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相互發現對方,太虛觀衆人和玄門天宗一衆弟子都是微微愕然。
而幾乎在第一時間,周雲從和陳星宇的目光就對在一起,一個冰冷肅殺,一個溫和淡泊。
楊鐵、柳下楓和李星扉等人的目光,也在太虛觀衆人身上掃過,在陳星宇、郭朝陽、穆萱三人身上微微停留一下之後,衆人的目光便又一起落在楊釗身上。
之前被困在靈氣亂流中的時候,楊鐵等人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仍然有所察覺。
楊釗雖然沒有和萬正論一起動手,但先是阻擋趙明秀,然後又阻擋唐俊找萬正論算賬,這一幕幕,楊鐵等人都看在眼裡。
楊釗神色不變,仍然是一副冷漠的模樣。
穆萱和郭朝陽都面無表情,沒有說話,陳星宇的視線從周雲從身上收回,看向楊鐵等人,拱了拱手:“之前的事情,我們聽楊師弟提過,首先謝過各位道友援手之情,幫助單師兄、楊師弟、趙師妹、萬師弟他們脫困。”
楊鐵平靜說道:“陳道友客氣了。”
他的性格相較於唐俊等人要沉穩溫和一些,但那不代表他是個面瓜。
相反,師從朱易的他,和朱易一樣,是標準的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周雲從盯着陳星宇、楊釗等人,更是目光冰冷,一對眸子中隱隱有寒光閃動。
柳下楓看了陳星宇一眼。淡淡說道:“陳道友莫要忙着道謝,似乎貴派中某些人,並不承情。我們救人,反而救出是非,救出仇怨了。”
楊釗剛要說話,郭朝陽擡手止住了他,楊釗便即閉口不語。
郭朝陽視線在楊鐵、柳下楓等人身上掃過:“本來確實應該承情,不過此後的事情,確實是仇怨了。”
“不管萬師弟是否做錯了事情。我太虛觀自有門規戒律予以規誡。”郭朝陽冷硬的臉上,漸漸浮起一個笑容。但他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只要萬師弟一天是本觀弟子,沒被開革出門牆之外,就該本觀處置纔對,你們打殺了他。這就是仇怨。”
李星扉平靜的說道:“很遺憾,我看不出你們太虛觀的門規戒律在哪裡,若是真有,這位楊釗楊道友緣何好端端站在這裡?”
楊鐵同郭朝陽毫不客氣的對視着:“正人者先正己,否則你的話語一絲說服力都沒有。”
柳下楓看着郭朝陽,搖頭說道:“你剛纔說,‘不管萬正論是否做錯了事情’?他做沒做錯,還有爭議嗎?還是說,閣下也和那位單翔單道友是相同的說法。覺得那萬正論是想幫我們,誰知好心辦壞事,一切只是意外?”
他冷笑一聲:“你們當在場之人都是瞎子嗎?”
陳星宇皺了皺眉。還沒開口說話,他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穆萱突然開口說道:“萬師弟不死,我們在這裡還有繼續談話的必要,現在萬師弟死了,多說無益。”
柳下楓一揚眉:“敢做不敢認嗎?”
穆萱靜靜說道:“萬師弟死在你們手中,認或不認也沒了意義。貴我兩派本來就都是爲了神州鼎而來,必將有一場爭鬥。現在既然提前碰上了,那就索性開始吧。”
陳星宇微微皺眉,看向穆萱,就見穆萱面無表情轉頭看了他一眼。
範雪峰不動聲色的拉了拉陳星宇,法力傳音給他:“穆師姐一直憋着氣呢。”
陳星宇嘆息一聲,範雪峰話裡意思,他明白是怎麼回事。
別看穆萱已經元嬰後期修爲,其實年紀並不很大,而她的師尊,便是被太虛鎮魔碑鎮壓的太虛觀前任天下行走,龐傑。
在龐傑年紀還輕,修爲還低的時候,巧合下從外帶回還是幼女的穆萱,結果穆萱便拜在龐傑門下爲徒,似龐傑這麼早收徒的,在整個太虛觀中也是少有。
太虛觀內部熟悉這對師徒的人,都心中唏噓,穆萱成年之後,對龐傑所懷的感情,已經隱隱超過師徒之情。
在龐傑被太虛鎮魔碑鎮壓之後,穆萱保持了詭異的沉默,沒有太大反應。
但她修練太上忘情道,卻一日千里,進境突飛猛進。
這一幕落在太虛觀衆人眼中,不僅不感到欣喜,反而充滿了憂慮。
“太”“虛”二訣之一的太上忘情道,並非追求無情,而是忘情,核心在於太上忘情,似有情似無情。
越是深情,得而復忘後的收穫便越大。
忌諱者不是心中有情,而是情感纏雜不清,糾葛不斷,泥足深陷太多,後果不堪設想。
但如果能把握無情生有情,得情而忘情的妙諦,修練進境之快,神通威力之強,都讓人歎爲觀止。
至少在修練速度上,比之同列“太”“虛”二訣之一的虛空陰陽道要來得更快。
穆萱,在龐傑被鎮壓之後,並非像她外表那樣無情無愛,毫無反應。
恰恰相反,她是將對龐傑的感情完全釋放,不再壓抑。
但這存在於一個問題,如同月滿則溢,盛極而衰一樣,若是她一直沉湎於此情之中,始終無法走出來的話,那最終走上山頂無路可退的結果,就是直接一步摔落谷底。
這種心境上的問題,很多時候並非修士自己個人就能完全掌控,既需要自己堪破心結,也需要外界契機。
尤其是穆萱冰冷外表下,卻將太上忘情道修成至情之道,在修爲境界突飛猛進的同時,想要堪破太上忘情之真意,也就更難,單靠自身已經不夠。
想要破除這一心結,關鍵還在龐傑,但不在於龐傑是否能從太虛鎮魔碑中復出,而是落在令龐傑遭刑的玄門天宗身上。
對林鋒,穆萱自然沒有什麼想法,但這心結完全可以轉嫁在林鋒門下徒子徒孫身上。
若能堪破此劫,穆萱甚至有可能直接證道元神。
但若是長久拖延下去,超過一定限度後,就會漸漸由盛轉衰,後果極其危險,太虛觀中無數修練太上忘情道的前輩已經給穆萱做出了榜樣。
“太”“虛”二訣,虛空陰陽道相對平穩,平時修練難度不低,進境較慢,但沒什麼太大隱患。
而太上忘情道,平時修練難度低,進境更快,若能堪破其中關隘,修爲更是能突飛猛進,但若是堪不破情關心結,那麼後果就難以預料。
情關並不限於男女之情,除了愛情外,親情、友情,乃至於對世間衆生的悲憫之情,等等各種感情,都可以成爲太上忘情道修練的助力,同時也可能成爲關隘。
雖然是龐傑弟子,但此前性子疏淡的穆萱,對於保守派和激進派的思想都是無所謂的態度,立場偏向於中立,即便是現如今,她也仍然不像師父龐傑一樣走入激進派立場。
但這不影響她對玄門天宗的敵意,這既有感情因素,也有自身修道向上之路的原因。
若是隻有前者,陳星宇還有心規勸,但牽扯到了後者,他也只能閉口不言了。
郭朝陽、丁潤峰、楊釗等人對穆萱的反應也不覺得意外,郭朝陽看着楊鐵等人,平靜說道:“能聯繫同門,你們還是趕緊聯繫吧。”
楊鐵視線在穆萱和郭朝陽、陳星宇三人身上劃過,不鹹不淡的說道:“元嬰後期,元嬰初期,好高的修爲,但是,那又如何?”
雖然年紀還不大,又是以金丹後期修爲面對一衆太虛觀年輕一代的強者,但楊鐵神色平靜,站在原地,已經隱隱然流露出一股淵亭嶽峙的宗師氣度。
“萬正論咎由自取,你們是非不分,諸位要戰,那便戰好了,玄門天宗弟子,怕過誰來?”
楊鐵拱了拱手:“玄門天宗弟子,楊鐵,請各位賜教。”
面前的太虛觀弟子,除了陳星宇、穆萱、郭朝陽以外,丁潤峰、範雪峰等人也赫然已經是元嬰初期修爲,除了他們以外,太虛觀還有元嬰期修士在此。
楊鐵等人只得四個,還全是金丹期修爲,但面對陳星宇等人,絲毫不曾弱了氣勢。
柳下楓、李星扉雖然還是金丹中期境界,卻也神色平靜,泰然自若,一起拱了拱手。
“玄門天宗弟子,柳下楓,請各位賜教。”
“玄門天宗弟子,李星扉,請各位賜教。”
一旁的周雲從,周身上下,更是隱約可見似有還無的黑色煙氣,顯得極爲霸道兇戾,威勢甚至更在楊鐵之上。
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都安穩留在玉京山上潛修,輕易不外出,但周雲從的名號仍然隱隱爲玄門天宗二代真傳弟子之冠,兇名舉世皆知。
他少有的幾次外出與人發生衝突交手,手下都不留活口,輕易不動手,動手不留情。
見面以來,周雲從雖然始終一言不發,但太虛觀衆人最爲在意的玄門天宗弟子,還要首推這個沉默寡言的冷厲青年。
郭朝陽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話,身旁的楊釗突然一步邁出,輕聲說道:“郭師兄,我來。”
“好!”郭朝陽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隱隱流出讚賞之色,點了點頭。
楊釗說罷,轉過頭來,神色冷淡的看着楊鐵等人。
他拱了拱手,漠然說道:“太虛觀門下,楊釗,請玄門天宗高足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