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方奇妙的世界。
有三顆星辰圍繞着這方世界,每輪星辰一年中會有四個月的時間照耀這個世界,當三顆星辰各自照耀這方世界四個月後,便是一年的終結。
這裡有諸天萬界中最蔚藍的大海與沙灘,沒有廣袤的大陸,只有一顆顆如同鑽石一般璀璨的小島散佈在這蔚藍的世界中,天空是藍色的,有紅色的太陽,藍色的太陽,紫色的太陽照耀着這個世界。
到處都有細膩的白沙,那是其他世界不曾有過的白沙,在別的地方,任何一個地方都見不到的白沙。
轟鳴的兩界梭,在一座座島嶼上起伏,座位有限,一票難求,無數人都圍聚在兩界梭起落之地,渴望得到一張離開的票,能夠離開這個世界。
因爲在那星空之中,可以看到一團可怕,染滿無盡罪孽的黑暗正在緩緩擴散而來,便如同一滴墨水,滴落在了畫布之上。
在這方世界最大的島嶼上,有一個庭院,雕欄砌石,藤蔓爬滿了老舊的磚牆,三轉一庭,庭下有一個池塘,養着幾條金魚,池邊還種着幾株淡粉的夾桃,早過了花期,卻還是開得繁盛,掉了一地粉色,落在池塘中,被幾條金魚追逐着。
庭中有一張檀木的桌子,坐着一尊老者,面目清逸,發白的頭髮輸得一絲不苟,只是原本紅潤的臉頰,有些蒼白,顯得枯槁,老態。
老者一隻手拿着棋譜,桌上擺着黑白棋子,一個人打着棋譜。
“師尊,是時候離開了。”
一個器宇軒昂的少年,神采飛揚,臉上有着種種堅毅,只是氣息有些不穩。行走之間,好像有些力量失控一般,踩碎了青石,藤蔓。
老者擺擺手,專心的看着棋譜,隨手落下一子,仔細看了看,才滿意的點點頭,擡起頭來,看着那少年。“你走吧。我懶得動了。”
“師尊。”
少年頓時就激動起來,“荒魔已經覆滅了三山界,正在向白堊界而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你走吧。該教你的,我都教了,該傳你的,我都傳了。”
老者說得很慢,氣息有些紊亂,語速稍微快一些。就會劇烈的咳嗽。
“不要相信其他人。大禪界的人,也不要相信。大禪聖者這個人,哼。殺了自己弟子的人物,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多漲點心眼。不要被他們騙了。”
老者看着少年,緩緩道。
“這場劫難,不是一兩個人,或者一兩百年就能結束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比其他人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到時候,再去看看。就會發現,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
老者站起身來,伸出手,只是原本可以遮天蔽日的手,此刻竟然有些顫抖,緩緩替少年整理好衣裝,“去吧。離開這裡,靜靜蟄伏,以後的世界,是你們的了。”
“師尊。”
少年用力抓緊老者的手,“你將修爲都傳給了我。現在輪到我來保護你了,就算真的無人能夠抵擋荒魔,但至少我會保護你到最後的。”
老者只是笑了笑,擺擺手,“我把修爲傳給你,只不過是因爲我不想離開,也不想我這一身修爲,就這麼埋葬。”
“你走吧。我老了,不想再動了。我在這裡活了很久,久到我已經不想離開了。”老者站起身來,揹着手,緩緩的沿着庭院走起來。
“別的地方再好,也沒有了這藤蔓,沒有了這魚,沒有了這夾桃,沒有到處都能見到的白沙。我生在這裡,也該死在這裡。”
老者看了少年一眼,“你走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師尊,你不走,我也不走。”
少年跪下來,聲音堅定。
“總要有人死,總要有人活。你以爲我留下來,很可悲?你錯了,如果不能阻止他,死,反而是解脫,活着,纔是悲哀。”
老者看着少年,“我當初收你做弟子,便是看到了你身上的勇氣,活着的勇氣,所以,不要讓我失望,帶着他們的希望,帶着我的力量,好好活下去。”
少年就沉默不說話了,默默的對着老者叩了三個響頭,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開,他知道這一去,便是永別,不能回頭,回頭,他就再也沒有勇氣往前走。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那樓塌了,落了個白茫茫世界,好乾淨!”老者重新坐會庭子,清唱幾句,伸手搖動那夾桃,看着粉色的桃花落下,被金魚啄食,頓時大笑起來,擡起頭,看向天空。
“林荒。老夫等着你。”
……
庭院轉角,橫排的紅磚綠瓦,清幽衚衕裡,細軟的白沙鋪在巷弄裡,有三兩片銀杏長得極好,小孩兒巴掌大小,打着璇兒落下,倒數的第三家,大門敞開,赤膊的漢子在磨刀。
刀是許久不用的柴刀,本就是普通人家,也找不到什麼神兵寶刀,世世輩輩打漁的漢子,喝了三碗酒,坐了一宿,天剛亮,就開始磨刀。
聽說世道亂得很,有很厲害的魔神要毀天滅地,豪門失聲,強者夜逃,最卑微的打漁漢子,買不起離開這個世界的票,看着婆娘抱着孩兒去破敗的神廟,求了籤,乞了福,買了些香火蠟燭,在家中設了神堂,要信那打祖輩兒起就沒聽過的勞什子神靈。
漢子不說話,只是磨刀,祖輩傳下來的柴刀,殺人不夠利,砍柴有些鈍,藉着那藍汪汪的海水,磨了又磨,就變得白亮寒爍起來。
漢子伸出手,摸了摸刀刃,算不上吹毛斷髮,好歹也能在手上豁出個口來,流了些血,殷紅的,跟那些被纏在網上還要蹦躂幾下的死魚流出的血差不了多少。
漢子就停了手,將柴刀握在手裡,轉身進了屋,看見婆娘和孩子還在哭哭啼啼拜什麼神,漢子就默然走過去,一腳踢倒了神堂。
“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
婆娘就哭,就鬧,過門就紅過臉的婆娘,卻是第一次急了眼,又掐又咬,彷彿那神堂就是她的命,要和漢子拼命。
漢子不管她,只是蹲下身,摸摸兒子的頭,問道:“怕死不?”
小孩年紀不大,還不太懂,但聽到漢子問,還是點點頭,稚聲稚氣道:“不怕!”
漢子就笑,抱緊了婆娘和孩子,手中磨得蹭亮的柴刀用力砍在神堂上,大聲道:“哭個啥,求個啥。刀子磨亮了,誰要咱這一家子命,問我刀答不答應!”
漢子的想法,簡單而又樸實,誰讓我過不下去,誰要我一家子的命,管你什麼神,管你什麼魔,就是天,也是一柴刀砍下去,豁得出血口,還捅不破這天麼!
……
過了衚衕向東,走過積年的綠萍水溝,幾茬麥苗,青翠欲滴,一個老漢靠着田壟,敲了敲菸袋,看了看天,有些心疼的看着那些麥苗,絮絮道:“這麥苗長得真好,今年的收成應該不錯。”
“我說,老頭子,都什麼時候了,還顧着你那田裡的東西?倒是想想辦法啊。”
老伴愁眉苦臉的走出來,眼睛有些紅腫,跟個核桃似的,顯然剛又哭了一場。
“能有什麼辦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便是了。”
老漢笑了笑,點燃了菸袋,又抽了起來。
“說得簡單,聽說那荒魔過處,寸草不生,那可是永世不得超脫。要不,我也去弄個神堂,拜拜那神靈?”
老伴問道。
“臨時抱神腳,你還真想上天啊。”
老漢搖搖頭,“就這樣着吧。我去買條魚,弄點肉,今晚上弄好點,吃完了,趕緊睡覺。明天醒過來,就繼續幹活,醒不來,就繼續睡。”
老伴看着老漢抄着手,搖搖晃晃的離開,便站起身來,“這老東西。那我得趕緊弄點辣醬去。做不了辣醬魚,又該跟我吵了。”
……
沿着那田壟一直往西,直到海邊,有個觀潮樓,樓裡有個劍客,是最近三十年白堊界有名的天才,人稱劍公子,觀海潮,悟白雲,劍法通神。
“公子。你該離開了。”
自幼侍奉在身邊的侍女捧着形狀,走進觀潮樓,哽咽開口。
劍公子沒說話,白衣俊朗,身前放着一把劍,極有靈性,合着海潮的節拍,靜靜擺動。
侍女以爲劍公子沒有聽到,走上前,輕輕爲劍公子披上了披風,“聽說那邊有點冷,你走的時候,多穿點。沒我在,你要照顧好自己。”
說着,侍女就不覺低下了頭,臉頰有些冰涼。
“本想着,等我渡過天地二劫,成就大聖之位,便娶你過門。”
劍公子緩緩開口,轉過身,輕輕抱住了侍女,“現在只能提前了,不能在萬衆矚目之下娶你,你會不會怪我?”
侍女就哭,就落淚。
“不哭。我此生修行比不上林荒,但好在我比他幸運,至少你在我的身邊。”
劍公子笑了起來,笑得極爲開心,好像贏了林荒一場一般。
“今天,我要娶你過門。然後,執子之手,要麼一起飛昇,要麼一起沉淪。”
“可是公子,你可以離開的。”
“你在這,我哪也不去。”
ps:上章的標題覺得不合適,所以這一章改了,不影響閱讀。現在每一章都寫得很痛苦,下部不好寫,比我原本設定的大綱,難寫了許多。求點月票,安慰一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