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說書的老先生妙趣橫生,字字珠璣,而臺下的聽衆也深深沉浸入其中,如癡如醉,漸漸地,看臺之前,前來聽書的神京城民衆愈來愈多。
本就站在最外圍的趙御等人的面前由原來的空闊,逐漸被人流所填滿,甚至還有一些氣勢不凡的修士同樣駐足傾聽,神州浩土八大禁地之一的贏氏皇陵,其吸引力可見一斑。
但是趙御的注意力卻被站在不遠處,廣場邊緣的一個小娃所吸引,此小娃莫約六七歲大小,穿着有些破舊的小棉襖,紅紅的臉頰之上還有些許長久被寒風颳過之後,所留下的乾裂,而他的手中,握着一連串栩栩如生的糖人,此時正仰着頭,墊着雙腳,看向遠處,臉上還隱隱帶着雀躍,等待着小夥伴的到來。
天氣很冷,小娃等待了許久,但是人還遲遲未到,他也不惱,只是偶爾用力一吸鼻子,將即將滑落而出的鼻涕直接吸回。
過了好一會之後,不遠處的大街之上才跑來幾位同樣年紀的小娃,邊跑還不斷揮手叫喊:
“於鵬飛,於鵬飛!”
這幾個小娃跑來之後,將等待良久的小娃圍在中間,然後紛紛盯着後者手中的糖人吞嚥着唾沫,名爲於鵬飛的小娃將一連串的糖人一個接着一個分發出去,隨後說道:
“給,這是我上次比武輸掉的糖人,不過這次我可不會再輸了,我問過我爺爺了,知道了一個非常非常厲害的用刀大俠。”
而於鵬飛面前,領頭的一個小娃邊迫不及待地舔着手中的糖人,邊含糊不清的迴應道。
“比我附身的劍聖慕容和都要厲害麼?”
“那是當然,我爺爺說以前整個大夏江湖,所有俠士當中,就唯他灑脫快意,縱橫十方。”
小娃於鵬飛說完之後一臉得意,就彷彿縱橫整個江湖的大俠就是他一般,可是隨後他的臉就垮了下來,因爲對面的吃着糖人的小娃們問題接踵而至。
“那於鵬飛你說,江湖是什麼?”
“江湖,江湖就是江湖啊,大江啊,大湖啊,總之是非常大的東西。”
小娃於鵬飛支支吾吾半天,隨後大手一揮,脫口而出,還順帶抹了一把自己的鼻涕,對面的衆小娃聽後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隨後又有一人繼續問道:
“那你方纔說的俠士又是什麼呢?”
聽到這個疑問,小娃於鵬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說話的聲音也高了幾分。
“這個我知道,爺爺說爲國爲民的人可被稱爲大俠!”
衆小娃們一邊舔着糖人,一邊點頭,目露崇拜,小娃於鵬飛嘿嘿一笑,昂首挺胸。
繼續玩鬧了一會之後,自遠處暗中保護的管家模樣,緩緩靠近,小娃們見狀,約好了下次繼續比武,只得依依不捨的惜別。
一羣小娃的身影,在家丁的帶領之下,逐漸自街道處消失,於鵬飛小娃回過神,剛一轉身,便看到一位年輕人站在面前,接着一道沉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你方纔說的那位使刀的大俠是不是叫做黃招?”
小娃於鵬飛仰起頭,看到的是一雙像是星空一般的黑色眼眸,愣神了片刻,纔開口說道:
“爺爺只是告訴我,他叫黃大俠。”
“想不到如今還有人記得。”
趙御蹲下身子,將目光與於鵬飛平視,然後擡手摸了摸後者的腦袋,隨即開口道:
“你怎麼一個人在此處,你的家人呢?”
小娃伸出右手,指向說書檯子,有些老氣橫秋地迴應道:
“噥,爺爺在臺上說書呢。”
此後的半刻鐘,剛剛及冠的年輕人趙御和五六歲的小娃於鵬飛開展了一番跨世紀的,心與心之間的交流,涉及的內容極爲寬泛,從最喜歡的兵器刀,聊到了最愛吃的青龍街大肉包,最後甚至把小娃於鵬飛偷偷中意隔壁家叫小碧的小姑娘這個老底都給掏了出來,惹的後者面紅耳赤,支支吾吾。
最後還是一聲蒼老的聲音自後方響起,纔算終結了這場交流。
“鵬飛,這位是?”
趙御轉身,看到一位老者緩緩走來,而老者的身後,是已經逐漸散場的人羣,原來這交談之間,今日這臺上的書便已經說完,而作爲說書人的老者,則來尋覓自己孫子。
趙御對着老者一禮,開口道:
“在下陸仁甲,今日與親朋一道來這遊玩,恰逢與這位於小友一見如故,遂交談了一番,還望請勿見怪。”
“哪有什麼見怪不見怪的。”
老者同樣對着趙御回禮,隨後繼續開口道:
“這孩子,平日裡跟着我說書畫糖人,也是極爲辛苦,特別是天冷之時,就連臉都被風吹傷了。”
趙御站起身來,繼續摸了摸小娃的腦袋,沉穩如水的聲音繼續響起。
“老伯,家中無其他人了麼?”
“這孩子的爹當年去了無盡山,就再沒回來,後來他娘沒過幾年也撒手了,所以就跟着我這個糟老頭子滿神京的跑,本來按大夏忠義戰死的撫卹金,啥也不幹也能拉扯到他長大,可是我這把老骨頭,就是閒不住,總想找點事情做做。
“還好我這畫糖人和說書的本事還不差,所以這神京城孩子和民衆,都頗爲喜歡我的。”
老者說完之後,輕撫面前的白鬚,頗爲得意,昂首挺胸的姿勢和方纔小娃於鵬飛如出一轍,一模一樣。
“噗嗤。”
趙御身旁的胭脂姑娘,見狀發出一聲脆生生的輕笑,而老者顯然認出了這位曾經滿大街詢問神京城最大房子在何處的小姑娘,同樣笑眯眯地左右打量着趙御和胭脂,眼裡飽含深意,將胭脂姑娘的臉越看越紅。
“老伯的見識令人佩服,其中的故事連我都未曾聽過。”
趙御對着老者繼續一禮,他是衷心傾佩,果然每一位老人,都是大夏彌足珍貴的財富。
“我年輕的時候,花了一輩子的時間走過了大夏整個三十六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算風流,但是走的地方越多,越久,內心深處想要安家的想法就愈強烈,所以我來這神京城安了家,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悸動,但是這神京城夠大呀,足夠我這把老骨頭折騰的了。”
而一旁的小娃同樣點頭附和道:
“沒錯沒錯,那些小孩們可崇拜爺爺了,每次都尋我要糖人兒吃。”
不知爲何,這爺孫二人說話的神態和模樣,在一瞬間重合在了一起,組成了一種名爲傳承和俠的東西。
天色漸晚,緩緩迴歸白帝宮的不起眼馬車之內,趙御和年輕書生元白相對而坐。
“元白,你說何爲家國的模樣?”
年輕書生思考猶豫良久,卻久久無法作答,只能開口說道:
“難以用言語去形容,或可用古人願景概括之,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養。”
“大道之行,天下爲公,大同這類的離我們太遠,也離大夏太遠,而我,想做的就一件事。”
說到此處,年輕的大夏之主渾身氣勢大放,滾滾帝氣將身上的衣袍全部吹起,一瞬間君臨天下。
“讓每一個靈魂都有所歸宿,那纔是我理解的家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