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妙音法師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又何時擔心人知道？”素問輕聲說道。
“不錯，不錯，素問法師說的對極了。既然我做了，就不怕別人知道。只是世人多愚昧，還是遮掩一些比較好。也許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只會把我當做殺人兇手，可我問心無愧。也許也會有人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感念我的恩德，那我也沒白費心思。”妙音一臉笑容極爲開心，彷彿說着讓自己極爲自豪的事情。
“妙音法師既然問心無愧，又何必怕人知道？又何必遮掩？”
“世人只看眼前一點，若是不遮掩，怕是早就進了監牢，又怎麼能普度衆生？”妙音說道。
“妙音法師如此做就能普度衆生？”素問問道。
“自然，人在世上多悲苦，悲歡離合，生離死別。若是普通人家，總是笑的多一點，哭的少一點。可若是病入膏肓，那就變成了哭的多一點，笑的少一點。一人生病，全家悲苦。
病者飽受痛苦，對着親人還要強顏歡笑，日日苦熬等待死亡，其中恐懼又能對誰說？
而親朋友好友也要輾轉反側，心有悲慼。
更有言道久病牀前無父子，這病的久了，離不開人照顧，拖累家人……最後家人再難以忍受，病人卻還要遭受家人離棄的痛苦，或者一些言語齷齪，心若死灰，更加痛苦。”
妙音說道這裡，用手做了個切的手勢：“乾脆，貧僧幫他們一把，病人解脫痛苦，早登極樂。而家屬也少遭些罪，留下注定扔入水中的錢財讓活人過的好一點。也免了家中發生齷蹉事，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素問認真看着妙音，他說的話是真心的，真的認爲這樣做是對的。
在來之前，素問就已經有所猜測了。在他拿到的資料中，所有死的人都是久病纏身，家庭條件也不太好的。
而且或者本人，或者家人是佛門的善信。
不然妙音也無從知道他們的情況，畢竟他不能調查每個病人的病況，也不能調查每個病人的家裡情況。
“我做了這些事，不奢求他們感恩或者報答我。只希望能少些家庭遭受這種痛苦。他們每個人都是不治之症，或者久病纏身，家裡幾乎已經到了被拖垮的邊緣。只有這麼做，才能讓那些家庭少些苦難。”妙音微笑說道。
“佛說普度衆生，人在世間飽受痛苦。我雖然不能讓他們成佛，卻能讓他們燒遭些痛苦。這也是普度衆生了吧！”
素問輕輕嘆氣：“佛門十戒首戒殺生！”
“我這不是殺生，是救生。那些人已經活不下去了，只能一直拖着其他人，一起沉入深淵。既然他們本來就命不久矣，活着也是痛苦，那不如早一點魂歸淨土。我這樣正是爲了救其他人。我手染鮮血，就是爲了那些人能笑着活下去。逝者，總有一天會在記憶中淡忘。”妙音搖頭反駁道。
“《大智度論》說：‘諸餘罪中，殺罪最重。諸功德中，不殺第一。’”
“古時有前輩，爲了保家衛國，殺盡敵寇！如此，自然是爲了救生。我如今不過是效仿前人而已。雖然情況不同，但意義卻是相同的。”
“他們也要受報業的。只是他們做出了選擇，寧可遭這報業，也要報國恩。”素問說道。
“貧僧也是如此。眼看他們家庭在拖進深淵的邊緣苦苦掙扎，貧僧於心不忍，才甘受報業，只爲救生。”妙音輕笑說道。
素問與妙音說了這許久，也明白了他的想法，知道他心中意念堅定，難以用普通方法勸服。
“菩薩護世，心含慈悲之意。你殺人時，心中可有殺心？”
“貧僧心中滿腔憐憫，何來殺心之有？若非是實在憐憫，又何必出此下策。”妙音一臉正色道。
“那你之往初，真的忘記了麼？拷問本心，與你的過往，真的沒有關聯？真是心中憐憫出此下策？真不是怨恨你父母，天長日久之下，入了魔障而不自知？曲解佛法卻當做是正法？”素問沉聲喝道，聲音直接在妙音腦中炸響。
妙音臉上的笑容散去，沉默一下苦笑道：“沒想到素問法師就連我都已經忘記的事情都知道了。我更好奇素問法師是如何知道這些了。
天下寺院千千萬萬，素問法師不可能總盯着我吧？”
話音一頓，他不等素問回答又自言自語道：“沒錯，當年我父親病重，家裡幾乎被拖垮，實在無力撫養，就將我送到這龍巖寺來。這事情太久了，我都快記不清了，若不是法師提醒，想必我真的要忘掉了。
不過我不恨任何人，若不是將我送來，我也會與芸芸衆生一樣，沉迷在苦海之中，又怎麼會有機會得悟大道？
我所做的事情，全是因爲不忍心看那些家庭也走到那個地步。反正那些人也活不多久，爲什麼不給生人留一條活路呢？你說呢？素問法師？”
“此事你何必問我，應當問你自己纔是。你將心剖開看看，看裡面都有什麼，不就一清二楚？”素問沉聲道。
妙音又是沉默。
半響後有些疲憊道：“素問住持說的是，將心剖開，看看裡面是什麼，那就清楚了。到時素問住持一定要告訴我，裡面到底都有什麼。”
“既然你已經找來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活下去了。就像我曾說過的，世人多愚昧，大部分人不會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爲了佛門清譽，我也不惜以死。能在死前看看自己的心裡有什麼，未嘗不是一件快事。我去找把快些的刀。”妙音對素問說道，合十做了個禮，起身要走。
素問微微搖頭：“你已經動搖了。你若真的那麼堅信自己所說的，又爲何要將心剖開？想看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又何必那麼麻煩。我帶你去看看。”
素問說到這裡，口中誦讀《金剛經》，房間中只有他二人，只一兩分鐘的功夫，本來還在心中疑惑的妙音就感覺周圍環境一變，周圍的牆壁和擺設全都消失，自己出現在一片金光之中，渾身都暖洋洋的。
而空中無數金蓮墜落，用手指輕觸，金蓮就如同氣泡一般破碎，化成一段段經文鑽入他心裡。”
“法師說讓我看看我心裡有什麼，我的心在哪？”妙音衝着空中喊道。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在他面前出現了一段段影響，成立佛協之時的，修行之時的，處理寺院事物之時的，然後就是一個躺在病牀上，面容枯槁之人嚥下最後一口氣之時的。
在這人嚥氣的那一刻，妙音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情緒，那是眷戀。對於這個世界，對於家人的眷戀與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