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白帝宮上空,高高懸掛的月兒特別明亮,雖然時處月末,只是彎彎的殘月,但是照耀在凌波殿整體偏黑的磚瓦飛檐之上,其上鐫刻的百鳥飛翔,萬獸奔騰,清晰可見。
凌波殿之內,場面怪異,幾位加起來接近四百歲的老人,正往面前的酒杯之內,倒滿粉紅柔膩的道宮桃花酒,隨後仰頭一飲而盡。
“這些年,也辛苦你們了。”
輕輕的聲音自老太后的嘴中傳出,她眼睛看着前方的三人,眼神之中帶着複雜,和老太后自年輕之時本就極爲要好的鎮海王,舉起酒杯,迴應道:
“能一步步看着大夏走到現在,感覺這輩子,也值,而且說起辛苦,煙姐姐更辛苦,這麼多年一個人撐起整個大夏。”
“御兒過幾日就登基,我呀,身上的擔子就要卸下咯。”
說起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孫子,老太后的臉上不知不覺的地露出了笑容,整個人都散發出了異樣的活力。
趙御執政之後,所做的那幾件事,都極爲漂亮,老太后自然是滿意至極,此時她的神情,就像是和多年不見的老友,炫耀自家後輩的普通大夏老人那般,充滿得意。
換了一身衣服,將整個白髮向上蓄起的北安王,整個人竟然隱隱有着濃濃的出塵以及威嚴,這與其來時候的氣質大相徑庭,他也不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喝着酒,而身旁剛剛打過一場的西蠻王同樣喝着酒,沉默不語,所以整個凌波殿內只有兩位老太太,在聊着家常。
忽然老太后轉過頭,看向西蠻王,開口問道:
“西南蠻林近幾年怎麼樣,還壓不壓的住?”
話音落下之後,西蠻王放下酒杯,面色逐漸凝重,搖搖頭,迴應道:
“越來越難,南蠻叢林裡的那些荒民,集結衝擊邊境的次愈發頻繁,越來越暴虐,我認爲南蠻叢林之內,必有大變,但是派出去的探子皆有去無回,最重要的是距離這五十年一次的巨人之谷噴發之日已經不到一年,所以到時候大夏西南面臨的壓力甚至要比無盡山還要大,此次我回京述職,主要便和新帝彙報此事。”
老太后繼續喝了一口桃花酒,臉上並無擔憂之色,開口輕輕寬慰道:
“你且安心,御兒會處理好的。”
夜空之下的白帝宮御花園,無數五顏六色的木精靈四處飛舞,像是一座如夢如幻的精靈之森。
一位古銅色皮膚,穿着獸襖的年輕少年,微微停下身形,然後擡頭看向上方,眼中帶着驚駭。
前方有着一顆極爲高大的樹木,茂密的枝葉向外無限生長,整個樹冠遮天蔽日,甚至佔據了半個天空的全部視野。
強烈無比的生命氣息自神樹向外散發,籠罩着少年的全身,讓其竟有一種回到了原始南荒的感覺。
但是就算少年自小在號稱億萬叢林的南荒長大,如此高大茂盛的神樹,他都從未見過。
原來這就是神京城,這就是白帝宮!
少年在心裡暗暗想到,隨後加快了步伐,緊跟上前方帶路的光頭大漢。
他其實方纔問過這位異常魁梧,比荒民還要高上一截的壯漢,眼前這顆神樹是何名字,但是對方只是笑了笑,並未回答。
莫約一刻鐘之後,少年被帶到了玄天木之下。
樹下有如螢火蟲般,四處飛舞的綠色生命精氣,還有一位光着雙腳,浸入下方一個木桶之中,正眯着雙眼,一臉舒坦的年輕人,而年輕人的身旁,還坐着一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青年書生。
非常奇異的組合,但是能在白帝宮御花園內隨意泡腳之人,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所以來自南蠻叢林的少年,靠近之後,單膝跪地,擲地有聲道:
“西蠻王府,終黎戰,參見皇太孫殿下。”
“你來自南蠻?”
趙御低頭,淡淡地聲音傳下。
“是,我自幼於叢林中長大,此次是第一次進入中原。”終黎戰的回答之聲,顯得不卑不亢。
趙御點頭,對其招招手,示意其坐於旁邊,聲音響起:
“起來吧,這邊坐,此次這麼晚喚你過來,是想了解一下這西南邊的南蠻荒林,我對那邊瞭解甚少。”
少年終黎戰沉凝了一下,隨後開口問道:
“南蠻荒林極爲浩瀚寬闊,殿下是想從哪一方面入手?”
“荒民!”年輕大夏之主沉穩的聲音,淡淡繚繞在整個玄天木下方。
對於大夏西南而言,荒民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就像在無盡山西疆邊境,異族是大敵,同樣的,荒民也是大夏西南大患。
“相較於異族,荒民在大夏民衆之間或許陌生許多,因爲其不似異族那般強大,而且在我終黎氏的鎮壓之下,也從未入侵過中原,但是並不代表就可小覷他們。”
少年終黎戰的面色逐漸凝重,隱隱帶着殺氣,很顯然,他手中沾染着數量不少的荒民鮮血。
“荒民和異族的區別在於,人族和異族之間是不死不休的關係,而對於荒民,太祖陛下定下的政策是,支持其中一脈,分而化之,所以原本荒民之內和咱們大夏的關係是好壞參半,但是近期不知爲何,倒向敵對勢力的部落越來越多,戰況也愈來愈激烈。”
“元白,你也是來自南方,應該對南蠻不陌生,對於此事,意下如何?”
趙御將頭轉向身邊的年輕書生,烏木般漆黑的瞳孔看着後者,元白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之前所在的撫州距離最西南的南蠻還是有點距離的,所以具體情況瞭解的不多,但是此種情形,我猜測和八大禁地之一的巨人之谷脫離不了關係,相傳荒民就是南蠻巨人的後代,也只有來自先祖的血脈能夠改變那羣滿腦子執拗的人形暴猿。”
趙御將雙腳從水盆之中擡起,然後接過樑破遞過來的綢布,將腳上水滴擦乾之後,淡淡地開口道:
“看來我登基之後,內憂外患還不少。”
“神州浩土中原,如此寶地,覬覦者肯定不會少。”
“那誰敢看,就挖出它的眼珠,誰敢伸手,就剁下他的雙手,要是還執迷不悟,我還是那句話,只有鮮血,才能夠直達靈魂深處,也只有鮮血,才能彰顯大夏榮耀。”
看着眼前這位,捲起褲腿,光着腳丫,卻說出如此血海滔天言語的年輕帝王,來自西南蠻林,第一次見大夏之主的少年終黎戰,不知爲何卻,內心深處的熱血開始抑制不住的狂涌。
這也許這就是他爺爺西蠻王常常說的,少年狂,少年心?