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騎兵,鋪展開來,氣吞如虎。
這是韓信的家底,也是他從麾下衆多實力之中挑選出來的親衛。
這些人不敢說絕對忠誠於他,但卻也不似濟州軍和長安軍那樣,聽到太子的名號就腳軟。
殷城北城,是一片開闊的地界,最適合騎兵衝鋒。
對於殷誠這位太子的到來,韓信想過各種可能。
但站在城牆前觀察太子軍陣仗之後,韓信馬上明白。
太子這是把所有的底牌全都推到了桌面上。
伏兵?
不可能,因爲最近太子的游擊戰術,韓信光是在殷城周圍就撒下了不下一千斥候。
所帶回來的情報,全都顯示,殷城周圍這幾日沒有可疑軍隊的蹤跡。
而且站在城樓之上,極目望去,方圓幾十裡不敢說草木盡收眼底,卻也藏不下任何的伏兵。
太子膽敢前來攻城——或者前來挑釁。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韓信都知道,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是自己不迎戰,太子轉頭就走,直奔壽州而去。
光是這高昂的士氣,就算有壽州與殷城必經之關隘上有一萬精兵把守,也絕對不是太子的對手。
戰場之上,機會稍縱即逝。
韓信歷來是相信自己的直覺的,因此方纔下達了讓五千騎兵直接突擊的命令。
獅子搏兔,尚且用盡全力,更何況對付太子?
五千騎兵聲勢浩大,馬蹄震的地面微微顫抖。
殷誠一臉的淡然,身邊的傳令兵,將他的軍令傳了下去。
早就知道作戰計劃的各級官員有條不紊的動了起來。
文淵和呂布率領的騎兵散開,左右一千騎兵,在二人的帶領下從兩翼向着韓信軍五千騎兵包抄,直接把後面的八千步兵暴露在韓信軍鐵騎之下。
騎兵速度雖然快,但殷誠的軍隊距離城池尚遠,步兵有足夠的時間調整陣型。
撤軍的命令一下,呼啦一聲,前排的步兵拔腿就往後撤。
直接將身後臨時挖出的壕溝暴露出來。
剛剛陣型一擺開,殷誠組建的工兵組就開始工作、
前排的步兵舉起盾牌,長矛從盾牌的縫隙之中穿出。
在騎兵和前排士卒的阻擋下,飛快的挖出阻攔騎兵的壕溝。
時間緊,又怕城牆上的韓信發現,因此壕溝挖的並不深,但卻足夠起到了緩衝騎兵的作用。
前排遮擋的士卒一退下,壕溝後的士卒瞬間頂了上來。
“喝!”
兩千士卒,齊聲怒吼,緊接着一道由盾牌和人肉組成的城牆,突然出現在曠野之中。
盾牌縫隙之間,一柄柄長矛出現,準備着迎接韓信軍的五千騎兵。
整個隊伍開始緩緩的向後撤退,後撤的同時又快速的再兩翼組成防護,以防止韓信軍的騎兵在發現正面進攻會吃虧之後,從兩翼突擊。
當然,韓信軍即便有這種想法,也無法實現。
文淵和呂布的騎兵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兩側。
直接將五千騎兵分割開來,雙方騎兵一接觸,實力的差距馬上就暴露無遺。
文淵和呂布雖然勇猛,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
但身後的騎兵卻跟不上二人的節奏,被韓信軍死死咬住。
而韓信軍騎兵在出城之前,韓信便親自交代彭越,不要和對面騎兵將領糾纏。
一定要利用己方兵力優勢,集合絕對壓倒的力量,殲滅太子這臨時搭建的騎兵的有生力量。
若是能夠殺到最後只剩下文淵一人,那纔是最好的。
彭越深諳游擊戰術,又得了韓信的指點。
早就猜到太子軍光明正大的擺開陣勢和自己打,一定有詐。
因此在衝鋒的時候,並沒有使出全力。
當發現呂布和文淵帶着騎兵包抄自己兩翼,前方太子軍步兵又將壕溝暴露出來之後。
彭越當機立斷,也兵分兩路,一邊想要擺脫文淵和呂布的襲擊,一邊想要從側翼直接端了殷誠的老巢。
瞬間,戰事就進入了白熱化。
整個戰場之上,廝殺之聲震天響,血肉殘肢滿天飛。
“大將軍!”
陳郗站在城樓之上觀瞧,臉色有些不好看。
雖然自己這邊的騎兵有兵力的優勢,但對方的兩員大將戰鬥力實在是太恐怖。
彭越幾次衝鋒想要將他們二人與身後的士卒打亂開來,卻全都失敗了。
那兩員戰將手中長槍揮舞,猶如兩把尖刀在己方騎兵陣營之中來回切割。
二人身後的騎兵緊隨其後,雖然不斷的有人掉下馬去,但自己這邊的騎兵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損失。
韓信無比的冷靜,擡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雙方的主力全都保持着詭異的安靜,誰也沒有下令支援。
甚至在這個時候,韓信還發現,太子軍的步兵陣營在緩緩後撤。
他要幹什麼?
來到殷城,就是給自己送好不容易組建的兩千騎兵麼?
又或者說,是想要用這兩千換自己的五千騎兵?
雖然看起來,很有這種可能。
可一旦雙方的騎兵全都拼光,自己再無任何顧忌,直接命令城內的士卒出城,他那八千臨時拼湊的軍隊,能是自己城內兩萬五千人的對手?
不說自己的武器裝備比他的好,自己這邊也算是以逸待勞。
己方士卒的體力未曾消耗,但他的士卒卻是長途跋涉,又挖了壕溝,真打起來,能有多少勝算?
是自己多慮了麼?
還是太子根本就不會打攻城戰?
也不對,若是太子根本不會打攻城戰,爲何選擇的戰場卻在自己弓箭和牀弩的攻擊範圍之外?
心思電轉之時,陳郗又道:“大將軍,對面的騎兵開始撤退了!”
話音一落,果不其然,雙方廝殺了半天的騎兵拉開了戰線。
對面的兩個騎兵將領帶着殘軍,一隊向西一隊向東,開始撤退。
只是撤退之時,卻全無慌亂,甚至還迂迴攻擊自己追擊他的軍隊。
韓信顯然也明白了殷誠的意圖,那就是用手下的騎兵將自己的騎兵全部吸引走。
可他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如果雙方都沒有騎兵了,局勢不是對自己更有利麼?
太子敢用手下這八千士卒攻擊有兩萬五千人和無數牀弩、弓箭駐守的城池麼?
應該是不敢的,他就算是真的傻,手下這八千人又能堅持多久呢?
疑惑之間,雙方的騎兵已經消失在了各自的視野裡。
陳郗又道:“大將軍,敵軍開始後撤了!”
見到文淵和呂布按照計劃將韓信軍騎兵引走,殷誠看向城樓的眼神又堅定了三分。
“燕將軍,你覺得他敢不敢出城追擊咱們?”
燕昌點了點頭,道:“若說別人,還有可能懷疑殿下有埋伏。但韓信此人,對自己的判斷最是自信,又對時機的把控極其精準,如此大好機會,絕對會出城追擊。”
說這話的時候,燕昌心裡其實是沒有底的。
別說是韓信了,就算是傻子也會出城來將這八千士卒吃掉。
他雖然不知道太子究竟要幹什麼,但卻知道太子手裡就只有這八千士卒了,而且只有三日的口糧。
這三日的口糧,還是勒緊腰帶擠出來的。
若是敞開了吃,只怕明日就的斷糧。
只是這些消息,殷誠嚴加封鎖,就算軍隊裡有韓信的探子也絕對不知道。
畢竟昨日裡路過幾個村莊,太子還命令手下人給他們糧食。
韓信就算再是兵仙,也絕對不可能從這種連燕昌都看不懂的操作之中,看出對方缺糧的事實。
畢竟歷來打仗,從來都是當兵的搶百姓的糧食,哪裡有這種軍隊主動給百姓糧食的事。
而且給的還都是白花花的精米。
他燕昌在山裡躲了那麼久,見到那些大米,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太子就這樣白白送給了那些泥腿子不說,轉過頭來,自己又和士卒吃起了糙食。
燕昌滿肚子的怨言與疑惑,全都因爲太子蹲在普通士卒之中啃着乾硬粗糧餅,就着涼水的景象憋了回去。
太子都不**米,他一個寄人籬下的,又有什麼臉面提出要吃好的要求?
有的吃就不錯了。
心裡正嘀咕着太子莫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的時,只聽殷誠道:“韓信軍開始進攻了!”
燕昌一愣,向着城門看去,果不其然,城門大開,一對對全副武裝的士卒從城門之中蜂擁而出。
“怎麼辦?難不成當真要打?”
燕昌的臉色有些發白,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旁邊的樊噲高聲道:“怕他個鳥蛋,要打便打!”
李玄霸也是一臉的振奮,兩隻眼睛看着遠處的士卒,像是看到上好的玩物一般。
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燥熱起來。
“傳令,全軍撤退!”
殷誠見韓信軍傾巢而出,擡起手中腰刀,高聲叫道:“這一次是真撤!告訴所有人,一定要按照計劃,不可一上來就使出所有的力氣,一定要按照我平日說的,節省體力的跑!”
傳令兵一層接着一層,將殷誠的話一字不差的傳了下去。
身邊的旗手也不斷的打着旗語。
“撤!”
最前排的甘寧得到了撤退的軍令,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下令撤退。
前排士卒直接丟棄盾牌,後軍變前軍,整個陣列慢慢的加快速度移動起來。
“大將軍,他們要跑!”
見自己一出城,太子軍直接選擇太跑,陳郗十分的納悶。
“他們這不叫逃跑,而是撤軍。”
看着太子軍絲毫不亂的陣型,季布冷聲一笑,而後看着身穿甲冑的韓信問道:“大將軍,咱們追不追?”
韓信道:“豈有不追的道理?”
說罷,擡手一揮,已經擺好陣型的韓信軍步兵陣列也跟着動了起來,向着太子軍撤退的方向追來。
“他們追來了麼?”
燕昌轉頭問道。
殷誠笑道:“咱們只有八千人,你覺得韓信會不會放過這種絕佳的機會麼?”
燕昌點了點頭,嘆道:“哎,也是,若是旁人,可能還會有疑心,可若是韓信,絕對不會看不到咱們根本沒有其他的計劃。”
跟着跑了幾步,燕昌又道:“若是他們追上了怎麼辦,韓信城內必然還有騎兵,雖然不多,卻至少也得幾百。”
殷誠道:“放心,他們追不上,就算有騎兵,韓信也不可能派他們來追。這幾百騎兵,就算追上,也對我們造不成實質性的傷害。韓信寧願派這些騎兵當做斥候,去偵查周邊有沒有伏兵,也絕不會派他們來追咱們。”
說完,果然有傳令兵跟了上來,道:“殿下,敵軍追來,同時又有騎兵向我軍兩側,東北和西北方向而去。”
殷誠點了點頭,保持着平穩的呼吸,道:“好,再探!告訴諸位將軍,一定要保持陣型,千萬不要亂了。”
那傳令兵退了下去。
燕昌道:“殿下,現在是不是可以說一下,下一步咱們該幹什麼了吧。”
殷誠看了看他,一臉神秘的笑道:“跑!”
說着又道:“燕將軍,跑步的時候最忌諱的便是說話,很容易岔氣,精神集中起來,專心致志的跑。”
燕昌氣的一樂,心道逃跑的經驗自然是不用你告訴我的,我比你精通的很。
只是殷城不肯告訴自己實情,燕昌也只能按下好奇,跟着繼續跑着。
殷誠確實是沒有什麼計劃。
就是一個跑。
面對韓信這種軍事天才,他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這一點,殷誠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戰場上,自己想和他耍心眼,根本瞞不過他。
莫說是他殷誠,就算把自己這邊所有的將領全都綁在一起,論打仗,也絕對不是韓信的對手。
明白自己的劣勢,這場仗該怎麼打,殷誠心裡就有數了。
既然戰略和戰術上自己都不是對方的對手,那就樸實無華一些。
什麼計策也不出,直接把自己的全部實力和計劃擺在桌面上。
正大光明的告訴韓信,我就是要用騎兵換你的騎兵,這樣大家就只剩下兩條腿。
你要是想捉到我,只要追上就可以。
沒有任何的騷操作,也沒有任何的彎彎腸子。
殷誠就是要和韓信比跑路。
他相信,有自己這塊大肥肉在前面吊着,就算是韓信,也抵擋不了這種誘惑。
這天下諸侯之中,但凡是有野心的,全都無法抵擋。
爲了今日的跑,殷誠準備了很久。
這一個多月來,他收編了俘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帶着他們在光州境內漫無目的的行軍。
若是遇到合適的進攻目標,就上去打一波遊擊。
若是沒有軍事目標,那就是純行軍。
整整一個半月,殷誠麾下的士卒,除了每天八個小時雷打不動的休息時間外,剩下的十六個小時,不是在行軍就是在行軍的路上。
他既然決定,要把這幫帶到新羅組建成海軍的軍隊打造成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軍隊。
除了要在思想上扭轉他們的固有陋習外,自然還要在肉體上讓他們脫胎換骨。
好在這些人原來不是水寇,就是在山林中長大的窮苦百姓。
雖然吃不飽,但身體素質還是比較不錯的。
在殷誠這種近乎變態的要求下,只有幾百人跟不上節奏,其他人全都咬牙堅持完成每日任務。
“燕將軍,不要胡思亂想,集中精力放在跑步上。人類歷史上,步兵行軍速度的極限是七個時辰行軍一百四十多裡,咱們做不到,韓信軍也做不到。但是我們雖然做不到一個時辰行軍二十多裡,但若能做到十五里,便能夠繞到韓信軍後面,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
察覺到燕昌呼吸有些不穩,殷誠緩緩說道。
話一說完,燕昌差點沒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什麼?七個時辰行軍一百四十多裡?”
殷誠趕緊拉了他一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燕昌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殷誠,見他不像是在說謊,整個人猶如被驚雷劈中一般。
雙腿根本就是本能的跟着跑,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這,這是何等可怕的軍隊!”
夜幕降臨,已經追了三個多時辰的韓信軍看着前面消失在黑夜之中的太子軍,不由得心生絕望。
這到底是怎麼一幫畜生,居然那麼能跑!
連騎着馬的韓信也蒙了。
太子這是打算跑死自己麼?
他打了兩輩子仗,還從未見過這種憨實的打法。
就在韓信正準備咬牙讓已經因爲力竭而倒地的士卒打氣時,忽而聽到斥候來報。
“大,大將軍,敵軍,敵軍加速了!”
“大將軍,敵軍,敵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