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荒聽到腳步聲,腳步很輕,躡手躡腳,靠近他。
猛然睜開眼,林荒眼中寒光一閃,擡手,握拳,打了出去,拳頭輕飄飄的被一隻有些粗糙的手掌擋下。
林荒目光一沉,隨後猛然反應過來,默默收回拳頭,面前站着的蠻人少女笑得很甜,指了指林荒,又指了指放在牀邊,熱氣騰騰的大骨湯。
湯汁很濃,散發着濃郁的香氣,氤氳成一頭巴掌大小的貔貅模樣,那是獸骨中的神性精華,這一碗湯看似不起眼,卻是用貔貅一身精華熬煉出來的,其中還加入了種種珍貴的神材,如天麻棗,枯木酸,丹蔘須……極爲滋補,增強氣血。
林荒微微頜首,站起身來,也沒有客氣,將一碗大骨湯喝下,感受着滾燙的湯汁,溫潤入腹,一股熱氣瀰漫全身,催發氣血,讓他被萬道壓制的神體感受到了一股活力,靈魂也活潑了一些。
劇烈咳嗽幾聲,林荒緩緩開口,“第幾日了。”
蠻人少女是個啞巴,是阿骨打精心找來照顧他的人選,信仰極爲虔誠,不光是對蠻神,也是他這個前聖座的虔誠信徒。
蠻人少女手指比劃,林荒微微頜首,知道距離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戰局結束,已經十日。最近這段時間,蠻神宗和炎神教都在厲兵秣馬,靜靜等待最終決戰的開始。
原本按照日月等人的計策,十日前的那一戰,可以一擊功成,將整個炎神教的羽翼剪除。現在早已攻破炎神教,只等蠻神復甦與燃燈教主決戰,定鼎乾坤。
但日月等人小看了林荒,卻是讓諸多計劃全都落空,現在蠻神宗失去了三尊神將。而炎神教雖然四大尊者也都隕落,但帝澤,帝燭尚在,卻是勢均力敵,局勢沒有太大改變。
從幾日前阿骨打傳來的信息,林荒已經知道日月大聖已經猜出了自己寂滅大道。將渡第二變的事實,下令無論生死,必須要找到他,殺死他。
現在整個蠻神宗都在尋找他,而炎神教那邊雖然有帝澤開口。說會保他安全。但沒有力量,林荒卻是不信任何人。
“阿骨打,三日未來了。”
林荒忽然開口,目光之中有一抹警惕閃過。他現在寂滅大道,要渡第二變,孱弱如凡人,又深陷危局,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也不能將生死託付於一人身上。
似乎看出了林荒的想法,蠻人少女連連比劃。林荒微微頜首,知道她的意思,是在爲阿骨打說話,說阿骨打不會出賣他。
“或許吧。”林荒淡淡開口。
林荒知道自己或許爲蠻人做了一點事情,給了蠻人些許希望,但畢竟時日尚短。何況人心詭變,誰又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沒有不能收買的人。只是開出的價碼不夠。
這是林荒以前看到過的一句話,雖說有些偏頗。但也道盡了人心變化。
如果自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渡過第二變,更進一步,那應該不會有變。但林荒渡過第一變纔多久,現在這第二變突如其來,打破了林荒心中種種謀劃,想要渡過第二變,卻是沒有半點頭緒。
每一次天人五變,對於大聖來說都是一次難以跨越的大劫。哪一尊大聖不是積蓄又積蓄,沉澱再沉澱,纔敢如履薄冰的踏出一步。
但林荒這第二變突如其來,半點積蓄也無,想要渡過,卻是不知道要多少歲月才能沉澱出一份感悟。
時間。
林荒清楚知道,自己現在最缺的便是時間,只要給他千年,那麼一切都無懼。但現在蠻界風起雲動,別說千年,便是三個月太平光陰都不會給林荒留下。或許蠻神復甦之前,阿骨打能夠不顧一切的包庇林荒,但蠻神甦醒後呢?
林荒可不認爲自己在阿骨打心中的地位,比得過蠻神。
所以林荒沉吟一下,已經有了離去之心。或許生存艱難一點,但只要能夠找到一個隱蔽之地,躲過蠻界這一戰,自己靜靜等待蛻變。
到時候破繭成蝶而出,或許一切都已經結束,天高海闊,自己說不得還能因禍得福,免了這一場生死難料的神戰。
想到此處,林荒平靜下來,準備等蠻人少女睡着之後,便悄悄離去。
蠻人少女雖然是個啞巴,但天生聰慧,有一顆玲瓏心,能夠看出人心想法,否則阿骨打也不會派她來照顧林荒。只因爲蠻人少女天賦異稟,能夠辨別人心。
蠻人少女沒有告訴林荒,阿骨打送她來的那天,就告訴過她,除非她感覺到來人沒有惡意,否則便要立刻帶着林荒離開,他會想辦法掩護。
就在蠻人少女的屋內,已經佈下了傳送陣,目的地只有蠻人少女一人知道,雖然對於日月大聖這樣的人物來說,想要瞞過,或許不可能。
但這已經是阿骨打能夠想到的最慎密的辦法了。
蠻人少女氣鼓鼓的看着林荒,雙手比劃,【你是不是想走?!】
林荒目光一寒,沒想到卻是被蠻人少女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擺擺手,“怎麼?阿骨打告訴你,不准我離開?”
蠻人少女頓時漲紅了臉,連忙比劃,【沒有!他沒有這樣說過。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因爲你,已經有很多族人死了。】
“有人死了?”
林荒愣了一下,瞳孔一縮,語氣變得冰冷。
蠻人少女瞬間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但想了想,又比劃起來,【你跟我來!】
林荒微微頜首,目光冰冷無情,跟着蠻人少女穿過破陋的石巷,站在一處屋檐下,這個位置,可以看到城牆上那一排排乾枯的屍體。
林荒目光頓時一冷,那些屍體都是蠻人,鮮血都已經流乾,儘管赤裸着身軀,但林荒從他們臉上的刺青,還是一眼就認出,這些人,都是蠻人祭祀。
“他們……”
林荒神情微微一怔,這些人裡面,他見過兩人,是當日他親自送到阿骨打部落的兩名蠻人祭祀。
他們心中的大願,林荒現在都還記得,想不到,現在竟然已經死了。
蠻人少女臉上有些哀傷,對着那掛在城牆的屍體輕輕拜了拜,然後對林荒比劃起來,【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他們都是因爲你才死掉的。有一個很壞很壞的壞人,在找你,折磨他們,逼問他們。他們沒有說,所以,都被殺死了。】
林荒頓時默然,他看懂了蠻人少女的意思。想必爲了找出他的蹤跡,蠻神宗內與他有牽連的人,都受到了迫害,只是可惜了這些人,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因爲林荒而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一刻,林荒長長嘆息一聲。
“走吧。我們回去。”林荒擺擺手,腳步在風中有些踉蹌。
蠻人少女抹了抹眼眶的淚,跟着林荒回到暫居的石屋,風有點大,透過窗吹進來,讓林荒有些寒冷。
蠻人少女連忙找出一件毛絨給林荒披上,林荒微微頜首,看了看蠻人少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朵。】
蠻人少女微笑着比劃,人小鬼大的拍了拍林荒的肩膀,【你不要怕。我們不會出賣你的。聖座不會,祭祀爺爺不會。我們都不會。】
【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聖座說,是你帶給了我們希望。所以,我們也要做你的希望。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沒來,只是因爲他太忙了。】
林荒不由啞然,摸了摸阿朵的腦袋,“好。我相信阿骨打。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裡。”
阿朵立刻笑了起來,蹦蹦跳跳的爲林荒關好窗,又找來許多毛絨被爲林荒禦寒。林荒現在身子骨極弱,被諸天萬道壓制,精力不濟,受了風吹,此刻便極爲睏倦,裹着厚厚的毛絨,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到夜黑的時候,林荒被小聲的啜泣聲驚醒,睜開眼,便看到阿朵蜷縮在牆角哭泣。
林荒一驚,站起身來,“怎麼了?”
阿朵一邊哭,一邊比劃,【壞人,那個壞人又來了。抓了好多人,要殺他們。】
“帶我去看看。”林荒目光一沉,開口道。
阿朵啜泣着帶路,再次站到那座屋檐下,林荒便看到城牆上,燈火通明。青木神將一臉冷酷,面前跪倒許多蠻人祭祀,有一尊半神,手持大刀,暗紅色的血槽,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而變得鮮豔,充滿殺氣。
而阿骨打就站在一旁,不過三日未見,卻好像蒼老了三千年。
“阿骨打。你還要包庇林荒麼?我已經問過當日在場之人,林荒離去之後,只有你一人跟去。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青木神將淡淡開口,聲音冷酷無情。
阿骨打聲音淡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好。你不說也罷。”青木神將揮揮手,立刻就有人捧上一座香爐,上面插着七柱香,“我就坐在這裡。一炷香完,十萬人人頭落地,七柱香完,屠城!”
冷酷到極點的聲音落下,阿骨打猛然擡起頭,“青木!你敢!”
“我自然不敢,不過日月使有令,我不能不從。”青木神將目光一冷,“你自己考慮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