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子殿下!”周進渾身哆嗦,語不成聲,沒有想到素來膽小懦弱的廢柴太子來了一趟雍州,居然變得如此殺伐果斷。
“怎麼?”樑俊看着跪倒在眼前的錦衣衛指揮使,大失所望,搖頭道:“錦衣衛的赫赫威名啊,全都毀在了你的手裡。”
“太子殿下說的,說的是。”雖說七皇子如今在朝中風頭無兩,不少大臣投入門下,若是在往日,身爲七皇子心腹的周進並不把樑俊這個太子放在眼裡。
可現官不如現管,七皇子就算再倚重自己,終究不在跟前。
樑俊以傷害太子罪名,殺了周進,誰也沒有任何辦法。
周進就差抱住樑俊的大腿求饒,陳立也在一旁求饒。
他這樣一個粗人,都覺得太子殿下這手段太無賴太髒了。
殺人可以,卻不能服衆啊。
“唰”的一聲,樑俊將繡春刀插回刀鞘,笑着道:“周指揮使趕緊起來,多日不見,甚是想念,本王只是給你開個小小的玩笑。”
一邊說一邊躬身輕輕友善的拍了拍周進的臉,道:“周指揮使乃是七弟心腹愛將,又是國之棟樑,本王怎麼捨得怪罪呢?”
周進聽了這話,如蒙大赦,磕頭如搗蒜,連道:“謝太子爺,謝太子爺!”
等緩過來神,周進心中有些嘀咕:“太子終究還是不敢殺自己。哎,我早該料到。我乃是陛下親封的錦衣衛指揮使,又是七皇子門人,太子如何敢擅自殺我?無非是想嚇嚇我,哼!一時大意,竟上了他的當!”
人就是這樣,要死的時候,婀娜奉承,賭咒發誓,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剛剛就算樑俊讓周進學狗叫他也不會有絲毫的遲疑。
可是一安全下來,又開始往回找補自己面子。
周進虛驚一場,只覺得在陳立面前拉了面子,臉色通紅,只覺得火辣辣的疼。
樑俊忽而道:“不過你的腰刀終究是割了本王頭髮,這事我就權且記下,陳統領,你是親眼所見吧。”
陳立一激靈,只得硬頭皮道:“是,殿下。”
周進心中吐血:“他孃的,哪裡有這樣玩的。”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周指揮使,還不趕緊謝恩?”劉三刀早就走了過來,厲聲道。
太子素來羸弱,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劉三刀行走江湖多年,多多少少聽人提過太子的事。
往日裡這些事都和他無關,劉三刀靠着本事吃飯,管他太子是個什麼鳥人。
此時既然知道樑俊是太子,又已經被樑俊收留,劉三刀自然要爲樑俊壯勢張目。
周進沒奈何,只能咬牙下跪,道:“太子寬厚仁德,周進感激不盡。”
正說着,一士卒拍馬而來,高聲道:“稟二位將軍,賊寇大軍衝着我方而來,賊勢浩大。”
果不其然,不遠處傳來陣陣整齊的呼喊聲。
樑俊皺了皺眉,上了馬,快步衝進營寨之中。
樑定昌等人趕緊跟上,穿過營寨,只見大寨前旌旗林立,左右兩邊各有一隊輕騎,約莫又七八百人,全副武裝,待時而動。
輕騎後乃是五排弓箭手,一個個腰間挎刀別駑,背扛箭簍,手握長弓,只等着一聲令下,就痛擊來敵。
寨門外沒有步兵,卻有一千餘驍騎衛排列進攻方陣。
放眼望去,對面黑壓壓一片,全都是人,遮天蔽日看不到頭。
彷彿從地平線上不斷有人頭涌動,匯聚進這支隊伍裡。
“殿下,此處不宜久留,還請殿下暫避鋒芒。”陳立見賊勢兇兇,唯恐傷到樑俊,好忙出口勸道。
“開門。”樑俊滿無表情,他眼神極好,遠遠看過去,只覺得對面的不像是支軍隊,從衣着打扮上,依稀可見,像是一幫子流民。
心中有些頭緒,卻又拿不準,可樑俊知道,無論如何,是不能與他們發生衝突的。
陳立皺了皺眉,看了看周進。
周進趕緊擺手,臉看向一旁,意思是你別看我,老子的命還在他手上呢。
陳立也沒了主意,不知道如何是好。
除了樑定昌和御史臺那幫子御史外,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不希望太子掛掉的。
而這幫人中最堅定的就屬於陳立了,可希望是一回事,事實又是一回事。
太子若是死在自己面前,就算自己那麼族妹是皇后也保不了他陳立。
正猶豫間,樑俊冷聲道:“陳立,你想試一試是你的脖子硬還是周指揮使的刀快麼?”
陳立一聽,只覺得脖子一涼,趕緊道:“開寨門!”
寨門吱吱呀呀打開,樑俊將安陽放在寨子裡,夾動馬腹,緩緩走出大寨。
王保和劉三刀一左一右緊隨樑俊身後。
樑定昌拍馬走到寨子外被當做炮灰的驍騎衛前,厲聲道:“散開!”
驍騎衛見到樑定昌,各個露出絕處逢生的欣喜,又聽得散開的命令,齊刷刷的一分爲二,正爲樑俊讓出一條路來。
樑俊見了,揚起馬鞭,快步衝了出去,王保和劉三刀一愣,趕緊追上。
三人快馬衝出驍騎衛的方陣,徑直奔着對面而去。
樑定昌一見,臉色大變,正要高聲整頓驍騎衛,前去保護樑俊。
“全軍後退三裡!”樑俊聽了下來,頭也不回,擡起手,揚着鞭子高聲道。
王保聽了,轉過頭來,看着樑定昌和要追趕過來保護樑俊的周進和陳立,用盡全力高聲道:“太子有令,全軍後撤三裡!”
陳立看了看周進,周進嘆了口氣道:“此時七皇子和威武大將軍不在,咱們只能聽太子殿下的。哎,只希望七皇子殿下能夠儘早下山!”
說罷,只得下令全軍後撤三裡。
對面的人也有些納悶,前面的人衝到了一半,見對面的官兵不僅沒有殺上來,反而開始後撤。
又見到三個人騎着馬站在不遠處,周圍空無一人,甚是扎眼,寨子外的官兵也慢慢撤回寨子內。
爲首的漢子一見,愣了愣神,滿腔子熱血被疑惑代替。
若是官兵按兵不動,或者一窩風衝上來,他倒是不怕,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
可這種場景卻讓他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想起官兵多奸詐,莫不是有什麼壞心眼在等着自己自投羅網?
當下趕緊高聲呼喊停下來。
萬餘人的隊伍哪裡是那麼好指揮,豈是說停就停。
好在這是一幫烏合之衆,雖然人多,卻沒有行軍章法。
他這邊帶着人往前衝,後面的人還沒有接到衝鋒的命令。
這邊又停下來,命令一層層往後面傳。
後面的人接到衝鋒的命令,剛沒走兩步,又聽到不讓走了,一個個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整個隊伍亂成一團。
爲首的一幫人雖然要停,可也不能說停就不走了,人羣你推我趕,直接把樑俊圍住方纔真正停了下來。
樑俊看着眼前將自己圍住的人,一個個衣衫襤褸,這個戴着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帽子,那個披着破爛不堪的盔甲。
一個十三四的瘦弱少年,雙手緊握着一根禿了毛的紅纓槍,槍桿被磨的斑駁不堪,眨着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樑俊三人。
這顯然是一幫子揭竿而起的百姓。
“你們是何人?”爲首的大漢看着樑俊三人打扮,不像是官兵,反倒像是自己要找的人。
樑俊見這大漢上下打量自己,知道自己差不多是猜對了。
哈哈一笑,道:“我三人乃是凌雲寨李大當家手下嘍囉!”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大驚之後大喜,一個個眉開眼笑,紛紛道:“是了是了,咱們沒來錯!”
那大漢更是歡喜,哈哈大笑,對着周邊人道:“俺沒說錯吧,白虎山來對了吧。”
王保弄不明白這幫人要幹嘛,又不好問樑俊,只能挺直了腰,一動不動。
劉三刀眼前一亮,也大約明白這幫人是幹嘛的,心中對樑俊不由得更加欽佩。
更覺得之前江湖傳聞太子是個廢物的話,全都是狗屁。
“敢問兄臺,你們來白虎山做什麼?”樑俊衝着大漢抱拳道。
那大漢也跟着施禮,揮手指着周圍人道:“俺聽說白虎山李大當家和咱們隴右道上各位當家的今日豪傑大聚義,要做大事,俺們都是前來聚義的!”
此言一出,周圍人皆歡喜道:“沒錯,俺們都是來聚義的!”
“凌雲寨的兄弟,趕緊帶我們上山吧!”
“前面那些官兵是幹什麼的!”
你一言,我一語,場面一時之間混亂無比。
樑俊心道果然如此,他剛剛在寨子裡看着幫人行軍沒有絲毫章法,像是逃荒一樣。
着裝打扮距離好遠都看出像是普通百姓,如此多的百姓聚集起來往白虎山去,能去幹什麼?
答案不言而喻。
這是一幫子以爲白虎山今天造反,活不下去了也要和跟着一起造反的農民。
樑俊道:“這些都是你帶來的麼?”樑俊看着眼前這個被衆人當做頭頭的大漢,能聚集起來這麼多人,這漢子也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大漢直搖頭,道:“不是不是,俺只帶了俺們村裡的一百多人,後面這些人。”他說着指了指身後黑壓壓的人,道:“都是聽說俺們要去白虎山跟着李大當家做大事,自願跟着俺們一起去的。”
“沒錯,俺們都是跟着一起來的!”衆人欣喜道。
“民心啊,民心,民心如此,炎朝當滅啊!”樑俊看着衆人臉上發自內心的歡笑,只覺得整個人,渾身上下不舒坦。
這得是什麼樣的世道,這得是朝廷逼成什麼樣子,才能讓以忍耐著稱的華夏子孫把造反這種誅九族的事當成唯一的出路?
就算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全都來到這個世界又能如何?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快有小半年時光,李世民,乾隆,嘉靖,他們來這裡時間只長不短。
可是他們又帶給了炎朝百姓什麼?
樑俊咬了咬牙,心中某些決定,慢慢的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