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距離喬爭離開喬家已經有五年。
在這五年裡,他遇見過無數次危機,受過重傷,谷燕給的護身玉佩在一年以前就已經破碎。若非他關鍵時刻將儲物戒指含在嘴裡,躲開了搜身,恐怕連這個財產也留不下來。外面的世界,遠遠比喬爭所想的更加殘酷。
在第一年,喬爭便離開了那個小小的國家,潛入不少商隊之中,坐在那些商隊的巨劍之上,見識到了外面廣闊的世界。谷燕的資質放在他們那個小國家裡是一等一的,然而在外面,不過中庸而已。
在這個世界裡,幾乎人人都是劍修,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都可以憑着一把劍和喬爭纏鬥上許久。爲了避免麻煩,喬爭不得不買了把重劍背在身後,將自己僞裝成劍修模樣。同樣的,在這五年裡他也看見了不少廢劍體之人。其中最爲出色的就是一名名爲百里豐羽的男子。
百里豐羽與喬爭一樣是廢劍體,不過他比喬爭要稍微好上一些,起碼能夠像模像樣的耍上幾招劍法而不像喬爭,連個起手式都耍不出來。遇見百里豐羽之時,百里豐羽已經是一個城鎮的小頭目,正在和另一個劍修打架。喬爭眼力非凡,當即就看出百里豐羽並非劍修,而是將法修的真元灌注在靈劍之上,僞裝出劍術的模樣。
喬爭一言不發,心裡卻暗暗留意,想方設法接近了百里豐羽,這才知道百里豐羽的處境和自己差不多。然而百里豐羽卻不打算如喬爭一樣一個人去尋找法修傳承,而是打算逐步發展勢力,將一波劍修聚集起來爲他這個廢劍體做事。
“等我佔據了這個國家,我便可往外發展我的勢力,日後廢劍體也好,絕佳劍體也好,都是我的臣民。”百里豐羽說這話之時,身上帶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勢。若非喬爭心志堅定,恐怕現在也已經乖乖的臣服在他的霸氣之下,爲他做事了。
喬爭拒絕了百里豐羽的好意,還是打算多多遊歷,去尋找法修傳承。就算找不到,他經歷的多了,說不定也能創造出自己的獨門功法來。這個世界若是不容許他們廢劍體活着,他們偏偏要活出個人樣來,還要站在最高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廢劍體之間都有特殊吸引力還是怎麼的,喬爭在告別百里豐羽之後就遇見了一名長相清秀柔弱的女子,名爲万俟思夢。她也是廢劍體體質,然而她卻將好幾名資質上佳的劍客玩弄於鼓掌之間,爲了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付出所有還碰不到她一根手指,手段之高超簡直令人驚訝。她的姿容算不上絕色,然而那風姿着實讓人心動,和她多聊幾句,便很容易生出知己之感,令人如沐春風。雖然是廢劍體,但是愛慕的那些劍客找來了不少天材地寶幫助她進階,如今已然築基了。
之後,喬爭又陸陸續續的遇見好些個廢劍體之人,他們每一個都非池中之物,有進入朝堂的,有出外經商的,也有選擇和喬爭一般出外遊歷的,還有幾個雖然是廢劍體但是對劍道興趣不小的。看見他們,喬爭心裡升起了一股自豪來,這裡並非只有他在孤軍作戰。
喬爭走走停停,最後還是選擇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國家停留。
這個國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然而有一點卻讓喬爭十分在意。他在一位老鄉那裡聽到消息,谷燕從國師那裡出師之後,似乎就跟着她的心上人一起來到了這個國家拜師學藝。這個國家裡有一個名爲蒼梧劍派的劍修宗門,而谷燕喜歡的那個男子揚驚羽正是這蒼梧劍派的大弟子。
時隔多年,喬爭終於知道了那個讓他一見鍾情的男子的姓名。
揚驚羽,驚羽,總覺得這個名字十分熟悉。想必,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天造地設,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想到這一點,喬爭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在蒼梧劍派管理的小城鎮裡落腳,用最後的錢財租了一間小鋪子,轉手賣些材料,勉強餬口度日。同樣的,他也打聽到了不少消息,比如這個揚驚羽似乎要等到谷燕結爲金丹或者劍意化形之後纔會與她結爲道侶,這真是……再好不過!
喬爭如今也到了即將築基的重要關頭。劍修的功法他雖然不瞭解,但是他和百里豐羽等人交流過,認爲法修和劍修應該有相同之處纔是。所謂築基,就是將體內的真元凝練轉化的一次重要過程,因此就需要吸納不少靈氣甚至是丹藥。可惜這個世界裡的靈氣幾乎都是爲劍修而設,想要純正的靈氣,就需要那些天生的珍貴靈草或者妖獸內丹,這些東西里面的靈氣纔是適合他們這些廢劍體的法修能夠使用的靈氣。
如百里豐羽和万俟思夢就是因爲這些東西難以獨自弄到纔會藉助他人力量爲自己所用,故而在修爲上也高出喬爭一大截。
然而喬爭卻沒有什麼嫉妒的心思,別人能夠用的方法不代表他也能用。而且相比起聚集人心,喬爭覺得還是靠自己來得快。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廢劍體也是一樣。
或許有些人在坑蒙拐騙上是真的天賦異稟,喬爭幾乎用眼光一掃就知道街上哪些人是容易被騙的。喬爭很會下手,挑的幾乎都是那些涉世未深獨自出來遊玩的世家小姐公子什麼的。畢竟蒼梧劍派就在這裡,總是有不少關係戶在這裡落腳的。而那些小姐公子們一個個心高氣傲,喬爭又暗示他們若是被人傳出不好名聲可能會耽誤拜師,他們幾乎個個都是被騙了還要幫着喬爭數錢的。靠着這些錢,喬爭很快就買到了一些不錯的材料,也順順利利的築基了。
可惜……老天爺似乎是不想讓喬爭這麼順利的過下去。
這一天,喬爭剛剛做完一筆生意,心情還算不錯,突然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就指着喬爭的鼻子罵了,“該死的小偷,快把小爺的東西還給我!”
實話實說,這個少年雖然年紀小,但是已經有了美人的雛形,脣紅齒白,眼如點漆,哪怕指着喬爭的鼻子罵,也是漂亮的十分惹眼。若非看見他那開始發育的喉結,說不定會被人認作一個可愛的少女。
“這位小公子,我想這之中可能有些誤會。如小公子這般英俊,在下若是見過肯定有印象。然而,這卻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知道小公子這話何意?”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喬爭又小小的捧了眼前的少年一下,起碼禮數上是不缺的。
而那個少年在聽見“英俊”兩個字之時,心裡已經樂開了話。他就說他長的英俊非凡,那些說他像女孩子的都是瞎了眼,眼前不就有一個明眼人?少年心裡對喬爭的憤怒已經稍微降下去了幾分,只是想要就此揭過還是不太可能,“你之前是不是賣出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琉璃金?”
“正是。”
“那就沒錯了。”少年仰着脖子哼了一聲,“那是我的東西,被一個小偷偷走了。結果那賊贓卻在你這裡出現,說不定你和那小偷就是一夥的。”
“原來如此。”喬爭微微皺眉,對着少年笑了笑,“這倒是我的不是,只是那琉璃金是一個年輕公子賣與我的,說是爲了給他家娘子治病,我纔給了個好價錢。小公子既然認定是的東西,不知道那琉璃金上面可有什麼印記?”
“沒什麼印記,那是給燕姐的見面禮。”少年聽了喬爭的解釋,再看看喬爭似乎也不像是那雞鳴狗盜之人,“我之前出門在外,回來不久才知道我大哥給我找了個嫂子,那琉璃金極受女修喜愛,本來是打算當做見面禮送人的,還沒有來得及刻上印記。”
“這……”喬爭似乎疑惑着想了一下,“那男子模樣我還記得住,我給小公子刻個玉簡,留下他的相貌,小公子再想找人就方便了。若是小公子願意,留下一個地址信物,等到在下再遇見那人之時,也好給小公子傳個信。”
少年在原地想了想,點頭稱是,正打算將身上信物拿出之時,就有一道長虹落下,劍光熠熠對着喬爭就衝了過去。喬爭眼疾手快的將背後重劍抽出,擋住那劍光,重劍瞬間破碎,喬爭握緊劍柄,沒有棄劍的打算,反而往上一躍,才躲了過去。
“鄧師弟,你別被這人騙了!”長虹落地,卻是一個青年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這人前些日子剛剛得罪了邱師妹,是個慣騙。”
少年的手立刻伸了回來,“哦?”
喬爭有些哭笑,這可真是飛來橫禍。這青年他認識,是這蒼梧劍派的一個外門弟子,前些天和一個女修一起到他的小店裡買東西,正好看上了一個已經有客人預付了定金的貨物。喬爭好言好語相勸,無奈那女修交橫跋扈,竟然想要半價買下,喬爭又不是包子做的,對你客氣是不想惹麻煩,不代表他就什麼氣都能忍了,立刻就通知了那個客人過來取貨,那位客人身家不小,自然不用給那丘女修面子,誰知道喬爭反而被他們記恨上,有事沒事就給自己找麻煩。
“師弟常年在外,自然是不知道這廝的可惡。若是不信,鄧師弟儘可問問邊上的人。”說完,那名青年就掃了看熱鬧的人一眼,這些人礙於蒼梧劍派的威勢,紛紛避開,不一會兒就做鳥獸散,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是蒼梧劍派的地盤,那些人和自己非親非故,哪裡會出言相助?
“你是……?”少年遲疑的看了來人一眼,似乎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不過他身上的衣服的確是他們蒼梧劍派的沒有錯。
“蒼梧劍派外門弟子宋作仁,見過鄧師弟。”宋作仁心裡一喜,趕緊做了自我介紹。這鄧和雅常年和長老在外,年滿十二纔回來測試劍體,卻是絕佳天賦。雖然還沒有入道,但是以後前程不可限量。宋作仁曾經見過鄧和雅幾面,正想着該如何套近乎,御劍而過之時就看見了喬爭這麼個仇人和鄧和雅對峙,當即就知道這是他機會到了。
“原來是宋師兄。”鄧和雅微微點頭,轉頭看向喬爭,“原來你是騙我的。”
喬爭無奈擠出一個苦笑來,“唉,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無權無勢的,也沒有人能夠證明我的清白。只是這裡是蒼梧劍派腳下,在下是絕對不會做騙人之事的。”喬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
“鄧師弟,還和這騙子多說何益?”宋作仁三步作兩步上前,手裡寶劍熠熠生光,恨不得立刻教訓喬爭一頓,一邊和鄧和雅扯上了關係,一邊又討好了丘師妹,還有這人的店鋪貨物都是他囊中之物,一舉三得,豈不美哉?
“小公子請明鑑。”喬爭將手放在背後,已經考慮該如何脫身了,這個鄧和雅現在還未入道,而宋作仁也不過練氣圓滿,雖然有靈劍在手,和他這個築基期打起來還不夠看。只是在蒼梧劍派腳下傷了他們的弟子,自己想要在這裡立足就要換個身份容貌了。
鄧和雅看看喬爭,再看看宋作仁,顯然有些徘徊不定。
正在這時,一個讓三個人都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小師弟,你怎麼還沒回……喬爭!”
又是一道長虹落地,裡面出來一個長相明豔的大美人,和五年前還未長成的少女有些相似卻又毫不相同。如果說五年前的谷燕還只是一朵路邊小野花,現在的谷燕已經成爲雍容華貴的牡丹,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說實話,喬爭快要忘記谷燕長什麼樣子了,一想到谷燕就會想起那個他一見鍾情的揚驚羽,哪裡還管的了谷燕到底是個什麼貨色?然而在谷燕喊出他的名字之時,喬爭的腦子就轉的飛快,立刻明白了這就是自己的前任未婚妻了。
招數不怕老,只要好使就好。
喬爭幾乎是立刻就轉過了頭,“……這位姑娘怕是認錯人了。”說完,喬爭就要離開。
“你之前還說你叫喬爭。”神隊友鄧和雅出言喊道。
“你就是喬爭,我認得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谷燕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好騙的女孩子,然而她對喬爭的印象依舊停留在當年那個對她癡心不改的少年身上。只是在發現喬爭到來的時候,她腦子裡出現的第一直覺就是喬爭對她不死心,追到這裡來了。如果一個人死心塌地的愛慕你,這個人又是你喜歡的,自然是皆大歡喜;但是如果是你避之不及的過去,一個和你有着不清白關係的所謂未婚夫,就說不上好了。
“姑娘認錯了,我不是喬爭,真的不是。”喬爭一手掩面,一隻手衝着谷燕搖搖手,“在下告辭了,抱歉。”
谷燕沒有動。
“你跑什麼?”鄧和雅可不是谷燕,也不是宋作仁,他對眼前的一切非常有興趣。這人明明說過自己叫喬爭,可是谷燕一來立刻就說自己不是,肯定有貓膩。
“小公子,你莫要難爲我。”喬爭臉上一片焦急。
“不是我難爲你,是你難爲我。”鄧和雅圍着喬爭轉了個圈,“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清楚,不然你別想走。”
“夠了,小師弟。”谷燕終於不再沉默,“他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的前任未婚夫。這件事,揚師兄也是知道的。”
宋作仁和鄧和雅兩人一時有些愣了,前……前任未婚夫?
“谷小姐,你……你說笑了。我只是個小商人而已。”喬爭放下袖子,苦笑到,“我來到這裡已經好幾年,從來沒有打算過去見你。聽聞你即將和揚公子結爲道侶,你們天作之合,我十分……十分爲你高興。”喬爭口氣裡帶了些哽咽,活靈活現的表現出了一個“爲愛奔赴千里,結果心上人與他人成親新郎不是我還是微笑送上祝福”的可憐悲情形象。
自動腦補了一切的谷燕和鄧和雅已經紅了眼眶。
一個想,這麼喜歡我的人,我卻辜負他如此之深,可惜我心中所愛依舊是揚師兄。美麗如我真是罪孽深重!
一個想,原來這個和師兄搶道侶的人這麼可憐啊,太可憐了嚶嚶嚶。
“謝謝,謝謝。”谷燕很快恢復了原本的冷靜,“小師弟,喬爭是個很好的人,你和他大概是有什麼誤會。只是,喬爭,我不妨和你實話實說,我很愛揚師兄,我特意來到蒼梧劍派拜師也是爲了他。你想要回喬家麼,我可以送你回去。”哪怕再感動,谷燕還是拒絕了喬爭的跟隨,門派裡想要和自己搶揚師兄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再有這麼一個人礙眼,萬一,萬一惹師兄誤會了怎麼辦?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喬爭也有些意動,“只是我忍不住來看看你。到了外面我才知道,你喜歡的劍道是如此博大精深,而你喜歡的那個人也是絕世無雙【可惜註定會是我的!!!!】,我本來只想要默默祝福你們,看着你們就好。”喬爭和万俟思夢學了不少東西,話說出來雖然有些噁心,但是似乎對男女老少都通用。
“啊!”谷燕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
喬爭上前,“谷小姐,我……我……我對你……”
“啊啊啊!”谷燕突然朝着喬爭衝了過去,喬爭被這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嚇了一跳,還來不及考慮到底是抱還是不抱之時,谷燕已經越過了喬爭,衝入了另一個人懷中。
好吧,不是懷中,快到懷中了而已。
“揚師兄,你聽我解釋。”谷燕臉上寫滿了慌亂與不安,生怕對方誤會了什麼。
“師兄,你來了。”鄧和雅咳嗽了兩聲,眼睛四處亂瞟。
喬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突然飛過一陣扭曲之色。他艱難的轉過頭,發現那個讓他心動不已的男子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他情不自禁的捂住胸口,這麼幾年過去,對方似乎一點沒變,不,也不是一點沒變。第二次見面,喬爭覺得自己對他的喜歡越來越濃厚了。比起五年前,這個男子變得更加的有魅力。
……讓人恨不得折斷他所有的羽翼,讓他只對着自己露出笑容!
將他困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佈下重重陣法陷阱,每天只有自己能夠看見他!
“原來,你仍舊喜歡谷師妹。”揚驚羽輕輕嘆了一口氣,看向喬爭的目光裡似乎充滿了包容和理解。
然而喬爭卻停留在原地,只感覺那目光中彷彿有一股徹骨的寒風吹向了他,冷的他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