚴受到挑戰,就有點兒下不來臺了。尤其是在他給了兒子機會和做出退步之後,還沒給點兒好臉,他哪兒想得過去?

手指緊緊握成了拳頭,老頭子氣得額頭上青筋直冒,眼神兒裡火光沖天。

“……行啊,小兔嵬子,你現在還真本事了,敢忤逆你老子了?”

老頭子火了,大家兒的神經都緊張了。

就連寶妞兒都心肝兒狠狠蹦噠了一下,偷瞄着二叔,替他捏了一把汗。

然而,梟爺俊朗的面上半絲動容都沒有,眉頭微挑,淡淡地說:

“爸,注意血壓。”

說完,冷靜地放下碗,像是完全遊離在事態和緊張氣氛之外的武林大俠。起身,向衆人致意,轉身,淡定地大步離開,高大挺拔的背影鏗鏘有力,沒帶走半根絲兒的雲彩。

一時間,餐桌上的衆人,面面相覷。

有人嘆息,有人暗笑,有些無奈,而冷老頭子擰着的眉頭都顫歪了,氣得直磨牙。

可是,生了這樣的兒子,他有什麼辦法?

清咳了兩聲兒掩飾自個兒的尷尬,然後他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兒,不得不壓下滿腔的怒火,轉過頭來,對着閔老頭兒說,“看到沒有?老閔,你看到沒有啊?你說說,養兒子有什麼用?生來就是跟他爹唱反調的。”

客套地笑了笑,閔老頭子面色複雜的問:“梟子他……啥時候有人了?”

酒盅一放,冷老頭子冷冷哼了一聲兒,像是鬱氣未消地說開了。

“哎,究竟啥時候,誰知道他的啊?昨兒要不是被他大嫂給堵在房間裡了,估計也是不準備告訴我的。老閔啊,怪不得以前他不太同意和小婧的事兒……哎,要是早知道是這樣,又何必……”

冷老頭子無疑是睿智的人。

他說這些話當然不是僅僅爲了嘮嗑拉家常閒扯淡,他話裡面的主要的意思,其實是爲了徹底斷掉閔家聯姻的念頭。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閔婧這個女人不錯,有學識,有樣貌,脾氣還好,能配得上他兒子的話,那麼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不管閔婧還能不能好好的放出來,做爲一個正常的父親,他都不可能允許冷梟再娶這樣有案底的女人。

不管是對冷家,還是對冷梟,在這一點上,他都得負責。

同樣的,閔婧也算是徹底失去了這個資格。

因此,他其實是故意把這件事兒給挑出來說的。

當然,浸淫官場數十年的閔老頭子,除了能聽懂他話裡表面意思,潛在的東西也能意會得到。

一個臺階已經被堵死了,他自然也不會放棄另一個臺階。順着冷老子的話上去,既不失禮又能讓他沒有法兒拒絕。

“老冷啊,你可千萬別這麼說。是我們家小婧沒有這福份跟了梟子。但是,話又說回來,咱們兄弟倆幾十年的情分,不管因爲啥事兒,也不能斷了,你說是吧?哈哈,你們家的大孫女,我瞧着丫頭人不錯,可得千萬給我們老閔家留着啊,這孩子我喜歡,認定了啊!”

“這個……”目光閃了閃,冷老頭子抿了一口酒,態度認真:“老閔,現在時代不同了,不興父母包辦,這事兒我是不反對的。但咱主要還得看孩子們自己的意思。我做爺爺的,只能建議,不能強迫。”

“那是,那是。看他們的緣份和造化吧。不過,老冷,你不介意讓我這侄子多來冷家走動走動吧?”

話到這份兒上,他是拿捏得當的。

冷老頭子哈哈直笑:“老閔你說這話可是把我當外人了啊?咱哥倆是什麼關係?”

兩個老頭子互相打着哈哈,一邊兒維護着情誼,一邊兒又都有所保留。而餐廳裡的其餘衆人,每個人的臉色又各有不同,各有所想,各有猜測,不盡相同。

但是,都不好插嘴。

心思複雜的吃着飯,寶柒聽着別人議論她的終身大事兒,臉上始終帶着微笑。

淺淺的,其實是,不在意。

而餐桌另一邊,‘蚊子血’厚厚眼鏡下的雙眸裡,不懷好意的目光,一直似若似無地向她瞄着。

——★——

翌日。

大年三十,中國傳統的除夕節。

天寒,地凍。

這年的冬天,天似乎特別的寒冷。大雪紛飛,白茫茫落下一片,籠罩了繁華的帝都。

冷宅,庭院深深。

昨兒閔家的人來鬧騰了那麼一陣,絲毫都沒有影響到寶妞兒的心情。

因爲過年了!

從六歲離開京都到現在已經整整十二年,離鄉背景的她,這是和家人過的第一個大年,心裡盈滿的是興奮,是欣喜,是無法用語言描繪的感覺,這份愉快多得甚至褪去了滿冬的寒意。尤其是有了那個能給她溫暖懷抱的男人,現在的她,除了幸福之外,小小的心臟裡,哪兒還容得上其它的情緒存在?

美啊美啊,美得她都有點兒找不到北了。

一大早起牀,遵循慣例,男人已經不見了。哼着小曲洗漱好下樓的時候,剛走到樓道口,就看到遊念汐從門口進來了,喜氣洋洋的臉上有着新年的好心情,招呼着她,手裡還揚着一封牛皮紙袋信封。

“起來了啊,小七,這兒有你一封國外的來信。”

頓住腳步,寶柒愣了愣。

時代發展到了21世紀,書信這種玩意兒,幾乎快要絕跡了。

喲喂,誰會給她寫信啊?何況,還是來自國外的?

心裡這麼尋思着,她眉眼彎彎地就笑開了,衝遊念汐咧了咧嘴,一邊兒下樓,一邊促狹地揶揄說自個兒,“呵呵,沒有想到啊,還有國際友人給我寫情書呢?”

立在原地,遊念汐也笑了,等她走近,就微笑着將信遞過去。

“快拿去看看。”

“嗯哪,謝謝小姨——”

她的聲音拖得長長的,有着少女獨有的清脆和柔軟。

雖然她並不喜歡遊念汐,但是,既然人家表現得那麼的友好,那麼的不計前嫌,她自然也不好拉着個黑臉兒討人厭,更何況,今兒還是過大年呢。

眉眼兒輕揚着,她翻來覆去地將信封瞧了又瞧,信件沒有什麼古怪的地方。信封上沒有填寫對方的地址,從郵戳上的地址和時間來看,郵件是來自日本,信件到達京都的時間,就是今天。

沒有去找剪子,她直接用手撕開了信封兒的邊沿,一抽出來——

目光一凝。

呦,竟然是一張明信片。

這個明信片兒上面的字體是機打的,公公正正地寫着一行宋體字:“親愛的寶妹妹,過年好。好久不見了,寄上點兒小禮物,你可千萬不要忘了我喲,有緣還能再會呢——想着你的尋。”

想着你的尋?

身上的汗毛立了立,寶柒被這幾個字兒給肉麻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幾乎就在‘尋’字兒一入眼的時候,她的腦子裡,頓時就條件反射地映上了那個邪魅俊美的男人,還有他臉上大大的蛤蟆鏡,以及總是特別張揚的笑容。

禮物,小禮物?!

下一秒,她伸手又往信封裡掏了掏。

裡面兒還果真有個東西,硬硬的,圓圓的,她立馬用手指將它捏了出來,一看,心裡‘咯噔’一下,差點兒沒有把它給掉到地上去。

娘也,竟然是一顆子彈——

不對,更準確點兒說,是一顆火藥去空的子彈殼兒。

他這是什麼意思?

給她寄來一張明信片,寫着幾句曖昧的話,又附上一顆沒有火藥的子彈殼兒,到底想說什麼?

調戲,威脅,恐嚇?!

到底他的目的是哪一樣?

“小七,怎麼了?你臉色不太好看,誰……”站在她旁邊的遊念汐,擔心地看着她,小聲想問誰來的信,可是話到這兒又頓住了,像是又怕她說自己多管閒事。

被她的話拉回神來,寶柒掩飾地牽了牽角笑着,隨後就將子彈和明信片一起給塞了回去,故意將眉頭揚起,一臉得意地笑。

“哎,沒啥事兒。就是咱們學校有一個追求我的男生,出國了,神不戳戳的還學什麼古人,千里送錦書,送定情信物呢,有病不是?”

遊念汐輕輕笑了聲,眉目間很是小心:“呵呵……”

“呵呵……”

不知道要和她說什麼,寶柒也只能‘呵呵’一聲應付着,就結束了和她的話題,繞過她就準備上樓把東西放起來。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一旦心裡膈應上了,不管怎麼轉圜,要說完全不介意,絕對是做不到的。

對於寶柒來說,不管遊念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要讓她打心眼兒裡真正的接受她,估計會很難。

不過剛走了幾步,背後就傳來寶鑲玉的聲音,將遊念汐沒有問出口的話,直接問了出來。

“小七,誰來的信?”

心裡跳了跳,寶柒老老實實的站定,轉過身看着她。

本來這事兒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但是,一說到尋少的事兒,就扯得有點兒遠了,說不定又要扯上她和二叔的關係,所以,她不能讓老媽知道。

可人都站在跟前兒了……

在精明的寶媽面前,她當然不會做出藏信,撕信,或者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把信給吃到肚子裡去的遮掩行爲。額,不僅行不通,再說,子彈也是吃不下去的。

想了又想,她只能垂下眼皮兒,訥訥地說:“媽,私人信件啊,這可是我的*。”

“*?”狐疑地看着她,寶媽皺了皺眉。

要不是因爲有了之前發生的那些事表,她指定二話不說上前就把信從她手裡拿過來了。

然而,現在……

她微微凝目,望着自個兒的漂亮閨女,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囑咐道:“小七,你年齡還小,18歲正是腦袋容易犯傻的時候,可千萬不要被外面那些不着調的男人,用幾句花言巧語就給騙了,眼珠子擦亮點兒。”

歪了歪嘴,寶妞兒沒想到她這麼好說話,態度還會這麼友善。

於是,淺淺地露出一個嬌俏的笑容,她慎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媽。”

“唉,知道,知道,不省心的孩子。趕緊先去吃飯。”

“哦。”

小心翼翼的拿着信,寶柒垂了垂眼皮子,收回了先把信拿上樓的心思,往餐廳走了過去。而寶女士皺着眉頭目光一直尾隨着她。那眼神兒,像一個牛逼女偵探,瞧得她頭皮發麻,心裡發憷。

大年三十兒的冷宅,和千千萬萬的家庭一樣,熱鬧,喜氣,融洽,處處洋溢着節日的氣氛,尤其是院子裡,被冷可心燃放爆竹弄出了一地紅紅的紙屑,一會兒‘噼啪’一聲,更是爲過年貼上了標籤。

然而,寶柒握着那封帶着子彈的尋少信件,找遍了整個冷宅,也沒有找到冷梟。

不禁有些疑惑。

這廝,大過年的,跑哪兒去了?

尋思着,她又回到臥室,關好房間門兒就偷偷給他撥電話。

電話很快便接通了——

當那邊兒傳來男人低沉的一個‘喂’字兒時,她二話不說,使勁兒對着話筒‘叭唧’了一口,一張小※臉兒上笑靨如花,眉飛色舞地問:“喂,你上哪兒去了啊?”

“部隊有事。”

撅了撅嘴,寶柒心裡感嘆着軍人的不容易,下一秒撒上了小嬌。

“哦,那你啥時候回來呀?今兒可是過年呢。”

“晚上吧。”

“這樣啊,回來吃年夜飯不?”

“吃。”

“還好還好,我有事兒要和你說,我收到了一封信。”

本來這事兒她想等他回來再說的,可是一想到那顆詭異的子彈,想到尋少的身體,她心裡還是有點兒不妥當,覺得還是先告訴他比較好。不過麼,在說話的時候,帶着小丫頭的調皮,她不僅故意吊他胃口,還逗他一般地補充道:“嗯,一個男人寫來的情書。”

咳!

痞勁兒地哧哧笑着,她等着男人不爽地吼‘誰啊,誰來的——吧啦吧啦——’

可是,失望了!

她的話說出去了好半天兒,冷梟那邊兒啥動靜兒都沒有。

寶柒默了,無奈地追問:“喂,你聽見了沒有啊?”

“你說。”

淡淡的兩個字從話筒裡傳來,差點兒沒直接把她給噎死。

敢情她一個人在這兒唱着大戲,人家壓根兒就沒有半點兒反應啊?!

傻妞兒啊!

這個時候的她,那點兒小火候和梟爺比起來,實在差得太多了。

接下來,不等人家問,她抽搐一下嘴角,迫不及待就把什麼事兒都給交待了。末了,又對着話筒,半是懷疑半是玩笑地小聲兒說:“二叔,你說他爲什麼要給我寄這種東西呢?!額,我猜……會不會是他綁架我的時候,對我一見鍾情,自此茶不思,飯不想,輾轉難眠什麼的?”

噗!

有這麼誇自個兒,洗涮別人的麼?

但是,孩子氣的寶妞兒,無恥無謂的說法,成功將男人心裡的緊張感,換成了輕鬆。

“寶柒,你還真敢想。”

“嗬,那是當然啊,這不擺明的麼?而且,二叔啊,其實那個尋少吧,長得挺英俊的,人又蠻帥蠻酷,嘖嘖,如果他不是恐怖頭子就好了——”

“好在哪?”

話沒有說完,一句凍徹骨頭的詢問聲,讓寶妞兒眉眼生花的笑容斂住了。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兩聲兒,她不再和他玩小矯情了,岔開了話題,認真的說:“開玩笑嘛。不過說真的,我有點兒緊張啊。”

“別怕,好好呆在家,就這樣。”

男人的聲音硬綁綁的,透着與生俱來的冷漠,可是回答得卻很堅決很迅速。

然後,掛掉了電話。

寶柒不知道的事情,冷梟卻是知道。

日本的Mandala組織趁着國內春節這個時間的空隙,不僅到處挑起和製造事端,在暗地裡還大肆走私和幹起了黑道買賣,這些天他天天忙碌的就是這事兒,在這個節骨眼兒上,Mandala組織的恐怖頭子尋少卻給寶柒寄來明信片兒和一顆子彈,說明什麼?

明信片調戲的是他的女人,而子彈挑釁的卻是他的權威。

……

……

有了二叔在,寶柒從本質上來說,真心沒有多怕尋少。

戀愛中的女人麼,有情不僅能飲水飽,有情還能一根槓桿撬起地球,有的是力量和勇氣。掛掉電話時候的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封該死的信,會引出那麼多的事情來。

首當其衝的,就是她的自由。

爲啥?

從她接到信件的那一天開始,冷梟就不許她再私自出冷宅半步,而寶媽因爲怕她再去紋身店兒學壞,更是差了人虎視眈眈地瞧着她。爲了怕她偷偷溜出去,冷梟甚至還下令了冷宅守衛的士兵,一定要注意她的行蹤,誰值班的時候被她給翻出去了,誰就得挨處分。

可憐的寶妞兒,石頭砸了腳,成了籠中之鳥。

其它的事情到還好說,最讓她鬱悶的是,這麼一來,她學紋身的事兒就真真兒泡湯了。好端端的幸福日子,好端端的紋身藝術就這麼被活生生掐死了,寶妞兒怎麼過?!

每次摸到小腹上那道明顯的傷疤,每次洗澡的時候看着它醜醜的紅紅的橫在小腹上的樣子,每次想到二叔摸到它時候擰緊的眉頭,她的心裡就落不下去。

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了?!”

這晚,冷梟從‘秘密通道’進來的時候,她正擰着眉頭躺在沙發上,拿着一本英語書發傻。聽到他的聲音,她斜着眼睛瞄了她一眼,嘴巴撅得高高的。雖然明明知道他的禁令是爲了她好,但逮着這種撒嬌的機會,她也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揉額,抿脣,搖頭,晃腦,她最後可憐巴巴地揉起了胸口來。

“二叔,我左思右想,前思後想,覺得這日子真是痛苦,我這樣兒是會被關出毛病來的。”

冷梟走近,伸手像拍寵物小狗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面無表情地說。

“不關也渾身毛病。”

“……啊!”

一甩腦袋,甩掉他的手,寶妞兒嘟着臉像個肉包子:“大過年的,可心都能滿地兒跑,我卻這麼被關在家裡,你知道吧,我很壓抑的,會得抑鬱症的,哎喲,憔悴得我啊,心都碎掉了。”

冷眸靜靜凝視着她,梟爺不爲所動。

心裡一抽,寶柒哀嘆!

貌似和他講道理沒戲?

不行不行,不能放棄自己的權利。她想了想,又繼續遊說他:“二叔,你想想啊,如果是你天天被人關起來,會有什麼樣的感覺?人權啊!再說了,我躲他又有什麼用呢?我不能在家躲他一輩子吧?開學了我也得上學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該怎麼應付,還得怎麼應付,是不?”

“過些天就好。”

梟爺嘴角一抽。

看着她臉黑亮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狡黠樣兒,涼薄的冷脣緊緊抿了起來。

這個小丫頭,跟抑鬱症,沾不上半點邊兒。

知道她在家裡悶壞了,但是這幾天正是紅刺清理Mandalad組織的關鍵時候。他們有過綁架寶柒威脅他的事例,既然有過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

他不得不防。

相較於其它的地方,冷宅無疑是最安全的,在軍區大院內部,有重兵把守,誰又能混得進來?

在沙發上滾了一圈兒,寶柒撐着手肘,看着他暗沉陰鷙的俊臉,無奈地躺下了。

“喔,好吧!”

古人曾經說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不自由的日子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知道,時間過得有多慢,尤其是那種不能得到自由的心裡暗示,特別折磨人的神經。

按說現在的日子,一不愁吃,二不愁穿,大事不用操心,小事不用琢磨,她該覺得舒服纔對。但是,從前日子過得像縷輕風一樣自由自在的寶妞兒,現在真是渾身不自在了。尤其是聽到冷梟說,以後她上學也得找人跟着,就更加崩潰了。整天像個囚犯一樣被困在冷宅裡,上學還得有跟屁蟲?

她的心裡,如同壓了一塊兒大石頭。

難受,各種難受。

鬧心,堵心。

尤其是眼看寒假就快要過去了,她紋身的事兒還沒有搞掂。

每每念及,更是坐立不安!

除夕過去了……

大年初一春節也折騰着過去了……

大年初二,初三,初四,初五,數着日子過得真得好慢……

被這件事兒給鬧騰得,她這幾天晚上都沒有辦法睡好。輾轉反側,就念叨着自個兒這個紋身,心裡着了魔一樣想將它付諸於現實。

和墨師父學手藝這段時間,她還真是下了些功夫的,雖然說她手藝還沒有到家,實踐經驗少,但是大概的技巧和紋身方法她已經都掌握了。如果她小心一點,仔細一點兒,應該給自己紋,沒有問題的吧?

越想,她越覺得可行,越想,她越是躍躍欲試。

不管怎麼樣,得找個機會出去把這事兒給搞掂了。要不然,天天想着念着,她會被自個兒小腹上那道醜陋的傷疤給折騰瘋的。

幾天下來……

她終於做出了一個震撼人心的決定——

只要有機會出去,她就去紋身店兒,自己紋上幾朵漂亮的薔薇花!

對,就是薔薇花,和玻璃暖房裡的一模一樣。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寶柒的寒假越來越少了,好不容易捱到了正月初十。

她久尋不到的機會終於來了——

那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小結巴的電話,要請她做一百萬瓦的大燈炮。

支支吾吾說了大半個小時,她才明瞭小結巴這期間和江大志之間的江湖往事——

話說江大志和結巴妹接觸了幾次之後,一個孤男,一個寡女;一個未婚,一個未嫁;一個含情脈脈,一個情意綿綿;一個日思,一個夜想;一個是青春萌動的單純少女,一個情竇初開的*青年……

如此這番,這番如此,就有了點小兒女的情懷,互相看上了。

當然,和江大志之間的情事兒,小結巴是斷斷不敢稟報父母的。

小結巴的父母都是京都某高校的老師,王家書香門第,家風甚嚴,尤其是對於小結巴這個太過單純善良又有點兒口吃的女兒,王父王母把她保護得極好。

因此,過年期間,*青年江大志約了單純少女小結巴無數次,都沒有成功。過年過節的,結巴妹天天被父母拉着走親訪友和親人團聚,她哪兒有機會出門兒?

可是,剛剛戀愛上的男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湊到一塊兒,怎麼受得了?

話題轉回來,以前約會,小結巴都託了年小井幫忙,但今年春節的時候,年小井回了老家,朋友極少的她,只能找寶柒幫忙了——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一聽這話,義氣爲先的寶妞兒立馬就應承了下來。

當然,她也是爲了自己的事兒,吧拉吧啦一點兒也沒吃虧的將自己要去紋身,並且讓小結巴也給自己做掩護的要求提了出來,兩個人‘密謀’之後,覺得萬無一失了才掛了電話。

然而……

接下來,寶柒頭疼了,非常的頭疼啊。

她怎麼才能出得去?冷血暴君,霸道閻王,不講情面的二叔會讓她自由自在的蹦噠出去麼?左尋思,右琢磨,她反反覆覆考慮了好半天,也只想出了一個方案——

三十六計之美人計!

色丶誘他,勾引他,然後咪唏咪唏他,等他色令智昏的時候,提出什麼要求,他答應的可能性肯定就會高得多了吧?何況,她出門兒不是還有江大志在麼,應該是不會反對的纔對吧?

接下來,沐浴薰香,她爲勾引大計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天兒晚上,夜深人靜,四處漆黑的時候……

她不老實的小手就爬到了男人的身上,五指亂丶摸,從喉結到胸膛,凡是她知道的男人性丶感帶一個都沒有放過,邪惡的小手一路往下引火燎原,呵着氣兒,聲音軟糯細弱地勾引他。

“……唔,二叔……”

嘖嘖嘖……

櫻桃小口,微微氣喘,星眸朦朧。

羞雲怯雨,操搓的萬種妖丶嬈……

鶯聲在耳畔,揚柳腰裡,脈脈春濃。

如此撩人,男人怎堪忍受?!

猛獸出籠一般,梟爺扣緊她的窄腰兒,突地翻身就將她嬌小的身體壓下,黑眸流光,如同火灼,深邃難測,粗糙的動作又蠻橫又狂肆,粗淺不均的呼吸性丶感無匹,“不睡覺要幹嘛?”

寶柒輕笑。

裝傻?!她要幹嘛不是很明顯麼?

不過,矯情的小妖精是不會直說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他,雙手攬緊他的脖頸,雙丶腿圈住他的窄腰,她眼巴巴的小模樣兒,看着特別的委屈可憐。

“二叔,我餓了!”

餓了?!

眸色微微一沉,小丫頭這麼明顯的暗示,梟爺又怎麼可能會聽不懂?

一時間,男人精實壯碩的胸腔裡,心臟如同雷鼓一般咚咚直跳,如同裝了一座蓄勢待發的大火山,在等待他的迸發和融化,更如萬馬蹄疾,蓄力奔騰。

喉嚨上下滑動……

他也餓了!

粗勵的手指,覆蓋上她紅軟的脣兒,男人出口的話,即低沉,又暗啞。

“哪兒餓了?”

“不是這裡。”橫了他一眼,寶妞兒牽着他放在嘴上的大手,一點點往下,脣兒輕揚帶笑,“是這兒……”

“妖精!”

入手生溫,梟爺低低咒罵着這兩個字兒,蓄着火兒的眸子裡,像是有一把能刮骨割肉的刀子,鎖定在她的臉上,他恨不得將身上的小丫頭給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下一秒……

低下頭,他狂躁地將脣壓了下去,急切的吻裡,不等他主動,小丫頭的舌頭就捲了上來纏住了他,今天晚上這勁兒,又主動又熱情,將他壓抑的情潮撩動到了極點。

一波又一波的潮涌之間,一向冷靜自恃的男人,思維和神智被她的熱情給纏繞得迅速瓦解。

“寶柒。”伴隨着他性丶感低啞的聲音,灼人的呼吸悉數噴在她的臉上,而他探索的大手顫了又顫。

“二叔——二叔——”

脣貼着貼,臉挨着臉,她蔓藤一般和他死死糾纏在一塊兒,細細軟軟的嚶嚀着,身體柔若無骨地攀附着他,一邊兒承受着男人越來越放肆的動作和攻勢,一邊兒在心裡默默地算計着——

眼看,他就要舉槍攻城。

時候到了……

她猛地伸手抓緊他:“等等,二叔,我還有話要說。”

火焰撲天蓋地,忽趁一盆涼水,什麼感覺?

咬牙切齒,梟爺恨不得掐死她,一個字,說得極冷極寒。

“說。”

“不急嘛,不許生氣……”

看着他,寶妞兒水靈的眸子裡盈盈蓄滿的全是水霧,滌綸着他冷酷無情的心,卻又拽住他進攻的法器不讓他冒進,眼兒,迷離,目光滲了水一樣透進他的眼睛裡,小表情相當的勾搭人。

一種能讓男人瘋狂的妖,一種能讓男人窒息的媚。

別樣兒的風情!

眸色如灼,此番情景之下,要說臨門兒還能停得下來的男人,除了梟爺,還真就沒有別人了。

“趕緊說。”

他急了?!她想。

可是,她卻不急。

精心品味兒着他臉上的表情,像是非得把他撓得心丶癢難耐不可。狡黠地輕笑着,她昂着頭給了他一個情意綿綿的輕啄,軟乎乎的臉蛋兒在他剛毅的臉上蹭着,拿捏着語氣,小心翼翼地將小結巴拜託的事兒說了出來。

末了,可憐巴巴地說。

“行麼?我就出去一天。有大江子在,你應該是放心的吧?啊?”

眸色黯了黯,冷梟面露慍色,狠狠掐着她的腰。

“就爲了這事?”

“啊?!呃……什麼啊?”

陰鷙的面色冷得掉渣,冷梟冷冷一哼,補充道:“勾引我,就爲了這事兒?”

“誤會啊,哪兒有啊!”嘟了嘟嘴巴,寶柒半眯着瀲灩的眼睛,側過去在他好看的俊臉兒上‘吧唧’了一口,咕噥着委屈道:“……我是真的餓了嘛。”

“好,我就餵飽了你。”

不容她抗拒,不容她抵賴,直接將她緊拽的小手拉起來壓在頭頂,就要攻陷城池。倏地尖叫一聲,寶柒看着他起身時那身緊緻的肌肉,心臟微縮,“……停停停……喂,你還沒有答應我的要求呢?不講道理!”

講道理?!

講道理對於梟爺來說,那是慣出來的毛病!他哪兒是那麼容易被一個小丫頭給糊弄過去的?不耐地低下頭,他直接堵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聒噪。

下一秒,懂的……。

“……嗚……二叔……痛……”

“活該。”大手撥開她腦門上的幾縷碎髮,男人粗糙的大手憐惜地拍了拍她臉上細軟白丶嫩的肌膚,雄性囂張的*更是血脈賁張。

他其實比她更餓。

“喔喔,受不住……你能不能答應我啊……”

在男人狂烈的佔有裡,可憐的寶柒也沒有忘記了自己美人計的目的。現在是她的目的沒有達到,卻被這霸道的禽獸給吃幹抹淨了,真真兒一肚子都是委屈。

男人不說話,眸光陰鷙地盯着她,一記比一記猛烈。

她彎着脣,欲哭無淚,一聲一聲哼哼得軟弱無力,委屈的眼睛望着他。

“……禽獸,你太欺負人了!”

“出息。”

看到她扮豬吃老虎不成功的小樣兒,梟爺又好氣又好笑。

用力將她軟軟的小身板兒翻轉過來,更加不客氣地開始又一輪的精確打擊,大概真是被欺負得狠了,惹得小丫頭的嘴裡除了嗯嗯嚀嚀的囈語,又是一陣嬌喝:“沒良心的東西!壞人,你是野獸。喔……不答應我的要求……你還這麼不要命的欺負我。……我,我,我不幹了……”

拉開,再次將她翻轉過來,擺出一個絕美易攻的姿勢,男人強勢侵入之後,拽住她的小腦袋就是一陣猛烈地狼吻,碾磨着她,糾纏着她,哪兒容得她躲閃,抗拒和嚷嚷。

“王八蛋,冷梟,你……啊!”

嗔着,罵着,鬧着,到底還是沒有跑掉,被吃得骨頭都不剩的寶妞兒的聲音又嬌氣又靡麗,被他給折騰得香汗淋淳沒有了半點兒勁兒。

梟爺冷哼。

這就是算計他的下場。

可是再多的怨懟,最終他還是隻能將快要睡過去的小懶貓給撈起來抱去洗澡。

霧氣氤氳,情事褪去。

她腦子暈了,忘了,累了,睡了……

男人吃飽了,喝足了,舒服了,摟着這個昏昏沉沉睡過去的小軟團兒,倚在牀頭就撥通了江大志的電話。

“大江子,搞什麼?”

電話那邊兒,睡眼惺忪的江大志,一聽到是這位爺的聲音,立馬就和周公老先生道了別,腦子從黎明前的黑暗裡清明瞭起來。

“嘿嘿,頭兒,大半夜的找我啥事兒啊,我在睡覺啊,我沒搞什麼。”

“還給老子裝?”

冷哼着斥責他,梟爺壓着嗓子的聲音裡,猶帶着情事之後獨特的沙啞和性丶感,透過電話線傳過去,惹得那邊兒的江大志扯着嘴吃笑不已。

然後,不怕死地揶揄起他來,“我說頭兒,不是我搞了什麼?是您老搞了什麼吧?”

“不要命了?”

“不不不不,命還是要的……”一連幾個‘不’字,江大志聽着他陰沉低啞的聲音,還真的摸不着頭腦了。撓了半天腦袋,思前想後才終於有點兒了譜,大概猜到了是小結巴給寶柒打了電話。

“嘿嘿嘿——”乾乾的傻笑了兩聲兒,他不好意思地老老實實招供了。

“頭兒,不瞞你說,實話啊,我對那個結巴妹吧,還真有點兒意思。而且,你知道的,我跟她算是挺有緣份的不是?我二弟都被她用針給扎過,萬一以後要是有什麼功能不全,不得找她負責一輩子麼?什麼後遺症之類的多柯瘮人啊,所以,索性一朝兒辦踏實了……”

“少廢話!”冷冷一哼,梟爺打斷了他的叨叨,抿着冷脣,說:“喜歡就認真點,好好對待。”

“嘿嘿嘿,那是當然的,我指定好好對待她啊。我還準備討她過門做我媳婦兒呢。頭兒,我倆可是正二八經的兩廂情願,男歡女愛。不,不像你啊,我還沒歡上呢。不過頭兒啊,咱革命同志討一房媳婦兒可不容易,遇到一個自個兒稀罕的姑娘更不容易,懇請組織考慮一下,幫幫我這個小忙。”

“得了。”

冷梟的手垂了下來,落在貼在他懷裡的小丫頭臉上,心裡軟了軟。

她都這麼下軟的來求他了,他要真不同意,還真怕把她給憋出火兒來。

“明天早上來接她,務必給我安全送回來。”

一聽有戲了,江大志舒心了,笑嘻嘻地說:“是!本人江大志,向組織立下軍令狀,只要我還剩下一口氣在,她就不會少一根汗毛。”

皺了皺眉,冷梟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即就掛斷了電話。

對於江大志,他自然是十分信得過的。紅刺特戰隊裡,天蠍戰隊的特種兵們,個個兒都是百裡挑一的佼佼者,而江大志做爲他親自選出來的副手參謀,更是佼佼者中的翹楚,他絕對有保護寶柒的能力。

更何況,大白天的,mandala再猖狂,能出事兒的機率也小得可憐。

衡量着這些事情,他慢騰騰地躺了下來,拉過被子將寶柒裹住,往自個兒的懷裡帶了帶。

慢慢地,他闔上了眼睛。

安靜的臥房裡,再沒有了一絲聲響。

明天……

而明天,又將會發生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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