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可以。”
姚廣孝點了點頭,而後撩起衣襟來,盤腿而坐。
他本身就很瘦,因此盤腿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的困難。
房玄齡則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難看。
這裡畢竟是樑羽的府邸,而且現在樑羽身爲攝政王,老和尚如此不拘小節未免有些不把樑羽放在眼中。
“大師,您這是?”
樑羽身爲攝政王,心裡就算不爽,也不會說出來。
但房玄齡身爲樑羽的下屬,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自然是等攝政王的回答啊。”
姚廣孝閉上了眼睛,一副我要在這參禪悟道,不用管我的樣子。
房玄齡哭笑不得,只得看了看樑羽。
樑羽則面露微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少師親自登門,本王自然不能推卻的,此事便交給本王便可。只是有一件事不明,還望少師賜教。”
樑羽將茶碗放在了桌上,從袖筒之中,將孫權剛剛送來的情報拿了出來。
姚廣孝見樑羽如此輕易就答應自己的要求,有些意外。
按照攝政王的脾氣,不應該如此啊。
他不是應該開始講答應自己的條件麼,怎麼反而轉移話題了?
難不成是欲擒故縱?
“攝政王有什麼事,儘管說來,貧僧定當竭力而爲。”
這個時候,姚廣孝也不能再打太極,說什麼若是能力不及不能做的話。
樑羽將情報放在了桌上,看着姚廣孝心道:“難道他當真不知南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嘴上道:“少師可以看一下,這是南楚剛送來的,想必軍機二處那裡也應該有一份。”
姚廣孝拿過來正要看,樑羽又道:“劉祭茶那裡,就算比大師早知道,但也不會早過一個時辰。”
軍機二處和天策府的情報機構一直明裡暗裡較着勁。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姚廣孝也沒有放在心上,拿起紙張來細細查看。
饒是姚廣孝城府極深,喜怒不言語色,看到這份情報也是一愣。
“這!”
樑羽對姚廣孝的表現十分滿意。
“少師,本王想問的是,不知道這太子嬪,少師是想讓本王爲長安的太子舉薦,還是爲南楚的太子?”
姚廣孝詫異的看着樑羽,口中問道:“攝政王,此消息可屬實?”
樑羽笑而不語的看着他。
姚廣孝馬上回過神來,心中暗道自己失態了。
樑羽和房玄齡都是絕頂聰明的人,自己也不是傻子。
這樣一份情報,樑羽斷然不可能僞造。
而且若是情報不屬實,他也絕對不會給自己看。
自己着急之下這般問,剛剛佔據的主動瞬間回到了樑羽的手中。
“少師,如今有兩個太子,一個在長安,一個南楚。”
看着姚廣孝難以掩飾的驚訝,樑羽計上心來,面上笑的更加開心。
“南楚的天子咱們誰都沒見過,但這長安的太子,少師應該是與之深聊過吧。”
姚廣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看着樑羽有些微怒。
“殿下,這顯然是有人假冒太子,殿下豈能說有兩個太子呢?”
太子是東宮的根基,這是萬萬不能動搖的。
而樑羽一開口卻說兩個太子,顯然是想在這上面做文章。
姚廣孝再是有事求他,但終究是東宮的人,在大是大非上斷然是不能妥協的。
樑羽也不在意,反而安慰他道:“是本王的錯,是本王的錯,少師莫要放在心上。”
他哈哈一笑,道:“少師,如此說來,明日朝會之上,少師會奏表太子,發兵南楚,征討這冒充太子之人了?”
姚廣孝沒想到樑羽會說這話,有些猶豫。
情報他看了,而且看完之後,得出來的結論和樑羽的一樣。
相對於長安城內剛醒來的太子,姚廣孝也認爲南楚的太子方纔是自己認識的樑俊。
之所以姚廣孝也那麼肯定,是因爲長安城內的太子給他的感覺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
就算那位太子見到自己的時候,表現的很親切。
但是姚廣孝敏銳的察覺出,那位太子並沒有見過自己。
他所表現的親切和熟悉,一定是因爲劉文靜提前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兩相比較,一邊是給自己極度陌生感的太子,一邊是做事風格很熟悉的太子。
連穿越這種事,姚廣孝都已經見怪不怪了,更何況同時出現兩位太子呢?
但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話上如何說又是另外一回事。
姚廣孝可不想讓樑羽在這件事上做出對東宮不利的事。
再三思量,姚廣孝知道樑羽這是給他在設套。
而且這個套他非鑽不可。
因爲這就是樑羽答應自己舉薦徐妙錦爲太子嬪的條件。
“少師放心,若是太子下旨征討南楚這個假冒的太子,本王自然是會出兵的。”
樑羽見拿住了姚廣孝,步步緊逼,笑着道:“如今北涼王也在南楚,好像長城守衛軍還有三萬人流竄到了南楚,到時候有他們相助,想必很快就能將那膽大包天冒充太子的賊人伏法。”
既然姚廣孝不準自己說話模棱兩可,那乾脆就來個釜底抽薪。
樑羽的話像是連珠炮般向着姚廣孝壓去。
“若是還拿不下那賊子,本王也會向朝廷建議,下一封檄文,讓天下諸侯共誅之,少師,你覺得如何?”
姚廣孝陰冷着臉,看着樑羽道:“殿下當真是這樣想的?”
樑羽點了點頭,很嚴肅的道:“沒錯,太子乃是天下之主,如今南楚居然有賊子冒充太子,打着太子的名頭招搖撞騙,不僅哄騙了鎮南公,還收編了南楚的山寨,如果朝廷坐視不管,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天下人恥笑?”
姚廣孝冷哼一聲道:“殿下這些話裡,貧僧覺得只有太子乃是天下之主,殿下是說對了。”
樑羽故作驚訝,笑道:“怎麼?少師認爲本王其他的話不對麼?”
房玄齡知道樑羽是故意拿話憋老和尚。
這和尚平日裡做事滴水不漏,從來都是他算計別人,沒有別人算計他的道理。
剛剛還學樑俊說話,拿話壓樑羽,樑羽捉到機會豈能繞過他?
因此作爲樑羽忠實的下屬,房玄齡也在一旁道:“看來大師的意思是不想對南楚那位假冒的太子動武了?”
“這倒是有些稀奇,剛剛少師不還說有人假冒太子,作爲東宮的司馬,太子又曾對少師有知遇之恩,難不成少師打算視而不見麼?”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憋的姚廣孝說不出話來。
南楚的消息他倒是一直關注着,畢竟徐妙錦去南楚也是他前後安排的。
刁鳳山更是他好說歹說,方纔同意跟着徐妙錦一起去,保護她的安全。
前些日子,刁鳳山還來過一封信,只是報了個平安,其他的事什麼也沒說。
姚廣孝還以爲徐妙錦的南楚之行一帆風順。
畢竟他給刁鳳山的任務就是監視徐妙錦,不要讓她做傻事。
南楚之行,就當時旅遊,徐妙錦殺不了楚秋九,等南楚科舉之後也就回來了。
誰知居然出了那麼大的亂子。
此時的姚廣孝心裡亂糟糟的,雖然沒有失了分寸,但也拿不出什麼好主意來。
樑羽見老和尚吃癟,心裡別提有多舒坦。
哎呀,現世報來的當真是快啊。
“少師,咱們之間也打過不少交道,話說當初推選本王當這個攝政王,少師是贊同的,本王知道。”
眼見得老和尚一副要爆發的表現,樑羽主動給他臺階下。
“所以少師如果認爲這樣做欠缺妥當的話,咱們還可以再商議。”
聽話聽音,一聽樑羽話鋒轉了,姚廣孝知道他是要說正事了。
當下也不再打坐,放下雙腿看着樑羽道:“攝政王請問,貧僧洗耳恭聽。”
樑羽見老和尚端正了態度,心裡爽快了很多,向着房玄齡看了一眼,道:“房卿,你不妨給大師說一說吳王明日打算在朝會上說什麼吧。”
吳王?
姚廣孝一皺眉,察覺出不對勁。
孫權那孫子想要幹什麼?
姚廣孝雖然和孫權沒見過幾次面,但對他還是有些瞭解的。
那孫子就是一個憋一肚子壞水,整天想着就是怎麼陰人的主,他能出什麼好主意?
房玄齡倒是一愣,沒想到樑羽會讓他說這個。
再次用眼神看了樑羽一眼,樑羽微微點頭。
當下房玄齡也不再遲疑,看着姚廣孝笑道:“大師,明日裡吳王想在朝會之上請奏太子登基一事。”
“放屁!”
姚廣孝一聽這話,頓時就沒有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像是一頭被惹怒的病虎,一雙眼睛裡泛着噬人的兇光。
他轉過頭來看向一派淡然的樑羽,沉聲問道:“攝政王,這是孫權那賊子的想法,還是天策府的主意?”
樑羽絲毫沒有在意姚廣孝的盛怒,他示意姚廣孝稍安勿躁坐下說話。
“大師也應該知道,自從太子昏迷以來,天策府對東宮可一直都是親善的態度。”
樑羽的臉色也慢慢的嚴肅起來,聲音更是變得讓人聞之生畏。
當然,對於姚廣孝這種來說起不到什麼作用。
但由此姚廣孝也知道,攝政王接下來要說的話絕對不是忽悠自己,或者套路他的。
姚廣孝緩緩的坐了下來,樑羽見他心情平穩,接着道:“本王與太子爭鬥那麼久,先是長安之亂,而後又是洛陽鬧劇,自從來到此朝,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每天晚上本王睡覺之前都會浮現在腦海裡。”
樑羽給姚廣孝倒了一杯茶,露出無奈的笑容道:“少師是後世聖賢,您覺得如今炎朝的局面,誰能夠結束亂世,一統天下?”
姚廣孝的眉毛緊皺,沒有回答樑羽這個問題。
樑羽本身也沒想着讓姚廣孝回答,因此自答道:“少師與我應該都很清楚,炎朝這種亂世,無人可以平定。就算是太子。”
他頓了頓,着重道:“本王說的是昏迷前的太子,也沒有任何的可能收服所有的穿越之人,一統炎朝。”
姚廣孝點了點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或許孫權這種覺得自己能力非凡,沒有經歷過長安之亂的新人還覺得他們可以成就一番偉業。
但是親身經歷過長安和洛陽之亂的姚廣孝卻十分的清楚。
想要平定各路諸侯,一統炎朝,東宮也好,天策府也罷,全都沒有這個實力。
洛陽之戰爲什麼樑植會敗?
歸根到底就是因爲武器落後。
樑俊若不是有熱氣球相助,就算有火器,也絕對不可能在正面戰場上幹掉朱元璋指揮的軍隊。
洛陽之戰後,所有諸侯都意識到了東宮擁有強大的火器。
也都明白以後的戰爭絕對不再是前世那般單純的靠着兵力和戰術就可以打贏的。
所以,幾乎所有參與長安之戰的諸侯全都在太子昏迷之後,瘋狂的山寨東宮的火器。
即便東宮的保密措施再嚴格,但面對樑羽、樑錦這樣的對手,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防得住的。
別人不說,姚廣孝可是知道,坐在自己身邊的這位攝政王的工廠裡,可是製造着和雍州的兵工廠裡一樣的火器。
“所以,本王也覺得太子之前說的一些事是很對的,尤其是他提出的讓所有穿越者團結的想法,更是很有先見之明。”
樑羽的話很誠懇,就連疑心病晚期的姚廣孝也深信不疑。
“這也是爲什麼本王願意做這個攝政王,而沒有趁着太子昏迷的時候攻克長安,自立爲帝的原因。”
說到這裡,姚廣孝徹底相信樑羽所說。
因爲當初東宮早就做好了與樑羽作戰的準備,北涼軍甚至都已經準備突擊洛陽,佔領先機。
“殿下聖明。”
姚廣孝難得說一句恭維的話,樑羽頓時覺得受寵若驚。
“少師說笑了,本王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樑羽被姚廣孝這馬屁拍的十分的舒服,口氣更是柔軟了下來。
“實不相瞞,方纔吳王給本王提這個想法的之後,本王還與房卿說吳王的這個想法極其幼稚。”
樑羽話轉到了正題上,看着姚廣孝道:“可大師一來,本王反倒覺得,這個提議正適合此時提出。”
姚廣孝聰明非凡,馬上就明白樑羽這話的言外之意。
他思索了一番,試探道:“殿下是想試探東宮那位究竟是不是太子?”
樑羽點了點頭,鄭重道:“沒錯,少師,此事十分的蹊蹺,究竟如何你我均不知曉。南楚的那位太子就算再像太子,東宮的太子就算再不像太子,這些都是推測,並沒有任何的證據。只怕就算是劉祭茶,這個時候也不敢說哪位纔是真太子吧。”
姚廣孝點了點頭。
若非東宮那位太子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陌生,姚廣孝決計不會往這方面想。
他在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曾用話語試探過太子。
太子居然連當初和自己說的一些話都忘記了不說,甚至回答的南轅北轍。
“若是太子願意登基...”姚廣孝緩緩的說着,像是自言自語。
樑羽堅定的道:“那他就是假太子!就算他真的是原來的樑俊,也留不得。現在的炎朝,不需要皇帝,一旦有了皇帝,天下只怕再無寧日。”
姚廣孝深以爲然。
現在天下各路諸侯都十分的乖巧,誰也不願意主動冒頭,憋在自己的地盤苟着發展。
就是因爲炎朝現在不僅沒有皇帝,連太子也是個空架子。
再加上上一個想要當皇帝的樑植,現在還在冷宮裡關着。
這給天下諸侯做個一個很好的表率。
讓他們不敢擅動。
可以一旦有了新皇帝,他們這幫人會甘心?
連孫權都憋着壞覬覦着皇位,朱元璋這幫人能夠安心讓別人騎在他們脖子上?
哪怕是名義上也不行。
“若太子不願意登基呢?”
姚廣孝又問道。
樑羽微微一笑,看着姚廣孝道:“若是東宮的太子不願意登基,那就只能讓南楚的那位來長安來解釋一下了。”
“若南楚的太子不願意來呢?”
“少師,國不可一日無君,但也不可能有兩個君王。他若是不來,那麼他就只能是假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