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西北有句民謠,八月的雨,淅瀝瀝,九月的風,寒徹底。
所以當太陽沉入大地,夜色降臨整個白帝宮,寒風便開始呼嘯,神州浩土上的植物因爲有着天地元氣的滋養,所以極爲堅韌,哪怕溫度再低,寒風再猛,該綠的依舊綠,該五彩斑斕盛開的,也絕不含糊,爭相鬥豔,而全大夏稀奇花種最爲齊全之地,非白帝宮御花園莫屬。
白帝宮因爲大夏趙氏人丁稀少,以前攝政王武后獨愛站立鳳凰臺,雖然依舊有宮女園丁勤勤懇懇打理,但還是被冷落了十多年。
今夜,御花園迎來了難得的賞花人,其實也不太準確,因爲年少的白帝宮之主此時正坐在御花園的一株玄天木幼苗之下,光着雪白的腳丫,伸進底下滾湯的熱水之內,然後舒爽地嘆上一口氣,在面前形成一道長久不散的白煙。
他身後這株玄天木,雖然說是幼苗,但是體積卻龐大無比,佔據了整個御花園的最中心,會當絕頂,一枝獨秀。
說起來這株玄天木是由趙御母親自前往合虛山日月宗討要而來,因爲其酷愛喝酒,尤其愛飲烈酒,而玄天木嫩芽所釀的玄天酒便是這天下最烈的酒,所以當年的太子妃大人肚子裡酒蟲做犯,揪着大日武宗路耀的鬍子不放,這御花園裡纔多了這株世間難得的玄天木。
玄天木爲樹木之王,萬年成熟,高達天際,其內蘊含着無窮無盡的生命之氣,所以在黑夜之中依舊散發着濛濛綠光,像是一隻只不斷在空中飛舞的螢火蟲,俏皮可愛,美輪美奐。
綠光逐漸向着樹下泡腳的少年匯聚而去,就像是的一個個膽小的小精靈,小心翼翼地靠近,而發現撐頭閉目養神的趙御並沒有反應之後,便一擁而上,歡快地緊緊貼着趙御。
眉心擁有三道大道硃砂紋的趙御,身上的氣息幾乎濃郁到了極致,就像是一條行走的天地大道,吸引着神州浩土之上一切的生物。
本能的靠近或者掠奪。
雖然這今昨兩日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每一件都堪稱影響整個天下蒼生的大事,但是對趙御而言,最舒坦最輕鬆的時光,便是這每日堅持不綴的片刻泡腳。
只有此時,他才能和前世的自己遙遠的對話。
寒夜之中吹來的冷冽之風,加上自下而上,流轉全身的滾燙,逐漸洗去了趙御的一身疲乏,同時也減緩了他身上的戾氣。
這幾日他雖然因爲鎮羽侯的死,他心中有着憤怒,但是行爲卻霸道異常,這對於平日喜怒不顯於色的他來說便有些反常,歸根究底,還是那把劍,那把桀驁的聖劍,雖然掉落於域外虛空,但還是隱隱的影響着他。
趙御再次呼出一口白氣,眼睛依舊微閉,只是在腦海之中輕輕開口問道:
“太平,你在麼?”
過了許久之後,屬於山海圖太平稚嫩的童聲才懶懶迴應道:
“快說何事,我正在南海之濱觀看一頭鬼蛟,好傢伙,這個鬼蛟馬上便可化龍,卻堅持產子,大傷了元氣,失了機緣,母愛真可謂是偉大無比,我要是可以流淚,我現在肯定是淚流滿面。”
“那你爲何不幫它?”腦海中趙御淡淡的詢問聲響起。
“當初你爺爺趙無極創造我的時候,定下的規則便就是不能干擾大道之下,世間萬物的正常運轉,所以我只能觀望,不能改變。”
太平的稚嫩的聲音之中帶着一絲氣餒,但是轉眼便恢復正常,隨後繼續道:
“不過能做一個觀察者,守護者整個大夏大夏,我也相當滿意。”
趙御的心中再次涌起對那位突然失蹤的爺爺濃濃敬意,山海圖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利刃,既然是利刃,那就不能自己擅自行動,一件毀天滅地的武器如果有了自主的意志和開火權,那便不能算是武器,而是主宰。
思索沉默一會之後,趙御突然開口問道:
“太平,你知道那把劍,流落到了哪裡?”
這次換做山海圖太平陷入了沉默,許久後纔回應道:
“我不清楚,但是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一片紅色的海,還有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但是我感覺你和這把劍隱隱的聯繫還在,或許等你修爲足夠之時,可以順着這條線,再次追尋到它,此劍以聖爲名,鋒芒之氣逆天,我擋不住。”
“但是太平你還沒長大,以後長大了就可以擋住了。”
趙御沉穩濃厚的聲音,在腦海中安慰太平。
“啊哈,那是當然,我還小,那我要快點長大才行,好了,我不和你說了,南海之濱的那頭小鬼蛟出生了,我要去仔細看看。”
腦海中太平帶着小得意的童聲瞬間消失,趙御不由揚起嘴角笑了笑。
山海圖守護了大夏九十載,但他依然還是個孩子。
因爲明日旬修日結束,所以如月和白致寧兩個小侄女下午光景被送回了道宮,而樑破這傢伙這個時候肯定在御膳房盡情施展自己的手段,爲皇太孫殿下做一頓夜宵。
感覺腳底下木桶裡的水略微有些冰涼,趙御睜開眼,想招呼御花園外跪着的宮女,便看到一個不太高大的身影,手裡提着一個木桶,緩緩走近,月光照耀在來人的身上,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胭脂姑娘有些吃力地挪到趙御的身旁,擡手將熱水倒滿,然後有些喘氣地坐到少年的對面,她很容易出汗,所以額頭上此時已經有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小臉紅撲撲的,低下頭,將鞋襪脫下,精緻的小腳在玄關木幼苗綠光照耀之下,散發着柔光,晶瑩剔透。
小腳輕輕踩在大腳之上,滑膩柔軟,像是一塊最完美的暖玉。
趙御微微挺直身軀,原本貼在他身上的生命精靈彷彿受到了驚嚇,紛紛飛起,向着四周飄蕩,像是無數只螢火蟲在兩人周圍四處飛舞。
這是一場夢境。
螢火蟲飛舞之間的少女臉愈發的嬌嫩紅豔,就是是塗了一層胭脂,少女擡起頭,水靈靈的眼睛看着面前少年帝王那如海一般的黑眸,幽幽開口問道:
“我有一個故事,你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