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不開眼啊。”涼州城破廟外,聚集着幾個乞丐。
這些乞丐原本是周邊的莊家戶,只因連年大旱,農戶無奈低價賣了田地,流離失所,城內不讓進,只能待在破廟內苟延殘喘。
“該下雨的時候不下,不該下的時候偏偏下。”年老的乞丐餓的兩眼發昏,說完這兩句就沒有了力氣,窩在破廟外等死。
滴滴答答,一輛馬車緩緩的從遠處駛來,還有些力氣的乞丐擡起眼看過去。
貴人們麼?貴人們如何能來路過這種地方?
如果不是城裡的貴人,誰能坐的起馬車呢?
有些乞丐心中升起了希望,他們聽說琴音娘娘來了,來了涼州。
這是乞丐們唯一堅持活下去的希望,他們翹首企盼,一邊等死,一邊等着傳說中的琴音娘娘。
等到馬車近了,乞丐們失望的低下了頭,裹緊了單薄的衣服,自欺欺人的希望能包住僅存的熱氣。
這輛馬車很華麗,馬車上用金黃色的絲綢包裹着,雖然沾了些泥土,但是依然掩蓋不了它的貴氣。
那個過路的瞎子說了,琴音娘娘的馬車很舊,也沒有那麼多護衛隨行。
也有幾個乞丐想要上前乞討,卻被同伴拉住了,上幾次攔路向貴人乞討的同伴的屍體還躺在那裡,沒有人爲他收斂。
左右都是餓死,在這裡躺着等死,總比被打斷骨頭打斷腿等死強。
馬車停在了破廟前,吸引着幾雙空洞的眼神。
“聖主,這裡有幾個難民。”打頭的護衛恭敬的衝着馬車說道。
馬車裡傳來一聲嘆息,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可有我教中信徒?”
打頭的護衛恭敬的行了一禮,快步走了過來,朗聲道:“魔炎不公,草民固窮!”
一衆乞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這個高頭大馬的護衛說的什麼意思。
“魔炎不公,草民固窮!”護衛又高聲叫了一遍。
破廟前依舊是一片死寂。
護衛瞪着眼,用最大的聲音喊出來:“魔炎不公,草民固窮!”
冷風吹過,吹起幾片枯葉,打着旋從衆多乞丐面前飛過。
破廟前的氣氛,因爲這聲高叫後,更加詭異的安靜。
護衛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打馬回到了馬車前,低聲道:“聖主,這裡並沒有我教信徒。”
許久,馬車中傳來一聲惋惜:“世間還有不知太平教之人?”這邊說完,車簾打開,只見一個一身道士打扮的男子從車中走來。
這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卻長鬚白髯,下了車來,手持一個青色的九節竹仗,手中牽着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小男孩。
衆護衛見男子下了車,齊齊下馬跪拜,道:“恭迎聖主。”
男子似乎並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衆人的恭敬。
牽着男孩,手持九節仗慢慢的走到了破廟前一個乞丐身邊。
“聖主師父,他們怎麼了?”小男孩擡起頭,看着男子。
這男子正是太平教教主,轉世重生的漢末黃巾軍領袖張角。
自從上輩子出師未捷身先死,眼看着大好的事業剛剛起步,自己馬上就要推翻暴漢,建立一個新的國家,結果天妒英才。
臨閉眼的時候,張角心中無盡的遺憾。
誰知,眼睛一閉一睜,來到了這個世界。
看着變年輕的身體,張角跪倒感謝道祖,讓自己重新來過。
心裡更加堅定是自己是天選之子,乃是道祖門下在人世間的化身。
對於自己的道,張角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境界昇華了的張角,直接拋棄魂穿之人的姓名,公開宣稱自己乃是太平教宗的宗主,道祖大太平君老子的弟子張角,如今重返人間,爲的就是繼續四百年前未完成的大業。
張角見自己教中聖童,也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問自己,有心教導他。
“他們這是被魔炎迫害,因此才落到這般田地。”張角不急不緩的解釋道:“只有信奉我們太平道才能擺脫疾苦,永世不受邪魔折磨。”
小男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道:“聖主師父,徒兒看他們像是餓的。”
張角笑道:“沒錯,魔炎的子民,日日身受飢餓之苦,因此道祖纔會派師父下界重生,拯救世間身受魔炎迫害的黎民百姓。”
那乞丐還有口氣,見眼前一大一小的貴人在自己面前叨逼叨,淨說些自己聽不懂的。
他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能聽清說的啥,這倆人一會說道,一會說魔,看衣着打扮,像是修道之人。
乞丐也是餓昏了頭,腦子迷迷糊糊,尋思難不成是仙人來拯救自己了,一想到這,趕緊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求求仙人,救命,求求仙人救命。”
小男孩面露疑惑,又衝着張角道:“聖主師父,他們不知道咱們教諭,又怎麼知道你是仙人轉世?若是他知道你是仙人轉世,又怎麼還把我當成仙人?”
張角很滿意眼前這乞丐的表現,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笑道:“你乃是道祖座下侍奉的仙童,只因來臨凡塵,靈嬰未開,但是仙家氣息還是有的,他雖然肉眼凡胎,卻也是能覺察出來的。”
一邊說,張角一邊從自己的九節仗上的小布袋中掏出一顆金黃的藥丸來,遞給那乞丐,道:“你並非我教中信徒,原本不該贈丹給你,只因你我今日相遇,也是仙緣,這顆不餓丹就贈給你,解你困苦,助你早脫魔道,從此再也不受世間飢餓之苦。”
那乞丐哪裡聽得懂張角說什麼,見他給自己吃的,也不管是什麼玩意,雙手接過來,感恩戴德,一張嘴,就把那金黃的丹丸吃了下去。
“爲師前幾日沐浴焚香,將雍州百姓疾苦全都說與道祖聽,這丹乃是道祖夢中教授,只是一顆,凡人吃了,永世不會再有飢餓之感,無需再受五穀制約。”張角這邊一說完,那乞丐吃的太快,一時激動,整個吞下,正好卡在脖子中間。
那乞丐久不吃飯,早就是一口氣吊着,此時喉嚨被卡,想擡手去卡,想把彈丸卡出來,手臂擡到半空沒有了力氣,枯黃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紅色。
“你看,此丹方子乃是道祖所賜,這人食下,自此便擺脫了飢餓之苦,恍若在仙界一般,也是他的造化。”張角微微一笑,對自己信奉的道更加的尊崇。
小男孩若有所思的看着乞丐,忽而道:“聖主師父,這人,好像死了。”
張角一愣,看那乞丐,乞丐果然是僵硬不動,整個人躺在地上,卻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哎,他福澤淺薄,又不信奉我太平聖教,緣該如此。”張角嘆了口氣,又拿出一顆丹丸,拄着九節仗走到旁邊一個年紀不大,骨瘦如柴的小孩面前。
那孩子一臉驚恐的看着張角,張角道:“莫要害怕,我乃太平聖教教主,道祖大太平君門下轉世弟子,專門來解救你們的。”
小孩哪裡懂這些,只知道這個老頭不老頭,青年不青年的人一顆藥丸搞死了之前搶自己食物的大個子,對他是又愛又怕。
見張角又給自己遞過來一個和剛剛大個子吃的一樣的丹丸,哇的一聲哭了。
張角身後的護衛一見,快步上前,抽刀就要保護張角,張角一揮手,讓他們退下。
“孩子莫怕,吃了這顆仙丹,你就不會再受飢餓之苦了。”張角循循善誘,語氣輕柔,讓人不由自主的願意去相信他。
那小孩害怕張角身後衝着自己比劃刀的護衛,強忍着不哭,眼淚在臉上掛着,見張角面善,道:“那他爲啥死了。”
張角笑道:“那是他福澤淺薄,身負罪孽,因此享受不了此物,好孩子,你吃了,便永世不再受苦。”
孩子見他說的真誠,又見張角身後的護衛一個個凶神惡煞拿着明晃晃的剛刀,就算是毒藥,哪裡敢不去吃?
只能顫顫悠悠的接了過來,閉上眼,大聲道:“阿耶阿孃,俺來找你了。”
嚎完之後,一口將丹丸嚥下肚子,張角早有準備,將一旁護衛身上的水袋遞給小孩,小孩咕嘟咕嘟又喝了兩口水,將這丹丸嚥了下去。
“感覺怎麼樣?”張角見他順利將丹丸吞下去,喜笑顏開,接過水袋問道。
小孩發現自己沒死,也是開心,好幾天沒吃東西,這丹丸一下去,只覺得口齒留香,說不出的誘人。
“此乃不餓丸,吃了之後,此生不食五穀不飲清水,也決然不會有飢餓之感。”張角笑着說道:“你感覺現在如何?”
小孩舔了舔舌頭,被這丹丸的香味勾了早就餓死的饞蟲,眼巴巴的看着張角道:“還,還,還有麼。”
“只吃一顆就好了。”
“可是,俺更餓了。”
“嗯?”
張角一愣,身邊的小男孩停下爲自己師尊鼓掌的手,滿臉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小乞丐,又看了看自己的師尊。
這是個什麼說法呢?
“哎。”張角無奈的嘆了口氣,也不搭理小乞丐,拄着九節仗,轉身拉着小男孩上了馬車。
“聖主。”護衛趕緊上前等候吩咐,半響,張角道:“此處百姓,久陷魔炎之毒,已經無可化解,只怪我等來的太晚,已經無力迴天,哎,回涼州吧。”
護衛應了一聲,讓開身,馬車催動,緩緩的從破廟前經過。
慘白的鋼刀在護衛手中晃的讓人心顫,待到馬車走後,護衛手持鋼刀衝着破廟的乞丐走來。
“聖主,力士爲什麼要殺了這些乞丐。”小男孩從馬車內探出腦袋,看着護衛一刀一刀結束那幫乞丐的性命,乞丐們連掙扎躲閃的力氣都沒有,轉過臉來問張角。
“麟兒,這些百姓,久在魔炎治下,身上沾染了魔炎的罪孽,又不信奉我聖教,此時已經是魔種深入,縱然是師父,也無力迴天,與其讓他們這樣等死,不如讓他們早日解脫。”張角握着手裡的九節仗,痛心疾首,彷彿爲自己無法拯救世間水深火熱的黎民百姓而無比的自責。
被叫做麟兒的小男孩半懂不懂得點了點頭,雖然不明白,卻也不敢問,爲什麼道祖賜給師尊的不餓丹,那小乞丐吃了,卻依舊還是會感覺到餓。
餓,又是什麼感覺呢?麟兒頭一次,對餓,產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